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錦宮內。
“娘娘,尚仙姑娘到了。”綠蕪輕聲通報着。
司曼柔停下手上的活計,忙喚了一聲:“司將軍呢,去請了沒有?”
“娘娘,已經派人去了,將軍應該一會就到。”
尚仙踏入屋子,看着皇后正在整理衣服和包袱,心下了然:“娘娘在替將軍打點行裝吧,讓我來幫你吧。”
尚仙說罷,便接手將衣物拿了過來,司曼柔卻阻止道:“本宮今天讓你來,可不是幹這個的。”
正在尚仙不解之際,司涵遠走了進來,司曼柔起身分別拉着兩人的手道:“本宮可替你們把屋子騰出來了,有什麼話今天就好好說個夠,不然等涵遠上路以後,可得等好一陣子才能見到面了。”
兩人聞言正尷尬着,司曼柔說完便退出了門外。
司涵遠先開口道:“明天我就要送凝芙公主回百越了,那枚同心玉佩我前幾日就還給她了,你放心吧。”
尚仙面對明日的分別,倒未生出過多的不捨來,一直以來司涵遠都是讓她足夠信任和放心的,只是淡淡一笑地說:“我知道,之前你去找禕衡王爺,去江南督察堤壩都是不辭而別,只有這一次是你親口告訴我你要走,反而我卻覺得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憂。”
司涵遠握着尚仙的手,緊緊盯着她道:“這一次也不會例外,你就在這裡等我,我一定速去速回。”
尚仙笑着用力地點了點頭,從貼身的荷包裡面取出了一黑一白兩枚藥丸倒在了司涵遠的手心裡道,“這是閉厥丸和匯珍散,使用方法和用途都寫着這個小瓷瓶的蓋子裡,你收好帶在路上以備不時之需。”
司涵遠將藥丸放入瓷瓶,收在了胸口的內袋中,嘴上卻說:“你放心,這些藥丸都不用上的,等我回來的時候,再讓你數一數,保證一粒不少。”
尚仙故作生氣地道:“那你現在就還我吧,一般人我還捨不得給呢。”
司涵遠連忙反擊道:“送給人的東西怎麼還有討回去的?!什麼人啊真是?”
“好了好了,別鬧了。皇后娘娘那兒還等着你呢。公主那裡還有事呢,我先走了。”尚仙斂起了笑容道。
司涵遠嗯了一聲,目送着尚仙走了出去。
尚仙一走,綠蕪拿着茶點和司曼柔才緩緩走進門來。
“這麼快就話別完了嗎?”司馬柔捂着嘴輕笑道。
“姐,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司涵遠突然嚴肅道。
綠蕪見狀,便退了出去。
“好好的怎麼了,你和尚仙出了何事?”司曼柔也緊張起來。
“明日我送凝芙公主回百越,恐怕一時半會回不來,皇上還給了我一道密旨,有軍機要秘要我徹查,茲事體大,所以我沒告訴尚仙。姐,這事你就擱在心裡,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告訴她,另外替我照顧好她,拜託了。”司涵遠抑揚頓挫地說道。
“啊,你別嚇姐姐,那你這一去要多久?”司曼柔極力剋制着自己的驚異問道。
“少則三個月,多則。。。”司涵遠說到一半,沉默了。
司曼柔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姐知道了,你也要答應姐姐,一定不能有事,我和尚仙等你回來。”
“姐,我答應你。”司涵遠重重地點了點頭。
司涵遠交代完這些事後,便離開了裕錦宮。
養心殿。
“朕不是交代了,今晚不用你上夜嗎?去把洪昇叫來。”天色已然墨黑,諾大的宮殿裡傳來禕徵深沉的責問。
“皇上,今日本就該尚仙當值啊,洪公公一直替我代值,也該輪到他休息了。若是您怕我伺候不好,那我便站在一邊不動不說話就好了。”尚仙一點沒在意禕徵的責備。
“朕不是這個意思,凝芙公主明日就要出發了,一大早少不了要你忙碌,朕是擔心你累壞了,沒人再替朕研磨、做點心。”禕徵有些不自然地說道。
“公主已經睡下了,該打點的也都整理好了,尚仙沒什麼其他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尚仙解開了禕徵方纔的擔憂。
“那司涵遠呢?”禕徵也不知怎麼地就問了這一句。
“將軍?將軍常年征戰在外,出遠門更是不在話下,皇上是擔心將軍嗎?”尚仙覺出了禕徵的異常來。
“朕是擔心那凝芙公主看上了司涵遠,把他拐走了。”禕徵笑着開起了玩笑。
“哦,那也是將軍的福氣啊,百越和我朝結成秦晉之好,這樣也不錯啊。”尚仙順着禕徵的話頭不動聲色地說了下去。
話畢,禕徵看着尚仙,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禕徵很快又恢復了常色道:“替朕研磨。”
“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朕寫得對不對?”禕徵緩緩寫下了這段話。
“嗯,皇上寫得一字不差。”尚仙在心裡默唸了一遍道。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朕何時能做到?”禕徵輕輕呢喃自語。
見禕徵陷入了沉思,尚仙便輕輕地退到一邊,靜靜地站着。
禕徵憶起了最後一次在吹碧湖與凝芙的對話。
“你約朕來這裡,做什麼?”禕徵隻身一人來到了吹碧湖。
“我在等皇上的答覆。”凝芙盯着湖邊潺潺流動的水波道。
“朕的答覆,那日你就已經知道了。”禕徵說完,欲拂袖而去。
“可那不是皇上心裡的決定。”凝芙拽住了正欲離去的禕徵。
“朕已經決定了,你還是放手吧,凝芙公主。”禕徵重複道。
“可是凝芙怕皇上後悔,這個決定還是讓我替您下吧。”凝芙逼視着禕徵道。
“你要做什麼?”禕徵驚恐起來。
“那日凝芙已經說了,皇上與我目標一致,原本是可以攜手合作的,但是偏偏皇上喜歡自欺欺人,那麼凝芙只能放手一搏,大不了魚死網破了,皇上一向勤政愛民,想來不會想要看到兩國相鬥,讓黎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戰火紛飛之中吧。”凝芙一臉惋惜地說道。
“你,敢威脅朕?”禕徵騰得火冒三丈起來。
“皇上,凝芙不是要逼您,而是想幫您,看清自己的內心,道德倫常、經綸學問您看得太多了,倒忘了做帝王最初最原始的人性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心裡怎麼想的那就怎麼去做,您是皇上有何忌憚!機會往往只有一次啊,皇上。”凝芙加重了語氣,試圖點醒禕徵。
“好,朕就給你三個月。你的機會就這麼多,你好自爲之吧。”禕徵沉默片刻之後,一掃之前的心煩意亂,而是斬釘截鐵地說道。
“一言爲定。”凝芙露出了成竹在胸的微笑。
一夜逝去。
翌日清晨,凝芙公主在司涵遠的護衛及一衆侍衛儀仗隊的保護下,在太后、皇上、皇后等人的目送下,浩浩蕩蕩地從皇宮出發了。
禕徵望着司曼柔和尚仙,心下不忍,反覆在心裡吟念着:“曼柔、尚仙,你們不要怪朕,司涵遠你一定要給朕平安回來。”
夕研看着禕徵複雜的眼神,司曼柔憂心忡忡的表情,尚仙依依不捨的留念,望着漸漸遠去的凝芙和司涵遠,心情舒暢無比,嘴角不自然地上揚了,卻落入了太后的眼底。
壽寧宮。
“知道哀家讓翠慈找你來是幹嘛嗎?”太后背對着夕研,開門見山地問道。
“臣妾不知,還請太后明示。”夕研鎮靜自若地回道。
“那你讓茜草稟告哀家的事情,可是真的?”太后舒柔了口氣,又問道。
“千真萬確,臣妾願意助太后娘娘一臂之力,一切以太后娘娘馬首是瞻。”夕研駕輕就熟地回覆道。
“這話倒是聽着耳熟,和上次茜草來報的一模一樣,只是這誠意,哀家還沒覺出。”太后緩緩坐下,抿了一口茶道。
“遜妃姐姐的態度,您不會沒察覺到吧。”夕研試探地說道。
“這麼說,哀家還要好好謝謝你一番纔是,那哀家再問你,方纔在送別之時,你嘴角含春所爲何事?哀家最討厭手下的人撒謊,也最不能容忍手下的人有事瞞着哀家,哀家素來覺得你是乖巧的,可不要叫哀家失望啊,這也是你表現誠意和能力最好的機會,你可以選擇哀家,但是哀家未必要選擇你,哀家的手下可不要廢物,想清楚了你再回答。”太后站起來,走到跪在地上的夕研面前,輕擡着她的下巴說道。
“凝芙公主一早傾心於司涵遠將軍,此次一同回百越族,司將軍怕是很難再回朝了,屆時皇后娘娘必然方寸大亂,不論是後宮還是朝野,都要重回太后娘娘手裡,再有沒有人能威脅您的地位了。”夕研一語道破天機。
“難爲你一片苦心,哀家料想凝芙公主那裡也是由你出面說服的吧,宮裡素來也就你與之親厚了,原來下的是這等功夫,司涵遠走了對於司曼柔確是壯士斷臂,只不過你不要忘了,皇上的心裡還有一個尚仙呢?一旦皇后倒下了,你是不是想讓哀家扶你做第二個皇后?”太后並不驚異於夕研的答覆,又再一次試探她道。
“臣妾不敢,臣妾只想爲太后盡一份綿力,有您的照拂纔是真的依靠,臣妾不敢奢望皇后的寶座,太后娘娘明鑑。至於尚仙,她的心裡住的是司涵遠,司涵遠走了,她的心怕也早飛了,他日東窗事發,只要太后娘娘到時配合來個順水推舟,讓她出宮去找司涵遠,那所有的難題都解除了,尚仙必定還會感激太后娘娘之恩德。”夕研恭敬地說道。
“起來吧,孩子。”太后溫柔地扶起了夕研,轉而又嘆道:“原來他們兩個竟敢瞞着皇上有私情,既然不能爲我所用,倒不如出宮得好,可憐的徵兒,怕還矇在鼓裡呢。”
“太后有所不知,此二人的事情恐怕就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呢,加之皇后的從中調合,已經是心照不宣的事實了呢。”夕研又強調了一遍道。
“豈有此理,待哀家尋到了機會,就把尚仙那個丫頭趕出去,不能叫她再蠱惑哀家的徵兒去了。至於你的誠意,哀家收到了,想做皇后也未嘗不可,哀家欣賞有大志的人,你今日的所作所爲已經叫哀家大開眼界、刮目相看了,只是有些功夫還需要捉摸,第一要學的就是鎮定,喜怒不形於色,方纔那樣唐突,豈不是落下破綻。”太后若有所思地說道。
“多謝太后調教,臣妾謹記。”夕研好容易取得了太后的信任,她不由地舒了一口氣。鎮定自若她何嘗不知,可是太后是何等人物,越是有破綻才越安全,能爲其所用,功高蓋主無疑是自作聰明,她可不會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