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媽媽一臉柔和的看着我時, 我才知道,原來江南楓這廝早就見過我媽媽了,看來, 一定是花了不少功夫, 才勸動媽媽離開老宅。
“媽,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滿臉驚訝。
“你都要結婚了, 咱媽當然應該過來啊!”江南楓一把摟過我, 戲說道。
“是南楓這孩子,非得讓我過來,既然都要結婚了, 媽媽應該在你身邊啊,畢竟, 咱們也分開這麼多年了。”媽媽的聲音裡, 忽然有着無限惆悵。
我知道, 她到底還是有些後悔吧,可是, 既然已經做過了,現在後悔想彌補或許有用吧,畢竟,她也從沒有真正的幸福過,想到這裡, 我笑了笑, 然後走到她身邊, 挽着她的手, 撒嬌的說, “媽,您啊, 就偏心,我請您那麼多回,您都不過來,南楓的一句話,就讓你過來了。”
“我可是媽的女婿,你說,媽不疼我疼誰?”江南楓忽然插嘴,戲虐道。
“好了,好了,媽媽一樣疼。”母親一臉欣慰。
我將頭倚在母親懷裡,看着此時的歡樂場景,想起肚子裡的寶寶,突然間眼眶竟涌出淚來。
“筱暖?你怎麼哭了?”江南楓突然慌張起來,看着一臉淚橫的我。
我摸摸自己的臉頰,果真有溼溼的感覺。
“有什麼話就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裡,筱暖,媽媽知道,這些年媽媽從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可是現在,媽媽知道,孩子,永遠是自己的心頭肉,媽媽想要彌補,所以,筱暖一定要幸福,這樣媽媽纔會安心,明白嗎?”媽媽用那雙溫暖的大手,緩緩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頓時,我的心裡像刀子割的一樣痛。孩子都是媽媽的心頭肉,可是我卻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樣的我,究竟是有多自私。我忽然抱住母親,狠狠地嚎哭着,似是要將心裡的悲苦全部發泄出來,而坐在一旁的江南楓,則一臉複雜的看着我。
因爲母親在這,所以這一夜,我並未回去。第二日一早,江南楓的車便停在門口,我心知他是來接我上班,於是,便踏上了車內。
“筱暖?筱暖?”江南楓忽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遊離的思緒瞬間回神,“怎麼了?”
“我叫了你那麼多聲,你怎麼沒反應?還有,你的手怎麼那麼涼?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江南楓溫暖的大掌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聽到醫院兩個字,我瞬間條件反射的高聲回答,“我不去!”
他似是驚訝於我情緒爲何這麼大,轉頭看了我一眼。“你臉色很白,是不是沒休息好?真的沒事嗎?”
我突然無力的搖搖頭,低聲說,“不用了。”
盯着江南楓的側臉,我突然發現,其實這個男人很好,可是爲什麼,自己對他,始終沒有那種悸動的感覺呢?如果我愛上的是他,或許今日,我便不會那麼痛苦。
鬼時神差的,我竟問了一句,“如果我不愛你,你還會娶我嗎?”
他突然將車停在路邊,然後轉過頭看着我,眼神深沉,“我會,因爲,我會讓你愛上我!”
我愣愣的看着他如此說着,心底忽然無限悲哀。若我沒有愛上他,或許我會,可是我愛上了他,有怎麼會看上別的男人。
他拿起車窗上的煙,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又深深地吐出,煙霧繚繞間,不知爲什麼,我竟感覺,他此刻似乎是在懊惱着什麼。搖搖頭,暗笑自己多心,他又怎麼會知道呢。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是在擔心什麼?從昨天開始,你就很不對勁,整個人總是恍恍惚惚,笑着的時候,也很勉強,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手中的煙忽明忽滅,車中頓時煙霧繚繞。
我打開車窗,讓清風將這些煙霧吹散,“沒有,我哪裡有在擔心什麼。”我淡淡的否認着。
他將未抽完的煙扔出窗外,然後緊緊盯着我,“筱暖,不要騙我,任何事情,都不要,我希望,我能觸碰到最真實的你,畢竟,我們都快訂婚了,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彼此猜忌。”
猜忌?他要是知道我懷了莫言堔的孩子,那我跟他之間,僅僅是猜忌那麼簡單嗎?“如果,我說我不想訂婚了,你會怎麼辦?”話說出口之後,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
他目光頓時清冷起來,聲音驟然降下,“什麼意思。”
我擡起雙眼,看着他,清清楚楚的說道,“如果,我說我不想訂婚,你怎麼辦!”
他默不作聲,緊緊地盯着我,眼神流露出我從未見過的冷然。
頓時,車內氣氛降至冰點,過了半晌,他突然垂下眼眸,嘴角含笑道,“我不會讓你有那樣的機會。”
然後,不等我回話,他便發動車子。
我看着他有些冷硬的側臉,忽然不想再過多討論這個問題,我將頭轉至窗外。
突然記起昨晚母親說的話,“筱暖啊,等以後有了孩子,媽媽給你帶,畢竟你那麼小的時候就被媽媽送到莫家,其實媽媽心裡也很痛苦,就跟當初知道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時一樣,你可能不明白那種感覺,那種比死了還難受的感覺,因爲,那畢竟是媽媽的第一個孩子。所以筱暖,等你有孩子,媽媽一定好好對她,將對你的虧欠,全部彌補在她的身上。”
媽媽,很可能,我要讓你失望了,這個孩子,我不能留,因爲,這是冤孽。你說的那種感覺,我能理解,現在我才知道,你當初是有多痛苦,纔會忍着痛將我送到莫家。
我摸着肚子,心底裡,有一種難以言狀的痛楚蔓延開來,寶寶,對不起,媽媽不能留下你。今天,你與我的緣分,就會盡了。
臨下車前,江南楓又擔心的問了句,“真的不要去醫院嗎?”
我搖搖頭,轉身跨了出去。
整個上午,我只是捏着那張化驗單,反覆看着,內心浮躁。今天,便是我跟這個孩子說再見的時候。當時鍾指向一點時,我終於下定決心,往外走去。
開車前往醫院的途中,我的心裡,恨不得這條路可以很長,可是二十分鐘左右,我還是抵達了醫院門口,在車內坐了半晌,我終是踏出了車門,緩步走到了婦科醫室的門外,緩緩坐在長廊外,等候叫號,手腳冰涼。
看着周圍有好多和我一樣,在等待中忐忑的人,他們臉上的神情,無一不是悲痛的。甚至有的,臉上忽然就滿是淚水,有一個女孩朝着陪同的人低聲說,“我們不要打他好不好,我真的好捨不得。”
“讓你不要亂來,爲了那些所謂的愛情,付出你自己,可是你看看,那個男人到現在都不出現,你說,他這是愛你嗎?你真傻!現在好了,所有的苦楚,你只能自己吞!”女孩身旁陪同的中年婦女狠狠罵道,然後,自己也抹起眼淚來,邊哭邊罵女孩不爭氣。
而我,只是輕輕地撫着自己的小腹,感受着這裡面的一個生命的成長。可能他還不知道,危險已經降臨,正一步步向他靠近,他將投入死神的懷抱,永遠的和我訣別。
我不斷地深呼吸,手指緊緊握起,臉上忽然就淚如雨下。他還不知道吧,我懷了他的孩子,如果他知道,是不是也只是不屑一顧呢?或者說,也會讓我打掉呢?可是,我又怎麼能讓自己的身世重演,他已經結婚了,這個孩子生下來,也不過是個私生子,身份照樣不光彩,與其被人指指點點一輩子,倒不如今日,做個了斷。
我知道那種日子,不好受,心裡是空的,風輕輕一吹,只留滿地落葉,一片淒涼而已。
我目光飄忽,心內既緊張又哀痛,然後,看見婦科門口走出一位像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臉色蒼白,腳步虛浮,面上滿是淚痕。連她臉上的神情,都是麻木的,我突然就失了所有力氣,癱在椅子上。
“莫筱暖,到你了!”護士突然朝外喊道。我渾身一僵,盡力剋制住想要擡腿就跑的衝動,一步步,慢慢的走過去,這條路,很短,可是卻彷彿用盡了我一生的力氣。
站在醫室的門口。看着裡面一室黑暗,站在門口,忽然就擡不動腳了。
“快點,後面還有好多人等着呢,護士在後面催促着。
可我還是不動,因爲,身體已經僵硬的動不了了。
“快點快點,你不做,別人還等着呢,別捨不得了,當初放縱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活該!現在難過又有什麼用。”護士諷刺的說着,雙眼中滿是鄙夷。
我忽然就笑了,是啊,我就是活該,不止是我,就連我跟莫言堔的所有事,都是活該。既然要斷,就該斷的乾淨點,我知道,該來的,還是要來。我擡腿,跨進那間無間地獄。
“莫筱暖!”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我瞬間回頭,不敢置信的看向來人。
那一刻,我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