第11章 香菜
顏雪懷把韭菜花和腐乳澆到熱騰騰的豆腐上，又把整碗香菜全部倒進調好的豆腐裡，然後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一碗吃完，豆腐還有半筐，香菜沒有了。
顏雪懷想找店家多要一碗香菜，忽然發現坐在對面的那個人，面前滿滿一碗香菜沒有動過。
顏雪懷深吸口氣，小聲問道：“你不吃香菜？”
那人依然埋頭大吃，像是沒有聽到。
顏雪懷厚着臉皮又問：“你如果不吃，不如我幫你吃了吧，免得浪費。”
對面的人終於擡起頭來，露出一張年輕的臉，眉目清秀，眸光明亮，長得很精神。
顏雪懷只有十四歲，大病初癒，面黃肌瘦如同一棵豆芽菜，穿上男裝尤其顯小，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
那人顯然是把她當成了嘴饞的小孩子，把那碗香菜往她面前推了推，便重又低頭吃了起來。
顏雪懷大喜，嘴裡說着謝謝，手已經伸過去，像剛纔一樣，加了韭菜花和腐乳，又舀了兩大勺豆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聲音軟綿綿的，是江南口音的官話。
阿旺和阿財道聲謝，便快步往客棧去了。
“這個給你，就當是香菜錢了。”
一個叫阿旺，一個叫阿財，都是簽了死契的。
阿財和阿旺嚇了一跳，他們初到新京，人生地不熟，別說是五城司的巡城兵，他們連新京府衙的衙役都不認識。
“對了，這是哪吒。”
她拿起油紙包，又到街頭的老雞頭買了只燒雞，一併拿好，往客棧的方向走去。
這是顏家帶過來的小廝！
胡掌櫃掃了一眼，畫像上是兩個年輕女子。
“那就烤魚，咱們開個烤魚的鋪子，如果沒人來吃烤魚，咱們就再改賣山貨。”
夥計小五子拔腿就往外跑，阿旺連忙追上去，扯住小五子的胳膊一臉是笑：“小哥兒別走，誤會，這都是誤會！”
隔壁桌上的那對姐弟已經扔下了筷子。
“造孽啊，拿着人家的鋪子賺錢，也不怕遭報應。”
“不烤肉，也能烤魚，我會烤魚，烤魚也比豆腐好吃。”
胡掌櫃措不及防，手上的剪子一抖，左邊那撇鬍子的尖尖沒有了
“你們幹什麼的？”胡掌櫃擰着眉毛，打量着眼前的兩個小廝。
剛剛拐上客棧前面的那條街，就看到一高一矮兩個少年，手裡各拿一張紙，正拉着一個老人打聽：“您老仔細看看，有沒有見過這畫像上的人？”
“咦，要不咱們的鋪子不賣山貨了，改做烤肉？”
顏家原本帶來三個小廝，鍋子在路上被抓了壯丁，這兩個卻是一路跟隨北上。
顏雪懷點點頭：“一年八十兩，這還真不少，每個月至少要賺十兩，才能把房租賺出來。”
阿財陪笑，指着櫃檯上的兩幅畫像：“掌櫃的，您好好看看，這畫像上的人是不是住在客棧裡？”
“不用來看了，這鋪子租出去了，剛剛你沒在，那婆娘已經和旁人說了，一年的租金八十兩呢，嘿，八十兩啊，這會昌街上獨一份，別家都是七十兩。”
兩個人說着話，便起身往外走，店小二見了，連忙追上去：“客官，你們還沒給錢呢。”
胡掌櫃頓時大怒，指着阿財的鼻子吼道：“這是京城，天子腳下，你當咱們這兒是啥下作地方了，就你們這樣的，拿着女子畫像四處打聽，一看就不是好人，我可聽說眼下新京裡來了很多拐掠良家女子的匪人，小五子，去，把五城司的巡城兵請過來！”
不遠處的惠記醬鋪大門敞開，王氏端着一盆水走出來，灑在門口，看上去心情不錯，走路都像帶着風。
客棧的掌櫃姓胡，胡掌櫃留着兩撇悉心打理的小鬍子。
“怎麼會沒人來吃，一準兒有人，姐你看這家的豆腐，還沒有烤魚好吃，也有人吃，咱們賣烤魚，肯定生意比這裡更好。”
阿旺和阿財走到櫃檯前，二話不說，就把兩張畫像放到了櫃檯上，剛好擋住了那面小耙鏡。
“不知道新京哪裡有賣烤肉的？”
“那你可要想好了，咱們是賣山貨還是烤魚。”
顏雪懷沒有跟上那對姐弟，她重又回到單伯的小攤子上，買了幾個茶葉蛋和一包滷豆乾。
他忍不住擡眼看了過來，見那個瘦了巴幾的小孩子嘴巴張得大大的，然後把一大勺香菜送進嘴裡。
顏雪懷閃身躲到一棵樹後，見那老人往不遠處指了指：“那邊有客棧，你們到那兒去打聽。”
顏雪懷吃完最後一口香菜，把幾個銅錢放在桌上，起身要走，見對面那人還在吃，她拿起在客棧門口買的麪人哪吒，放到那人手邊。
“你烤的肉不好吃，不如羊叔烤的，羊叔烤的肉纔好吃，除非你能讓羊叔也來新京，否則咱們還不如賣山貨呢。”
有正下樓的客人聽到動靜，站在樓梯上拔着脖子往下看，大聲問道：“這是怎麼了？抓賊呢？”
對面那人的目光所及處，便是一隻瞬間便空了的碗。
顏雪懷從樹後出來，尾隨在兩人身後，看着那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客棧。
單伯一邊嘟噥，一邊把裝着茶葉蛋和滷豆乾的油紙包遞給顏雪懷。
這對姐弟像是剛剛想起來吃東西還要給錢，兩人絲毫沒有不好意思，姐姐隨手掏出一塊碎銀扔給小二：“對啊，吃飯要給錢的，拿去，不用找了。”
阿旺連忙擺手：“不是賊，咱們不是賊，是找人的，真的是找人的。”
晏七拿起麪人兒，齊劉海、八字眉、黑眼圈，外帶一嘴豁牙，這是哪吒？
顏雪懷初時覺得這兩人有點面熟，聽清楚他們是在找人，她登時想起來他們是誰了。
那人的嘴角抽了抽，一臉的嫌棄，這世上爲何會有人喜歡吃香菜？
此時，胡掌櫃坐在櫃檯後面，正對着小耙鏡修剪鬍子。
阿財補充：“是找自家人，是自己家的人。”
胡掌櫃冷笑：“拿着年輕女子的畫像挨個詢問，這是正經人家能幹出來的事兒？怕是那柺子把拐來的人給弄丟了，追出來找吧。”
“對啊對啊，昨天旁邊那個酒館門前，不就是有個丟了孫女的老婦在哭嗎？她家孫女十五了，買頭繩的功夫就讓人拐走了。”
“唉，外頭兵荒馬亂的，十來歲的小姑娘，還不知道給賣到哪裡去了，可憐喲！”
“掌櫃的說得對，正經人家沒有這樣出來找人的，這就是柺子們常乾的事，去報官吧，說不定連那位老婦人的孫女也是他們拐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