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秋擡起頭來,臉上仍然淚痕狼藉。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怎麼了?我……對不起。”她囁嚅的說。
他取出一條紙巾,遞給了她。
“擦擦眼淚!到這邊沙發上來坐一坐,把情緒放鬆一下好嗎?”他神態安詳,語氣輕柔。
她接過手帕,無言的走到沙發邊坐下。用那條香香的紙巾拭淨了臉上的淚痕,她開始害羞了,低著頭,她把紙巾鋪在膝上,默默的摺疊著,心裡又難堪,又尷尬,又羞澀。羅文昊坐在她身邊,燃起了一支菸,噴出了一口濃濃的煙霧。他問:“好一些了嗎?”
她點點頭。
“要不要喝點咖啡什麼的?我叫小妹上樓去叫。”他說的頂樓,是著名的“藍天”咖啡廳。
她很快的擡起眼睛,瞬了他一眼。
“你怕流言不夠多?”她低問,坦率的,“現在,外面整間辦公廳裡,一定都在談論了。”
他笑笑,凝視著她:“又怎樣呢?這是人的世界,做爲一個人,不是被人談論,就是談論別人。”
她不自覺的微笑了一下。
他笑著說:“哦,總算看到你笑了。知道嗎?整個早上,我一直面對著一張世界上最悲哀的臉。”他收住了笑容,把手蓋在她的手上,鄭重的說,“我想,你並不願意告訴我,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
她哀求似的看了他一眼。
“好的,我也不問。”他吐了一個菸圈,眼光溫和的停駐在她臉上。菸圈慢慢的在室內移動、擴大、而消夫。室內有好一陣的沉寂。驀然間,電話鈴響了起來,映秋嚇了一跳,正要去接,羅文昊安撫的按了按她的手,就自己走去接了電話,只“喂”了一聲,他就轉頭望著映秋:“映秋,你的電話!”
映秋微微一愣,誰會打電話來呢?站起身子,她走過去,拿起了聽筒:“喂?”
“映秋?是你嗎?”
她的心“怦”然一跳,是柳元楓!立刻,她摔下了聽筒,掛斷了電話,她掛得那樣急,好像聽筒上有火燒了她一般
。羅文昊深沉的,若有所思的望著她,默然不語。她呆站在那兒,瞪視著電話機,整個人都成爲了化石。
鈴聲又響了起來,映秋顫慄了一下,就睜大了眼睛,直直的望著那電話機。羅文昊站在一邊,只是大口大口的吐著煙霧,靜靜的審視著她。終於,她伸出手去,再度拿起了聽筒。
“喂!映秋?”柳元楓叫著,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迫切與焦灼,“你不要掛斷電話,你聽我說!我在你樓上,在藍天!你上來,我們談一談,我非見你不可!喂喂,映秋,你在聽嗎?”
她軟弱的說:“我不來!我也不要見你!”
“你一定要見我!”他命令的,幾乎是惱怒的,“我等你半小時,如果你還不上來,我就到你辦公廳來找你!映秋,你逃不掉我,我非見你不可!我告訴你,映秋,昨晚我糊塗了,我不對,你要聽我解釋……”
“我不聽!我不聽!”她慌亂的說,又要收線。
他大叫:“映秋!映秋!我等你,你一定要上來!否則我會鬧到你辦公廳裡來,我不管好看還是不好看……”
她再度拋下了聽筒,回過身子來,她面對著羅文昊,她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紙。眼睛睜得好大好大,那黑眼珠深黝而無助,嘴脣上連一點血色都沒有。羅文昊迅速的走過去,一把扶住了她,他說:“你不許暈倒!映秋!”
“我不會,我不。”她軟弱的說,掙扎的靠在桌子上,求助的看著羅文昊,“幫我一個忙,請你!帶我出去,請你帶我出去!”
“到什麼地方去?”羅文昊不解的。
“隨便什麼地方!只要離開旭日大樓!”
羅文昊熄滅了菸蒂,很快的拿起了自己的上裝,又順手把映秋椅背上的外套拿了過來,披在映秋肩上,他簡短而明白的說:“走吧!”
開了門,穿過那許多職員的大辦公廳,他們在衆目睽睽下往外走,那些職員們都側過身去,故意忙碌著,故意不加註意,而事實上,每個人的眼角都在掃著他們,到了門口,羅文昊回過頭來,對接線小姐說:“如果有人找
夏小姐,告訴他夏小姐已經回家了!”
那接線小姐張大眼睛,一個勁兒的點頭。
走出旭日大樓,到了停車場,映秋上了羅文昊的汽車。車子開上了馬路,一直往前行駛着。映秋直挺挺的坐著,像個小木偶,始終一語不發。羅文昊看了看她,也不多說什麼,徑直把車子停在的一家咖啡館前面。
他們在一個幽暗的卡座上坐了下來,這家咖啡館佈置得極有歐洲情調,牆上有一盞盞像古畫裡的油燈,屋頂上是大根大根粗拙的原木,桌布是粉紅格子的,上面也有盞有玻璃罩子的小蠟燭。
映秋軟軟的靠在沙發裡,燈光下,她的臉色更白了,她把頭倚在牆上,眼睛愣愣的望著桌上的燈光。羅文昊注視著她,微微的皺了皺眉。她病了,他想。她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爲她叫了一杯咖啡,他自己叫了一杯酒,坐在那兒,靜靜的看著她。
她像個幽靈,像個毫無生氣,毫無目的的幽靈。咖啡送來了,那濃烈的香味刺激了她,她勉強的振作了一下,忽然端起杯子,大大的嚥了一口,然後,她喘了口氣,似乎從另一個遙遠的世界裡回來了,她輕聲的說了句:“真對不起,羅經理。”
“他是誰?”他單刀直入的問。
她驚悸的凝視他,眼中有痛楚與惶恐。沉默了片刻,她垂下睫毛,望著面前的杯子,再擡起眼睛來的時候,她眼裡有層蒙朧的霧氣。“我可不可以吃一點東西?”她可憐兮兮的問,“我想起來了,我今天沒吃早飯,昨天也——沒吃晚飯。”
他皺眉,立刻叫來了侍者,他盯著她。
“昨天的午飯總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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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大眼睛,昨天帶了野餐,在那滿是雲、滿是風,滿是綠葉的山上……媽媽把野餐全吃掉了。唉!那是幾百個世紀之前的事了,怎會就是昨天?她迷惘的搖了搖頭。
他嘆了口氣。怪不得她如此虛弱,如此蒼白!他嫉妒那個使她這樣失魂落魄的男孩子!
給她叫了一客咖哩雞飯,又叫了許多點心。她吃了,卻吃得很少很少,她顯然是食不下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