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他問,深深的望著她,“我也不知道。我帶了家裡的花盆,到我們那座‘如願林’裡去挖來的!”
她的眼睛大大的睜著,眉端輕輕的蹙了起來,於是,她發現了,他淋了雨,他的頭髮溼淋淋的掛在額前,一件牛仔布的夾克已完全透溼。她伸出手去,輕觸著他的面頰,他沒刮鬍子,下巴上,鬍子渣兒零亂得像一堆雜草,頭上,是另一堆雜草。他的樣子又憔悴、又狼狽。但是,那對眼睛卻如此深情的閃著光芒。
“你去了那座松林?在這樣下著雨的晚上?你——是個傻瓜。”她幽幽的問。
“你要這個傻瓜嗎?”他問,“我發誓,這傻瓜以後在你面前決不說謊,決不掩飾任何事情,如果前面是坦途,我們一起去走,如果前面有荊棘,我們一起去砍!只請求你,別再讓任何誤會,把我們分開!”
她凝視著他,心裡所有的憤怒、委屈、不滿、悲痛都在這一瞬間瓦解冰消。她閉上了眼睛,感覺到一種近乎痛楚的柔情,把她緊緊的包圍住了。於是,她被擁進了一個寬大的懷抱裡,他那溼淋淋的衣服緊貼著她的身子,他的脣灼熱的、焦渴的、強烈的捉住了她的脣。
好一會兒,他們靜靜的擁抱著,誰也不說話。然後,他的脣滑向她的耳邊。“答應我一件事。”他低語,聲音裡充滿了痛楚與憐惜。
“什麼?”
“不許再生病,不許再瘦了!”
她在他懷中輕顫,她說:“也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不許再淋雨,不許再做傻事了!”
他吻她的髮鬢,吻她面頰上的小渦,吻她那小小的耳垂。他們共同聽窗外的雨聲,那雨淅淅瀝瀝,叮叮咚咚,紛紛亂亂,像是有人在亂彈著一支吉他。怎麼?雨聲也會如此好聽?怪不得古人有詩句說:“大弦嘈
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今夜,大弦小弦的音樂,都已經有了!
好一支美麗的夏歌!
早上,映秋恢復了上班。
一走進辦公廳,所有的職員都用一種特殊的眼光望著她,接著,就紛紛過來打招呼,向她問好,觀察她的氣色,表現出一份少有的親切和關懷。映秋是敏感的,她立刻體會出大家那種不尋常的討好,他們不是要討好她,他們是要討好羅文昊!
她心裡微微有些不安和彆扭。但是,在這個早上,在這秋雨初晴的、秋天的早上,她的情緒實在太好,她的心還遨遊在白雲的頂上,她的意識正隨著那輕柔的秋風飄蕩,這樣的心情下,沒有別扭能夠駐足,她微笑著,她無法自已的微笑著,把那份難以抑制的喜悅悄然的抖落在辦公廳裡,讓所有的職員都感染到她的歡愉。
於是,同事們彼此傳遞著眼光,發出自以爲是的、會心的微笑。
走進經理室,羅文昊還沒有來。她整理著自己的桌子,收拾著幾天前留下來未做完的工作。不自禁的,她一面整理,一面輕輕的哼著歌曲。正收拾到一半,門開了。羅文昊走了進來。帶著一抹訝異和驚喜,羅文昊看著她:“怎麼?身體全好了?爲什麼不多休息兩天,要急急來上班呢?”
映秋微笑的站在那兒,長髮上綁著一根水紅色的緞帶,穿了件白色的敞領背心,和粉紅色的短裙,脖子上繫了一條粉紅色的小絲巾。她看來嬌嫩、雅麗、而清爽。她是瘦了很多,但那消瘦的面龐上,卻是淺笑盈盈的,以致面頰上的小渦兒在那忽隱忽現的浮漾。她的眼睛溫柔迷濛,綻放著醉人的光采。那小巧的嘴角,微微的抿著,微微的向上彎,像一張小巧的弓。
一看她這副模樣,羅文昊就按捺不住他的心跳,可是,在心跳之餘,他心裡已經隱隱的感到,她那滿臉夢似的光采
,與她那滿眼盈盈的幸福,決不是他所給予她的!他曾問她要一個答案,現在,她帶了答案來了!不用她開口,他也敏銳的體會到,她帶了答案來了!
“你的精神很好呵!”他說,審視著她,“是不是……暴風雨已經過去了,天氣晴了?”
她低低嘆息,笑容卻更醉人了。凝視着他,輕聲說:“你能體會的,是不是?你也能諒解的,是不是?我……我很抱歉,我必須告訴你……我已經做了決定……”
“我知道了,”他說,感到心臟沉進了一個深而冷的深井裡,而且在那兒繼續的下墜,“你的臉色已經告訴我了,所以,不用多說什麼。”
她祈求的看著他。低語:“原諒我,我完全無法控制,他使我……咳!”她輕咳著,“怎麼說呢?他能把我放進地獄,也能把我放進天堂!我完全不能自已!無論是地獄還是天堂,我決定了,我都要跟著他去闖!”
他無法把自己的眼光從她那做夢似的臉龐上移開。她無法自已,他又何嘗能夠自已!他嫉妒那個男孩子,他羨慕那個男孩子!柳元楓,他何幸而擁有這個稀有的瑰寶!他深吸了口氣,燃起了一支菸,他噴著煙霧,一時間,竟覺得那層失望在心底擴大,擴大得像一把大傘,把自己整個都籠罩了進去。他無法說話,只讓那煙霧不斷的瀰漫在他與她之間。
“你生氣了?”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他說,“有什麼資格生氣呢?”
“你這樣說,就是生氣了!”她輕嘆著,用手撫弄著電腦,悄聲而溫柔的低語:“請你不要生氣!我敬佩你,崇拜你,讓我們作爲好朋友吧,好嗎?”
好嗎?你能拒絕這溫柔的、低聲下氣的聲音嗎?你能抗拒這雅麗的、溫馨的、超然脫俗的臉孔嗎?而且,即使不好,你又能怎樣呢?他重重的嘆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