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
聽到這個名字,李衍瞳孔微縮。
徐福此人,在歷史上可是鼎鼎大名,率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幫始皇尋找仙山的故事,人盡皆知。
尋常人或許不在意,但李衍聽到,卻立刻提起警惕。
秦漢方士集團!
李衍一路行來,得到了許多情報,隨着瞭解加深,他越發瞭解到這個集團的恐怖實力。
無論神州歷史、還是玄門,其都有深遠影響,有好有壞,隱藏在諸多歷史迷霧中。
造成的影響,也有好有壞。
《長生仙庫》是他們的手筆,挖掘上古封神遺蹟,妄求長生,實則受七十二魔神影響,流毒至今……
他們協助李冰鎮壓江神大君,建造都江堰,使得蜀中平原受益,成爲天府之國……
對於這些人的情報,李衍自然認真查找過。
盧生、韓終、徐福、侯生、安期生、茅蒙…
盧生和侯生不用說,一個以“亡秦者胡”讖語影響始皇北擊匈奴,一個勸諫始皇行“恬淡”之道,後共同引發“焚書坑儒”逃亡。
隨後,這二人又成爲陰犯,在不同歷史時期出現,暗中圖謀九鼎……
茅蒙曾預言“嘉平”改歷,其曾孫茅盈,便是爲茅山派祖師…
韓終、徐福、安期生,則與海外仙山有關。
安期生與始皇長談三日,留下“蓬萊尋我”之言離開,留下諸多傳說,被奉爲仙人,疑似已經登神成功。
徐福出海尋找仙藥。
至於另一個“韓終”,曾因“焚書坑儒”與盧生和侯生逃離秦宮,但卻沒有同行,而是選擇出海尋找仙山。
傳聞其到了朝鮮半島,在那裡紮根…
蜀中一戰後,李衍發現盧生與趙長生同屬一個組織,且與大羅法界的大佬有關。
秦漢方士集團,有些人很可能就在其中。
李衍又忽然想起,趙長生在北疆,意外被他爺爺那支軍隊打斷修行,奪舍太玄正教道人,隨後便遠赴東瀛。
還有個東瀛一向宗僧人被他還陽,帶來神州,在長安附近潛伏,被他斬殺。
由此看來,趙長生在東瀛也有勢力。
徐福…
難不成也是其中之一?
想到這兒,李衍面色變得凝重,“徐福與洛陽紙人案有何關係,趙驢子可曾透露?”
金眼馮喝了口茶,搖頭道:“這老夫就不清楚了,但有件事很蹊蹺。”
“據趙驢子所言,這青銅小鼎並非出自秦墓,而是出自一座北魏墓穴,着實古怪的很。”
北魏?
李衍聞言,只覺眼前迷霧更深,搖頭道:“此事確實古怪,前輩可有何線索,那地龍子的徒弟,又爲何找你麻煩?”
“也怪老夫多事。”
金眼馮滿臉懊悔,開口道:“秦時的鼎,出現在北魏的墓,讓老夫想起一個傳說,心中好奇,便摻和進了這破事中。”
“哦,什麼傳說?”
李衍來了興趣,連忙詢問。
“此事說來話長。”
金眼馮也是個愛顯擺的,撫須道:“傳聞當年秦王掃六合,雖說一統神州,但多年戰亂,死傷無數,怨氣沖天,更有那些亡國貴族招納術士,藉機衝擊秦國龍脈…”
“秦國之龍脈,起於西垂,屬秦嶺西段餘脈,山勢連綿起伏,形成‘祖龍’之勢,古‘秦水’穿行其間,構成‘水纏玄武’的風水格局,爲秦人崛起之根基,至今還有秦公大墓殘存…”
“待秦孝公公遷都咸陽後,依託關中平原‘四塞之地’,背靠北山山脈,南依秦嶺,形成‘背山面水、藏風聚氣’的帝王龍脈格局。渭河穿行其中,與涇、洛等河流構成‘衆水朝宗’之勢…”
“天時地利人和,秦國才成就偉業,待到始皇即位,又命人鑿斷金陵岡,以鎮壓東南‘天子氣’,同時建直道、馳道,將‘龍脈貫通天下’,欲永鎮山河!”
說着,聲音一頓看向衆人,面色變得凝重,“但此法,卻有個天大的破綻!”
“楚地之龍脈,仍有餘威,洛陽龍脈亦有崛起之勢,那些個六國貴族,便在邙山動了手腳,匯聚四方怨氣,試圖動盪秦國龍脈國祚。”
“然而,始皇已一統天下,手下能人異士何其多,傳聞徐福東渡前,便率衆多術士,與秦軍鐵騎在邙山將這些餘孽圍剿,並且建造宮闕,將六國怨煞之炁困於其中…”
沙裡飛聽得入神,連忙問道:“他們成功了?”
金眼馮搖頭道:“成功與否,老夫並不知曉,但當時卻引發了一件事,有隕石墜落於東郡,便是如今豫州濮陽一帶,石上刻有‘始皇帝死而地分’。”
“此事,被視爲秦亡凶兆,載於《史記·秦始皇本紀》之上,老夫想,或許是成功了。”
李衍揉了揉眉頭,“此事即便是真的,那也是絕對的凶煞之地,常人難以靠近,趙驢子和地龍子,又爲何對其感興趣?”
“老夫倒是查出了一些。”
金眼馮繼續說道:“那尊秦鼎出自北魏洞窟,趙驢子走後,老夫立刻查閱典籍,又發現一件事。”
“北魏之時,有一將領名叫王玄謨,正史記載其北伐失利後鬱鬱而終,但《洛陽伽藍記》與《北邙鬼錄》等野史,都稱其兵敗後遁入邙山修陰兵術,當時民間稱爲「邙山鬼帥」。”
“老夫懷疑,此人已將秦時鬼宮佔據,便到處搜尋此人線索,終於託人找到了一本宋末典籍,名叫《河朔妖異錄》。”
“然而,地龍子的那幾個蠢貨弟子,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此事,找上門來索要。”
“幸好老夫鬼市上的朋友不少,將他們趕走,誰知那些個蠢貨剛離開,便被紙人所害。”
“執法堂的人找上門來,老夫也是百口莫辯,咬死不知內情,便被他們關進了大牢。”
“老夫覺得,趙驢子妻子被人要挾,便是與此事有關。”
李衍連忙問道:“那本書呢?”
金眼馮兩手一攤,無奈道:“老夫還沒來得及看,就被執法堂的人找上門來,慌忙之中,藏在店鋪暗格中,得回去拿。”
“這好辦。”
李衍取出懷錶看了看,“眼下還是半夜,趁着沒人,咱們去你鋪子拿就是。”
金眼馮一樂,“小哥說錯了,我那地方,白天空無一人,到了晚上,可是人多得很。”
“在哪兒?”
“洛陽鬼市!”
…………
“‘洛陽鬼市’,興起於唐。”
黑夜暗巷中,金眼馮邊走邊介紹。
“當時的神都洛陽,還是大運河樞紐,城中設南北二市,不僅南北商人匯聚,也有波斯胡商、粟特駝隊雲集,香料、絲綢、瓷器乃至崑崙奴,當真稱得上匯通天下。”
“因唐有宵禁制度,再加上游俠兒販賣私鹽和酒水,便誕生了鬼市。”
“後來安史之亂毀東都,裴伷建棲雲別院,一邊借《鎮嶽八龍盤》,鎮壓伊闕妖蛟,一邊收攏各地玄門中人,那會兒各地唐末玄兵興起,洛陽鬼市便成了玄門中人交易之所……”
“待到北宋時,洛陽被稱爲西京,雖不及汴梁繁華,但鬼市卻堪稱第一,《東京夢華錄》便記載‘洛陽鬼市子,三更開市,五更即散’,百姓私下交易古玩、贓物,官府屢禁不絕。”
“後來的事,想必你們也知道了,龍門客棧一役,宗師陳守靜毀《鎮嶽八龍盤》,放出伊闕妖蛟,與金帳狼國高手和鐵騎玉石俱焚。”
“唉~如今洛陽衰微,鬼市也有些冷清了…” 說話間,衆人已來到了南城。
此地是一座貧民窟,到處都是低矮的土坯牆破瓦房,各家煙囪薰得焦黑,地上污水橫流。
大宣朝國力鼎盛,但貧富差距也越大,李衍他們無論在長安還是襄陽和成都,都已見慣。
唯獨奇怪的是,這破敗貧民窟中,卻有半座石闕聳立,依稀可見當初巍峨,下面隱有火光。
金眼馮似乎是看出了他們疑惑,低頭解釋道:“這裡是定鼎門舊址,武朝時建‘萬象神宮’與‘通天浮屠’,在此地開採石料。”
“神龍政變後,工程停歇,卻弄出個碩大地宮,如今已成了新的鬼市。”
“記住,鬼市之中三教九流匯聚,有個‘三不問’的規矩,買家不問貨從何來,賣家不問錢往何用,閒漢不問旁人身份。”
“犯了忌諱,必惹來麻煩!”
“前輩放心。”
李衍等人聞言,紛紛擡起面罩。
很快,他們便靠近了那座石闕。
但見下方蹲了幾名漢子,皆是膀大腰圓,滿臉橫肉,正圍着火堆閒聊吹牛。
“什麼人?!”
聽到響動,漢子們紛紛起身,摸向腰間。
“別慌,是我。”
金眼馮當即從黑暗中走出。
他在鬼市中,顯然很有地位,幾名漢子看到後,連忙彎腰拱手,“原來是金老爺子。”
“聽說您被抓去了?”
“小事,使了些錢才把我放出。”
“這幾位…”
“道上的朋友,莫要多問。”
“是是是…”
一番交流後,漢子們連忙讓道。
其中一人上前兩步,將手探入石闋縫隙中,拽着根粗麻繩使勁一揪。
嘩啦!
石闕側面地上,一塊大木板立刻掀起,露出個黑乎乎的地洞,還搭着木梯。
在金眼馮帶領下,衆人沿着木梯爬下,約莫七八米,便接觸到了地面。
而在左側洞窟深處,也隱有火光透出。
“嘿~這鬼市可夠隱秘的。”
沙裡飛瞧着新鮮,開玩笑道:“長安鬼市在大明宮廢墟,天黑聚,天亮散,可沒神都好。”
“這也是沒辦法。”
金眼馮搖頭嘆道:“官府抓的緊,動輒到鬼市滋擾,若是能行,誰願意鑽這地洞。”
“府衙也知道這地方,如今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真要拿人,那纔是甕中捉鱉,老夫也逃不掉…”
說話間,衆人已通過地洞。
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片巨大的石室,四周石壁整齊,佈滿石料開採痕跡。
石室內,燭火星星點點,光線昏暗,看不清有多少人,隔着幾步,便有人擺攤。
所有的攤位,都是以油布鋪地,上面擺滿了各種玩意兒,既有墳裡掏出的明器,也有各種贓物。
李衍甚至看到有人賣“煤精”。
正如金眼馮所言,隨着洛陽衰微,鬼市也不再繁華,裡面的顧客並不多,皆是黑巾蒙面,連交易也是用手語,不多說話。
燭火中人影閃爍,好似一個個幽魂。
金眼馮打了個眼色,帶着衆人穿過這片攤位,左拐右拐,來到中央一條小街。
這裡明顯高檔了許多,不再隨意擺攤,而是用各種廢棄木料,搭建起一座座小木屋。
其中有一座小木屋,從外面看,建造的也還算工整,門口還掛了面旗幡,上面畫着一隻黃色眼睛,顯然就是“金眼馮”的小店。
然而,裡面已是一片狼藉,被翻得亂七八糟,光線昏暗,就連桌椅板凳都被砸碎。
“日娘球!”
金眼馮看到,立刻暴跳如雷,當街叫罵道:“你們這些王八蛋,老夫只是吃口牢飯,又不是死了,就這麼急着翻家當!”
“嘿嘿~”
牆角睡着個渾身爛瘡的乞丐,聞言笑道:“老瞎子,你自己不長眼,惹了災,害的大傢伙幾天不能做生意,總得補償一番吧。”
“補你娘個蛋!”
金眼馮罵道:“就屬你這老瘸子不地道,枉我平日還請你喝酒,下回滾遠點。”
罵的雖狠,卻也不再多問,而是臉色變得陰沉,低聲道:“還有人來過,快,拿了東西走!”
顯然,這老乞丐是在用暗語示警。
各地江湖暗語,雖說大差不差,但也有區別,有些人甚至自己弄了春典,外人根本聽不懂。
李衍等人也不多問,跟着金眼馮進入破店。
但見這老頭根本不看店裡損失,三兩步跑到牆角,雙手一陣亂刨,從土裡扒拉出個皮囊。
李衍看到,頓時有些詫異。
這皮囊看似灰不溜秋,就是尋常狗皮,但竟能隔絕神通探查,顯然是件靈寶。
金眼馮常年混跡鬼市,顯然弄了些好東西。
這老頭也不細看,直接將皮囊塞入懷中,對着衆人低聲道:“走!”
李衍點了點頭,但剛出門,便心中一凜,將金眼馮一把扯到身後。
但見遠處一座木屋中,闊步走出一名面色陰冷的漢子,身着黑袍,也不廢話,邊走邊緩緩抽出腰刀。
鏘!
刀光凜冽,寒氣逼人。
而在對面角落,想要示警的老乞丐,已被人從後面捂住嘴巴,刀光一閃,便被抹了脖子。
那面色陰冷的漢子,握刀微擡:
“東西交出來,留你們全屍。”
說話間,從遠處攤位上,已迅速跑來十幾人,守住所有出口,將他們圍住。
“萇家刀?”
看着那漢子握刀的起勢,李衍眼睛微眯。
“小心,是都尉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