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你做什麼的？瞅啥呢？”
聽到那幾個剛剛還操着粵語說得很溜的孔武有力男，突然憋出一句怪腔怪調的“瞅啥”，馮見雄差點兒沒被這突變的畫風給驚到。
估計他們國語也不是經常說，但多少是會的，畢竟港片這些年沒落了，但人才還得刨食吃，總要學學國語跟內地老闆的劇組廝混。只可惜南下瓊州的東北老闆見多了，國語都學歪了。
一切的起因，無非是馮見雄看到那幾個孔武有力的傢伙，腦補他們穿上紙鎧甲道具、號召空虛中老年煤老闆們進頁遊氪金的樣子，覺得畫面太美，所以不由自主猥瑣地笑了起來。
而對方一看他笑得這麼猥瑣，自然有些怒了，還以爲馮見雄是來嘲諷挑事的——哪怕你主動散了值錢的古巴雪茄，也不能埋汰人對吧？
馮見雄連忙收斂笑容，道歉道：“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剛自己想事兒呢。幾位都很面熟，是香江那邊的明星吧，我這人看老電影少，都叫不出來，慚愧。這是我的名片，大家認識一下。”
爲首那長相噁心的死胖子接過來一看，是“NICONICO視頻網董事長”的頭銜，也肅然起敬了。
這兩年NICONICO在馮見雄的運營策略下，成長還是很誇張的。尤其是彈幕視頻這波節奏被他趕上了、全盤吞下，用戶量猛增喜人。
劉炎的創始團隊本身基礎工作還是很紮實的，有了馮見雄的高屋建瓴建議，基本上沒什麼漏洞，現在劉炎被趕走坐牢了，全部勝利果實都是馮見雄吞下，他自然可以把頭銜改成董事長。
他本來就是第一大股東。
而NICONICO的成長，顯然對標的是另一個時空曰本人的NICONICO，至於國內平行時空的A/B站，則完全不是如今NICONICO的對手。眼下他儼然是國內第三大的視頻網站了，圈子裡名聲是很夠用的。
哪怕再過兩年，度孃家的李老闆也肯砸血本，硬捧一個愛奇藝，但考慮到如果歷史沒有改變，到時候土豆也會被優酷的古老闆收購了，所以馮見雄還可以穩坐第三——在不引入新資源、不把公司主導權賣身出去的前提下。
畢竟後世B站的強大，也是建立在把主要股權賣身給騰雲潑尼瑪之後才做到的，真靠自生實力，B站連全國前5都做不到。馮見雄能不賣身穩住第三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至於到底要不要賣身，過個三五年再說。
總之他現在已經挺牛逼，這個頭銜甩出來，影視行業的人都要給面子。
哪怕不指望拉投資或者賣版權，也好歹會考慮給點保護費，換取自己的大製作上映院線之後，N站高擡貴手推遲兩個月再盜版。
這背後都是赤裸裸的利益。
“原來是馮董！失敬，我們對大陸這邊人不太熟，都沒認出來。”那胖子陪着笑，換上了謙恭的姿態。
畢竟他們都是三線演員，很多還是九十年代初“古惑仔”系列裡演黑道打手紅起來的“大哥”形象，現在早就過氣了，纔來各種劇組裡混男十號開外的小角色。
面對行業大佬，怎麼能不恭敬點兒呢。
馮見雄看着這些身價暮氣的香江三線居然肯尊敬自己，說話也就方便了。
他懶得再繞彎子、組團隊，等遊戲那邊微量測試反饋……
索性先把這些人的廣告代言成本摸個底，大不了不籤就是。
至於後世大多數吃瓜羣衆覺得“渣渣輝”、“GT樂”、“陳春春”的頁遊廣告噁心、掉價，那也跟馮見雄沒關係。
作爲一個冷靜的商人，他知道那些網遊廣告壓根就不是給覺得噁心的人看的。只要抓住了國內那5萬名“中老年空虛煤老闆”
（注：不一定都是這個行業，只是指代。根據大數據分析，那5萬核心優質用戶裡，還有不少90年代初南下瓊州炒房得利後退出的東北老闆，90年代牛市中的早期幸運股民，等等，不一而足，反正就是曾經炒某些東西實現了財務自由但精神空虛的中老年人。
當年傳奇客戶端網遊火起來的時候，主要肯花錢買裝備的也是這個對標人羣。而這些人哪怕在智能手機時代到來之後，也因爲知識結構老化、不願意嘗試新平臺，不習慣，寧可多花錢在電腦上打遊戲。典型表現是一直用WIN-XP系統的電腦，懶得動彈。當然，馮見雄並不會記得這麼多，他不需要記結論，他只需要腦子裡留這個神，多這根弦，然後讓手下的戰略調研團隊多多關注這方面的大數據畫像，調整具體策略就行。）
……
“老林，那我就託大跟你聊個事兒——別怪我問行情——你們這樣的，目前接個廣告代言，大概多錢？”
馮見雄跟人聊了一會兒後，拋出了戲肉。
“廣告？這不一定，不過我們都過氣了，拍個廣告十萬二十萬也就接了……”死胖子還報了個挺高的價格。
其實他這種貨色哪能值十萬二十萬？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名字，只是熟悉他那張欠揍的死豬臉。而按照09年的行情，哪怕把GT樂渣渣輝拉來，也就不到100萬。
不過，馮見雄本來也沒打算現在就籤，自然懶得討價還價。他只顧繼續挖掘有價值的信息：“那是隻要拍了就這麼多錢，還是跟播放媒體、代言時間有關係？應該跟代言期掛鉤的吧？”
死胖子也沒多想：“怎麼放、用在什麼媒體上，我們是不管的，行規就這樣。但拍攝難度不一樣啊，電視和網絡視頻要拍得多，車馬費辛苦費怎麼也得多給幾萬十萬的。如果是照片，工作量少，錢也少。至於代言期，默認都是放一年吧，你非要拍了一條放好幾年，那當然要加錢。”
“那如果不到一年呢？只放半年，或者更短，減價麼？”馮見雄追問。
那幾個三線港片男星都奇怪地看着他，不理解爲什麼會有代言期那麼短的廣告。
但他們還是一致給出了答覆：拍攝的勞務費肯定是不能減了，但代言期短了，代言費肯定要折扣，但放半年的錢，肯定比放一年的一半要多——畢竟這裡也有個“量大就給批發價”的常理。
然而，馮見雄的不知足，又一次刷新了這些人的底限。
“那如果我都不用你們拍呢？我就拿你們原先的劇照，或者視頻片段。‘開局幾張圖，內容全靠編’，你們壓根不用出鏡，直接收錢就行。這種行內有人接麼？”
開局幾張圖、內容全靠編？
馮見雄這句話着實讓人一陣不能理解。
那夥人直接震驚了，用看怪獸一樣的眼神看着無恥的馮見雄。
這年頭還有這麼下賤的廣告人？這不是典型的文不對題麼？
可是，馮見雄一點都不覺得文不對題。
他可是見過若干年後，網頁遊戲廣告點進去之後，壓根就跟廣告的不是一個遊戲的無恥純大數據機器人生成的垃圾廣告的。
紅警的圖點進去是三國，三國的圖點進去是性感荷官在線發牌、性感荷官在線發牌點進去是貪玩XX，那都屢見不鮮了。
那個年代，新聞，百家號，頭條號，大魚號，網頁遊戲廣告……其實都已經不是人類小編寫的了。大家在噴震驚部小編無良的時候，其實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個時代的新聞資訊類內容，已經有絕大多數是自動寫作的結果。
其實在2016年，今日頭條就已經有15~20%的純客觀新聞，比如體育比賽報道之類的東西，是人工智能機器人寫作出來的。FACEBOOK也有比例略低、但品類更全的東西是機器人寫作。
這些機器人其實根本不懂自己寫出來的內容的邏輯關係。尤其到了廣告業，機器其實只是用算法來排列哪些元素如何拼湊起來後，被某些特定行爲習慣大數據的人羣點開的概率會高一些.
所以下次看到UC瀏覽器上推薦的文章狗屁不通、文不對題，看起來連小學語文都沒畢業的話，千萬不要再責罵震驚部小編了，因爲這些文章根本就不是人類寫的，只是機器拼湊了素材。
機器甚至學會了“XXX裡最牛逼的Y種ZZZ，其中AA僅排第3，第一甚至連資深BB都不認識！”的句式，或者是“住某某某的人看過來！如何如何等於自殺！這N個習慣不改少活20年”這種恐嚇句，而且用得比人類小編還666，把上面這些字段隨便往裡填素材。
因爲機器通過大數據分析知道，人類就是這麼賤，看到這樣的句式就肯定會點進來，哪怕裡面再狗屁不通，它騙流量騙廣告費騙估值的計謀也已經實現了。
而且哪怕上過當，下次還是會點進來。
說句題外話，從這裡也可以看出，人類在這件事情中的原罪：因爲很多人沉默，很多人不肯表達，被騙了之後只是關閉。而不會點踩、不會點屏蔽該賬戶發佈的一切內容，不會報復，所以公共空間才成了一個垃圾桶。
人工智能沒有采集到這些垃圾被人仇恨的大數據，就認爲人類不仇恨這些內容了，也就繼續執着地推送這些內容。
一個今日頭條的用戶，如果非常執着地屏蔽點踩，堅持一陣子後，他看到的世界是不會變成震驚部的。
扯得有點遠，回到廣告生意上來。
馮見雄的無恥，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也刷新了他們的下限。
但是，誰讓這就是窮盡榨乾一切價值的商業本源呢？
同樣一門生意，如果技術上沒有門檻。主要就比拼運營、宣傳，比拼誰的“人均獲客成本”越低、誰就能在紅海中殺出一條血路。
那麼，窮盡一切手段壓低廣告成本，也就成了生死存亡的大事。
哪怕爲此需要在廣告上犯賤，也在所不惜。反正這種灰色地帶的頁遊公司都是沒聽說過的，也不需要建設品牌，撈一年半載就倒閉，把錢抽出來換個新殼子，連遊戲名字也可以從“傳奇霸業”變成“貪玩藍月”再變成別的什麼，這不重要，面子，品牌，商標，都不重要。
不然，你能做的生意，別人看到可以賺大錢，當然會蜂擁跟風。沒有壁壘，還怎麼維持壟斷利潤？還怎麼賺取有尊嚴的錢？技術沒有壁壘時，運營成本，燃燒率，獲客成本，都會成爲新的壁壘。
這世上只有有壁壘的生意，纔能有尊嚴的賺錢。充分競爭的生意，就是零利潤的下場。這是死律，鐵律，無遠弗屆。
馮見雄提到的“不需要當事人出演的廣告”這種模式，誰都沒聽說過。
但是，從法理和商務邏輯上分析，這種模式又沒有犯法或者違規的地方。既然存在，那就合理。
而且，似乎這麼一來，還真不該收“拍廣告的勞務費”了，只要收使用肖像和代言的錢就行。
“如果真有這種廣告模式，拍攝費確實可以免掉……不過我們不保證有多少人接這種生意，可能太忙的人才會這樣吧。馮董，我們這些人，其實勞務費不貴的……”
那個死胖子如是說道。
馮見雄微笑着安慰道：“謝謝，我只是瞭解一下行業規則，並沒有針對誰的意思。不要擔心，你們幾個，還是很有希望的，我最近幾個月可能要你們代言一款網頁遊戲，完全可以真人拍攝麼，不過代言期不好說，要看試投放的效果。”
幸好，對面的人都沒覺得“並沒有針對誰的意思”這句話有什麼刺耳。儘管周星星的那部口水片十幾年前就拍出來了，然而眼下並沒有人將其裡面的梗炒紅。
而站在馮見雄的角度，精挑細選代言人、按照大數據分析把他們的粉絲團騙光、榨乾剩餘價值敗光人品，那都是後面的事情了。
眼下，端遊移植類網頁遊戲的市場，還沒有開始呢。整個2009年，馮見雄相信競爭是不激烈的，他還有下半年的頭口水好喝。要到2010年，看到他賺了錢的同行纔會跟進來——而這些運營成本上精打細算殺同行的招數，也要到那個時候纔會起效。
前半年裡，想用誰代言就代吧，反正大數據分析算法和雲端算力的使用，都需要時間摸索和磨合。
就當便宜這一小撮過氣明星一把。
將來渣渣輝們可就沒有這種好日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