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英兒
“哎，你沒事吧？”
一個溫和的男聲傳來，顏雪懷透過蒙蒙水霧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人，那人捂着肩膀正在看着他。
一個隨從模樣的人快步過來，指着顏雪懷大罵：“丫的，你走路沒長眼睛嗎？還敢撞焦爺，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焦爺？
顏雪懷那被痠痛掌控的大腦立刻清明起來，難怪她看這人有些眼熟，原來是焦爺，她第一次來順城街時，曾經遠遠地看過一眼。
她用手背抹一把眼淚，看仔細了，眼前的人就是那位焦爺。
她正要開口道歉，餘敏聽到動靜跑出來，一眼看到焦爺，又看到顏雪懷站在焦爺面前，那名隨從的話，他剛好聽到最後那句“你是不想活了吧”，餘敏嚇了一跳，竟然忘了害怕，上前一步：“焦爺，這位是我朋友，她不認識您，您大人有大量，放過她一次吧。”
顏雪懷沒想到膽小如餘敏，竟然肯爲她出頭，她心存感激，也知道餘敏一家子都在順城街上討生活，她可不能把他們拖進來。
她一把將餘敏推開：“這事和你沒關係，你別參和。”
因爲撞到了鼻子，她說話的聲音怪怪的，聽得焦爺直皺眉頭，他指着餘敏問那名手下：“這是那個餘四兒？”
她衝着餘敏眨眨眼睛，示意他沒事，然後拔腿就跑。
顏雪懷摸摸自己的鼻子，嗚咽着說道：“我的鼻子疼。”
她其實不想哭，可是鼻子連着淚腺，鼻子一酸，眼淚不由自主就流出來了。
餘敏下意識摸摸耳朵，還好，耳朵還在。
剛纔她那副傻樣，一半是真的，一半卻是裝的。
手下忙道：“對，就是他，這小子暈頭了，我這就教訓他。”
姑娘聞聲轉過頭來，正是昨天燈市大街上的那個姑娘。
李綺娘從後廚探出頭來，手裡還拎着菜刀：“煮了冰糖雪梨，你喝一碗潤潤嗓子。”
沒想到裕王的軍隊還沒有打過來，地方上卻先亂了起來。句容有個姓高的大戶，祖上做過大將軍的，聽說通着朝廷，有大官給他家撐腰，就連句容的父母官也不敢招惹他家。高家原本就欺男霸女，現在亂了，他們便趁機發財，養了一羣打手，四處燒殺搶掠。高家先是到呂家提親，他家老太爺看上呂英兒，要納呂英兒做姨娘，那位高老太爺已經六十多歲了，呂父自是不肯答應。
焦爺眯起眼睛，仔細去看顏雪懷的鼻子，嘖嘖兩聲：“紅彤彤的，像是腫了。”
鐺啷一聲，李綺娘扔下菜刀，從後廚走了出來，顏雪懷連忙轉過身去，藏起自己的鼻子，李綺孃的注意力都在姑娘身上，笑容滿面地招呼；“懷姐兒，快去把冰糖雪梨端來，已經晾涼了，這會兒喝着正好。”
姑娘名叫呂英兒，今年十五歲，弟弟呂平，只有十歲。他們是句容人，父親是個童生，家裡有十幾畝田，母親在生呂平的時候去世了。朝廷遷都，呂父故土難離，想着自己又不是當官的，即使裕王的軍隊打過來，也爲難不到他頭上，因此便沒有逃難。
還沒到吃飯的時候，鋪子裡沒有人，後廚裡傳來鐺鐺鐺的切菜聲，李綺娘正在準備食材。
顏雪懷一副熟絡的模樣。
轉頭看向顏雪懷，上下打量：“怎麼就哭鼻子了？我有那麼可怕？”
當天夜裡，高家便來搶親了，呂父把姐弟二人藏在地窖裡逃過一劫，呂父卻被打得奄奄一息。
顏雪懷忙道：“走，我走。”
焦爺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我說你了嗎？我讓她走，你的耳朵呢？”
呂父爲人耿直，當時就指着媒人破口大罵。
他不說還好，他這麼一說，顏雪懷感覺鼻子更酸更疼了，眼淚不要錢似的嘩啦啦往外流，焦爺嘆了口氣：“行了，別哭了，去找個大夫看看吧。”
顏雪懷生怕被李綺娘看到自己的鼻子，連忙去了後廚。
還沒走到李食記，就看到了一個姑娘站在門口，一副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
她相信那天她慫恿餘敏搬出焦爺名頭嚇唬王氏的事，焦爺十有八、九已經知道了。原本以爲日後見到焦爺繞着走，只要不栽到他手裡也就沒事，沒想到今天卻撞個正着，她不快跑，難道還要留下捱揍嗎？
她把臉上的淚痕抹抹乾淨，快步往會昌街走去。
焦爺看着她的背影，皺起眉頭，嘆了口氣：“連個招呼都不打，真沒禮貌。”
焦爺失笑，衝着手下一揮手：“一邊兒待着去。”
顏雪懷揚聲喊道：“娘，我回來了！”
李綺娘和顏雪懷走後，姑娘和那兩個柺子被一起帶到了五城司，幾板子打下來，那兩個柺子就全招了。
待她回來時，李綺娘已經在詢問姑娘昨天的事了。
一旁的手下粗聲大氣地吼道：“還傻站着幹嘛，擋路嗎？焦爺讓你走，你還不走啊？”
姑娘連忙站起身來，顏雪懷示意她坐下，對李綺娘說道：“沒事，是昨天咱們遇到的姑娘。”
他們原本就是趕大車的，趁着亂世賺昧心錢，姑娘和她弟弟，是他們做的第三起案子。
餘敏一怔，沒想到焦爺會這麼好說話，他忙問：“焦爺，我們真的可以走了？”
姑娘立刻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臉上一紅，暗道自己真笨，恩人是個姑娘家，這不是給人家添麻煩嗎？
見她木木訥訥，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顏雪懷一手推門，一手拉着姑娘進了鋪子。
說完，她看到鋪子裡還有一個人，問道：“有客人了？”
顏雪懷一溜煙兒地跑出了順城街，找個沒人的角落，使勁擤擤鼻子，擤出來的鼻涕是帶血的。
“嗨，你來了？”
焦爺的模樣的確不可怕，他長得斯文白淨，脣紅齒白，甚至還有幾分乖巧，是上年紀的大媽大嬸們喜歡的那種類型，一點也不像是混混頭子堂把子。
看到顏雪懷，姑娘跪下就要磕頭，顏雪懷嚇了一跳，伸手拽起她：“大街上呢，你別讓我引人注目。”
次日呂父便嚥氣了，臨終時讓呂英兒帶着呂平趕快逃走，到新京投奔他們的姑母。
姐弟倆連喪事都沒敢辦，把呂父埋在自家後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避開高家的耳目，一路北上，好不容易快到京城了，卻上了賊車。
這年頭漂亮女孩子比男孩子更貴，那兩個柺子在半路上就把呂平賣給了一家逃難的人，也有人要買呂英兒，柺子們沒賣，就等着到了新京賣個好價錢。
昨天早上呂英兒趁着柺子吃早點的時候，逃了出來，她很聰明，專往人多的地方跑，於是便有了昨天那一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