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你的臉色好像不是很好？是不是太累了？”江南楓忽然握住我的手, 關切得問。
我笑着搖搖頭，然後端起桌上的咖啡淺抿了一口，然後放下。身體上還是隱隱的帶着痠痛感, 面對着江南楓, 我突然覺得, 自己真虛僞, 明明放不下他, 我卻還是想要南楓陪着我。
“我們訂婚的事情，要不要跟你媽通知一下？”江南楓突然開口。
我握着咖啡的手一頓，神情微微有些僵硬, “我媽那邊，到時候我會去說, 應該沒問題的。”
他的大掌摸摸我的頭髮, 笑容如清風拂過, “傻瓜，我們都要訂婚了, 怎麼能讓你自己去通知呢，應該由我來跟她說，畢竟娶到你，還得讓她同意不是麼？”
我勉強笑笑，眼神遊離, 我竟然沒想過讓他去看媽媽, 或者說, 我根本沒想過訂婚的事情呢？
我看着車窗外, 熟悉的小路, 彷彿昨天，我還在這條路上玩耍, 一晃眼。我離開這裡，已經十八年，鄉間始終跟記憶當中沒什麼區別，長長的土路，盡頭的第一家，便矗立着一樁青石板的平房，而母親，就住在這裡。
當年，爺爺還未發家致富時，住的便是這裡，等到有錢時候，媽媽始終捨不得這裡，於是便被保存了下來，當一切迴歸平靜時，母親，還是回到了她最終的故鄉。
我停好車，一步步的往門口走去，當我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時，雙眼仿若有霧升起，模糊了我的雙眼。
“媽。”
那個站在前面忙碌的身影頓時一僵，然後回頭，眼裡是難以置信的狂喜，“筱暖，你終於回來了。”
我上前將她抱住，將腦袋埋在她的懷裡，淚水瞬間瀰漫，“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這三年，我始終是怪她的，所以，我從未想過回來。
她輕輕撫着我的背，“其實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不應該將你送到莫家的，筱暖，媽媽對不起你。”
我微微搖頭，“媽，沒關係的，我已經不介意了，真的真的。”我看着母親蒼老的面容，心下微酸，爲了復仇，她同樣付出了自己的身心，我又有什麼理由去怪她呢？
傍晚時分，母親做好一桌豐盛的晚餐，席間，母親不停地爲我夾菜，口中連說我太瘦了，要多吃點，我微笑着全部接過。
飯後，我們母女倆睡在一張牀上，母親不停的說着我小時候的事情，我們一起沉浸在毫無嫌隙的過去，訴說着過去重重美好，彷彿這樣，便能跨越這道鴻溝。
“媽，我決定訂婚了。”我轉過頭，看着母親的側臉，一臉平靜的說道。
“要結婚了？對方是個怎樣的人，對你好不好？”母親激動地坐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我。
我也同樣坐了起來，扯了扯被角，眼神遊離，“媽，那個人你應該有過一面之緣的。”
她擡眸看我，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江南楓？”
我點點頭，“恩，就是他，這一次他本來也想來看您的，被我給推了。”
她輕嘆一聲，手撫摸着我光潔的額頭，“一轉眼你都要訂婚了，還好，對方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就算嫁過去，你也不會吃苦，看得出來，那個孩子，很愛你。”
我默然，心下一陣哀慼，母親希望我可以有個好歸宿，可是如果知道我的心裡竟然愛上了莫言堔，只怕會一輩子不原諒我吧。
“媽，既然我要訂婚了，不如你跟着我去吧，再加上你年齡大了，有個人在身邊總比沒人強。”
她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哪也不去，就守着這裡，你訂婚的時候，我會去的。”
“媽，這裡是不是你初次遇見那個人的地方？”我看着母親的眼睛，認真地問道。
她的面上閃過一絲慌亂，“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我苦笑着，“母親其實是喜歡莫南君的吧？不然就不會留着他的照片了，是嗎？”
“哪裡有什麼照片你肯定看錯了！”母親無力的辯駁着。
我笑笑，伸出手，從牀邊的抽屜裡拿出莫南君的照片來。這幾張照片上，全是莫南君和母親一起拍的照片，照片上，母親笑的很是開心，仿若心底都樂開了花，可是，我從未看過母親這麼笑過，即使是大仇已報，也從沒見過她笑的那樣開心。
她接過照片，緩緩撫摸着，面上滿是眷戀，低語道，“其實一開始我以爲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可是沒想到最後，我錯了，身心全部給了仇人，當我知道我懷孕時，我便便日日開始做夢，夢見你外公外婆來找我，讓我報仇，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他總是陪在我的身旁，於是，我越發的離不開他，可是沒想到，當我臨產時，醫生告訴我是個死胎時，那一刻，我便明白，我跟他，連上天都不允許我們在一起，恰好，在這時，和我一同生產的孕婦因爲大出血，去世了，看到這個無人領養的孩子，那一刻，一個計劃便在我的腦海中形成。”
“所以，利用這個孩子，去報復莫家，是嗎？”我接過她未說完的話。
她點頭默認。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心裡那股心酸感，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是棋子，而我與母親同樣悲哀的是，愛上了莫家的男人，愛上了不可能和自己相守的男人。
“筱暖，不要像媽媽一樣過得那麼辛苦，答應媽媽。一定要幸福！”媽媽握住我的手，祝福着。
而我，只能勉強的笑着，幸福嗎？媽媽，愛上莫言堔，這輩子，我還能幸福嗎？
從媽媽那邊回來，準備關於訂婚的事宜，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而莫言堔，也似乎從我的生活中消失，那一夜之後，我便再未見過他。
“筱暖？在看什麼呢？”江南楓忽然在我面前晃晃手，想要引起我的注意力。
“啊？什麼？”我瞬間回神。
“我說，你準備什麼時候把你媽媽接過來？”
“哦，這個。。。”我剛想說，服務生將牛排端了上來，散發着香味的牛排味頓時充斥在周圍，可是，胃裡卻突然涌起一陣噁心感，我捂着嘴，往衛生間跑去。
“嘔。。。。。”我不斷地乾嘔着，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那股噁心的感始終揮之不去，哽在心頭。我用水沖洗着手，突然，我摸着自己的小腹，不敢相信。並且不斷的安慰自己，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回來之後，我在沒有心情與江南楓談關於訂婚的細節，找了個藉口，便辭了他，開車行駛在路上，我不斷地猶豫着，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可是，萬一是呢？我又該如何自處？思考良久，最終還是決定，去醫院看看，如果是的話，我一定會做出於我最有力的選擇。
“你好，莫筱暖小姐是嗎？恭喜你，你懷孕了，寶寶已經兩個月了，並且成長狀態良好哦。”小護士手上拿着化驗單，滿臉笑容的向我道賀，而我，卻頓時跌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
我的手顫抖着拿過化驗單，單子上“陽性”兩個字刺痛我的雙眼，我吶吶自語，“爲什麼，爲什麼要這個時候來，爲什麼要在我準備迎接我最好歸宿的時候來，這是爲什麼！”
我究竟該不該拿掉這個孩子？可是，如果不拿掉，難道要像母親一樣，揹負這些東西，一輩子嗎？這樣對於南楓來說，是不是太不公平？莫筱暖，你真他媽的骯髒！我在心裡不斷的唾棄自己，唾棄自己的懦弱，唾棄自己的猶豫不決。
然後，我朝着婦產科旁邊的辦公室走了進去。
捏着單子，我又再一次的走了出來，兩天後，這個孩子，將不復存在，我與他的關係，也會到此爲止。
深夜裡，我躺在牀上，靜靜聽着外面呼嘯的風聲，然後一遍遍的撫摸着小腹。寶寶，對不起，媽媽不是有意要拋棄你的，可是現實讓媽媽只能這麼做，你不要怪媽媽，真的不要怪我。
剛出了辦公室大門，就看見江南楓的車招搖的停在門口，他坐在駕駛室內，手中的菸蒂忽明忽滅。
我走上前去，敲敲車窗，“等我的？”
他不置可否，“上車。”
我也不推讓，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你要帶我去哪？”
他不說話，只是專注地開着車。
我不禁更加奇怪，“你究竟要帶我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神秘一笑，然後加快車速。
到達目的地，我看見這幢小洋房，滿臉不解。“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他拉着我的手，往裡走去，然後，走到門邊，禮貌的敲敲門，“媽，我把筱暖帶來了！”
“媽？”我詫異，他媽媽不是在他家裡嗎？然而，門開的那一瞬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有些事情，我以爲我可以做到，可是最後我才發現，原來一切只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