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和離
外面聽審的百姓早就炸鍋了，即使是剛纔就已經知道的，這會兒也跟着一起罵。
“我可聽說了，城外亂得很，這姓顏的居然把閨女扔在半路，這是親爹嗎？”
“是啊，擔心親閨女會過病氣給通房，嘖嘖，還是頭回聽說。”
“啥是通房啊？是小妾嗎？”
“不是小妾，就是丫鬟，被主子睡過的丫鬟。”
“啊？爲了丫鬟連閨女都扔了？”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衙役用殺威棒敲地，大喊“肅靜”，百姓們纔不得不壓低了聲音。
知府大人的目光在李綺娘和顏昭石之間左右滑動，落到顏昭石臉上的時停住，顏昭石忍不住背脊一寒，就好似有螞蟻順着他的脊背一路爬過，他顫慄一下，連忙垂下眼睛。
知府大人在心裡默默鄙視，昨天還聽那些官員們思念舊京繁華，說什麼百年古都人傑地靈，這顏昭石也是舊京來的吧，呵呵。
他問：“顏舉人，李氏所說可否屬實？”
知府大人黑着臉，問道：“顏舉人，你認定是李氏害死你的孩兒，可有實證，比如人證或物證，再若者你曾親眼見到？”
“當然，我顏家一家老小皆是老實本分之人，唯有李氏不是，她是開食肆的，行商賈之事，唯利是圖，粗俗不堪，且，她膝下無子，因而善妒，害死學生孩兒的人，不是她還能是誰？”
“我同意！”
“學生.”顏昭石想說他要休妻，可是想到李綺娘對他的那番指控，便硬生生把休妻二字嚥了回去。
他一時有些發懵，卻不敢再狡辯了。
李綺娘也不爭執，任由顏昭石在上面打了叉，直到最後一項，顏昭石一怔，鑼鼓巷三進宅子？
“這是我買的，和李氏沒有關係，衙門可以去查魚鱗冊，上面是我的名字。”
可如果他與李綺娘和離了呢？
顏昭石想要辯解，可他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只好說道：“不是她還能是誰？她自己生不出兒子，便想害死我的兒子。”
知府大人冷笑：“也就是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全都是你信口雌黃，胡言亂語？”
知府大人皺起眉頭：“你認爲這都是李氏害的？”
李綺娘輕笑，對書記吏說道：“既然顏家不要，那就我們李家要吧。”
因此，顏昭石很大方地在這些名目上劃上對勾，至於單子上寫的珠寶首飾和古董擺設，他一律不認：“這些在逃難的時候就丟了，到哪裡找去？”
知府大人的眉頭皺得更深，他有點不高興了。他家就是做生意的，這事兒平城誰不知道？顏昭石會不知道？
顏昭石還真不知道，他雖然天天有應酬，可是大家到了一起談的都是風花雪月，誰會提起官場之事？功利，太功利！
本朝從太祖開始，便廢除了前朝對商戶的諸多限制，商戶子孫能入學入仕，實在考不上的，還能捐監捐官，朝廷甚至還給做出突出貢獻的巨賈賜了官身，比如漕幫李家，便是如此。
他的話音剛落，知府大人手中的驚堂木再次拍響：“那好，本府便判你二人和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但是來衙門打官司，他還是頭一回。知府大人的官威，他更是頭回見到。
城裡和鄉下不同，鄉下的百姓幾乎都是務農的，而城裡的百姓，要麼自己做小生意，要麼就是給其他生意人打工幹活，即使是讀書人，也是要靠家裡人做生意或者做工養活，因此，他們都成了顏昭石口中粗俗不堪之人。
書記吏再次看向李綺娘，李綺娘嘴角微挑，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一個姓氏而已，我不和你爭。”
顏昭石暗喜，他挺直身子，大聲說道：“學生確實有五位通房，然而這五位通房每次有孕都會發生意外，要麼小產，要麼早夭，即使是現在這個有孕在身的通房，也曾經小產過，此事千真萬確。”
顏昭石怔住，他活了三十多年，還是第一次來衙門打官司，在南邊時他是受人尊敬的舉人老爺，逢年過節，在酒席上遇到縣太爺，縣太爺也對他客客氣氣，多喝幾杯還會稱兄道弟。
知府忍無可忍，啪的一拍驚堂木，喝道：“你既無實證，便休得胡言，免得有辱斯文！”
聽審的百姓又是一片譁然，啥，害死庶子？
見他不說話了，知府的神情略有好轉，但還是板着臉：“顏昭石，你同意和離嗎？”
顏昭石心中一動，他忽然想起唐詩人的妹妹，那位唐小姐不但花容月貌，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而且唐家是書香門第，唐詩人對這位妹妹甚是寵愛，不但帶妹妹去詩會，而且還向他們一一引薦。
書記吏同情地看向李綺娘，李綺娘一笑置之，問道：“那女兒歸誰？”
那時他也曾想過，若能得唐小姐這樣的才女爲妻，一生無憾。
他毫不猶豫地說道：“我顏家沒有那等不孝之女。”
顏昭石一一看去，那些鋪子和莊子，都是南邊的，原本也是李綺娘從孃家帶去的人在管着，顏大老爺和顏三老爺好幾次想過去幫着管理，李綺娘都沒答應，爲此，郭老太太沒少生氣。
聽到李綺娘提到女兒，顏昭石首先想到的就是顏雪懷踢向他的那一腳。
見他欲言又止，師爺有點着急，這案子是定國公關照過的，自家大人的前程可都在這兒呢，這姓顏的磨磨嘰嘰是幾個意思？
師爺壓低聲音，用只有堂上這幾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顏舉人，你既然也嫌棄李氏，不如和離，你也能早日另娶名門淑女，續絃生的兒子，那是妥妥的嫡子，總比通房生的婢生子要強吧。”
“.李氏既要害人，當然不會讓人看到。”
顏昭石咬牙：“既然李氏說給學生擡了五位通房，那她害死庶子之事爲何不說？本來這是家醜，若非李氏鬧上公堂，學生也不願提起。“
知府一聲令下，書記吏三兩下便將和離書寫好，簽字畫押，再把李綺娘遞上來的嫁妝單子拿給顏昭石：“這上面的嫁妝可做實？”
不過，現在這些鋪子和莊子，恐怕都已經變成廢墟荒地了，即使李綺娘有朝一日能回去，那些也不是她的了。
所以顏昭石罵李綺孃的這番話，不僅得罪了知府，也得罪了外面聽審的一羣百姓。
可也就是想想而已，畢竟以唐小姐那樣的出身，是不可能做妾的。
顏昭石一怔，他當然沒有親眼見到，他是聽郭老太太和大嫂、三嫂說的，大哥和三弟也這樣說。
顏昭石這才聽出問題來，他連忙說道：“可她是我顏家的種，就是到死，她也姓顏。”
顏昭石的心就這麼晃盪了起來。
一直側着耳朵聽着堂上動靜的顏雪懷，終於鬆了口氣，她還擔心她娘會去爭鑼鼓巷的宅子呢，不爭就好，至於她自己，顏雪懷心裡有數，即使顏昭石要她，郭老太太也不會答應。
弄清嫁妝，這和離的手續也就辦完了。
知府大人想起師爺說的事，便問：“你們雙方可還有事，若無事便退堂。”
李綺娘把一直拿在手裡的狀子雙手呈上：“民婦李氏，狀告舉人顏昭石連同其家人殺人謀產，還請青天大老爺爲民婦申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