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睜眼前,白帆習慣性地想伸個懶腰,但是一隻胳膊好像被什麼東西壓着似的始終沒辦法擡起來。甩了甩僵硬的脖子,然後打開眼睛。
‘駱顏?’心裡咯噔一下:‘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會...難道我抱着她睡了一晚上?’
轉過頭,用空閒的傷手揉了揉脹痛的腦袋,使勁地想回憶起些什麼,卻發現記憶的鏈條似乎到從警察局出來那裡就斷了,至於怎麼到的酒店,怎麼到的房間,駱顏模糊的身影還在,但爲什麼自己會抱着她睡了一夜呢?
‘學姐,你醒了?’駱顏稍帶慵懶的聲音從側邊幽幽地飄了過來,沒有思想準備的白帆被嚇得渾身一個激靈,像被踩到尾巴的狗一樣。
‘啊?哦,醒...醒了。’
‘恩?’白帆手上的重量瞬時一輕,駱顏皺着眉頭起身望着她:‘幹嘛那麼大反應,難道我剛醒來的樣子把你嚇着了?’一骨碌爬起來從牀尾下去,又光着腳走到牀頭櫃邊拿了雙拖鞋:‘學姐,昨天情況特殊,我們都還沒洗澡呢,既然我比你先起來,那我就不客氣了。’從褲兜裡掏出根皮筋,用手隨意把長髮挽起,一溜煙似地衝進了洗手間。
‘Ft!’白帆抄起腦後的枕頭蓋在頭上,那裡還殘存不屬於自己的髮香:‘她幹嘛走的那麼急呢?完了,昨天到底是一副怎樣突棰的光景啊?怎麼啥都想不起來了呢?這該死的酒啊...’無力地繼續保持大字型姿勢躺在牀上裝屍體,就當自己還在睡覺好了。
嘩嘩的水聲戛然而止,接着5分鐘後,駱顏頭頂着一條大毛巾從裡面出來,餘光掃到白帆奇妙的睡姿,心中頓覺好笑:‘學姐,終於知道拿什麼形容你最合適了,你就是隻不折不扣的鴕鳥!’
‘唰~’拉開窗簾,又用腳勾過一邊的半高小圓凳,解下頭上的毛巾,駱顏憑窗擦着溼漉漉的頭髮,臉上掛着個迷人的微笑,多麼清爽而又愜意的一個早晨。
在枕頭下憋着的白帆實在是有些氣短了,於是,她儘可能裝作不經意地用手把枕頭撩開,頭轉向一邊,眼睛眯起一條輕易不能被人發現的小縫,觀察着斜對面的駱顏,側逆光下她臉部的線條明快柔和,五官更顯精巧細緻,紅潤的嘴脣微張,一呼一吸、氣息吐納的聲音似乎都可以在這樣靜謐的氣氛中被聆聽。眼睛睜開的縫隙越來越大,當偷瞄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注視,白帆竟渾然不覺,這樣嫺靜猶如花照水一般的駱顏,和當年的坐在辦公桌對面的芮何其相似,只不過一個是恬淡時的優雅,一個是認真時的冷傲。...等等!這是在瞎比較什麼呢?一種類似當年的感覺又淺淺的襲來,白帆趕緊把浮想聯翩的思緒剎住,心卻來不及適應這樣突如其來的剎車,還因爲慣性而跳個不停。
‘駱顏既不是芮,也不會是第二個芮。’狠狠閉上眼睛,一種壓抑又隴上心頭,白帆訕訕地自嘲:‘不是說過人不能第二次跳進同一條河流嗎?你是不是戒不掉這種狂妄的幻想?’用力咽一口唾沫,想平復自己忽然變得焦躁的情緒,卻因爲咽的實在太用力竟意外嗆到了氣管裡。
‘咳咳~’趕緊坐起,這劇烈的咳嗽把眼淚水都給嗆了出來。
‘學姐,怎麼了?’駱顏一把扔掉毛巾,衝到牀邊幫白帆拍背:‘怎麼好好的咳了起來?’
‘沒,沒事~咳咳。那個,我也去洗個澡。’
白帆慌張的拿起另一雙拖鞋就進了洗手間,褪去衣物,刻意忽略熱水的開關,直接衝進從花灑中落下的冰涼的水裡,連手上的傷口不能碰水這樣的常識都忘記了。那水打在身上,先是麻麻的,然後又激起一點癢的觸覺,好似順着麻木傳來的,那些裹挾着撩人誘惑的感覺...
站在原地淋了十分鐘,直到淋出一身的雞皮疙瘩,直到淋出醍醐灌頂的意味時才關了水。手放上龍頭開關的一刻,看到那個包紮的傷口白帆才意識到自己還受着傷這個事實。索性揪掉溼透敷料,大不了一會回學校去護理系的師姐那裡再討一些,反正這些人實習那麼久早就從醫院裡薅了一整套換藥要用到的東西。
‘學姐,你的手...’駱顏衝過去托起白帆的右手,一種心痛的酸楚涌到胸口,原來口子這麼大嗎?還有那難看的四道黑色的縫線,等等,這原本不是被包紮好的嗎?擡頭看着白帆:‘上面的紗布呢?’
‘洗澡弄溼了,乾脆就扯下來扔了。’抽出右手,被握着的白帆多少有些心虛。
‘你...算了,我下去給你買OK繃。’
‘不用了,反正一會大家都醒了我們就該回去了,等到了學校再包紮也不遲。’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裝作閉目養神。
‘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坐到白帆對面的牀上,看她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也沒繼續找話題,因爲現在的白帆是戴着面具的白帆,是漠然的白帆。
氣氛靜謐得有點微妙,理不清昨天晚上到底發是怎麼一回事的白帆即使閉上眼睛也換不來安生,於是,她決定打破沉默的局面。
‘對了...那個...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鴕鳥,你終於想起來問了嗎?這會子,駱顏絕對在揣着明白裝糊塗,而且另一條大計在她心中醞釀着,是時候主動出擊了。
‘這裡明明是雙人間,但爲什麼...’
‘哦,是這件事啊,怎麼,你很想知道嗎?’
‘......’白帆很無語地看着一臉調皮的駱顏,一點也不像那個嫺靜的她,這是在故意跟自己繞圈子嗎?
‘我當然知道你很想知道爲什麼,不過鑑於你昨天晚上失態的程度,我不能這麼輕易就告訴你。’
‘所以呢?’不詳的預感,失態?到底失態到什麼地步?
‘我要你用你的秘密來交換。’
‘我哪裡有什麼秘密...’
‘你沒有嗎?’衝白帆擠眉弄眼,臉上很明白的寫着‘我不相信’四個字:‘否認是無謂的哦,而且昨天晚上我可是得到了足以證明你有的線索呢。’
‘好吧,我承認我有,’心裡不住的咒罵自己,以後再不能這麼喝酒了,到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給駱顏知道啊!不過現在再懊喪也是於事無補,白帆現在更想知道的是駱顏究竟用意何在:‘但是駱顏,那些秘密...你知道了又如何?何況,有些事,我並不想說...’
‘不是我知道了又如何,而是如果你繼續這樣拿那些關於芮學姐的記憶來壓抑自己,對你而言,對關心你的人而言,都沒有益處。’
‘芮?壓抑?’Oh my god~怎麼連這個都說出來了?難以置信,不醉到一定得程度這些話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但是,白帆面上要繼續無意義地裝蒜。
‘你又想說你沒有嗎?都說酒後吐真言,學姐,你能例外嗎?’駱顏站起來,雙手叉在胸前,裝作一副老成的樣子:‘如果你覺得我其實還沒有熟到讓你願意把那些過往說出來的程度的話,我可以等的。不過如果你覺得我會對你和芮學姐的那些過往排斥和鄙夷,那就大可不必了。’(作者:容許我說一句,小顏顏,你豈止是不排斥,簡直就是被吸引嘛,這下被你逮到可以深刻挖掘小帆帆的機會了。)
‘你...’
‘不過說我們不熟也說不通,好歹昨夜過後,你勉強算我的‘護花人’,我也勉強算是你‘枕邊人’不是?’陡然間駱顏心底劃過一絲捉弄的意味,於是乎就冒出了這樣一句語帶曖昧的話。
白帆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駱顏,你這是什麼話。’
‘實話啊~’看着她紅得和番茄一樣的臉頰,駱顏心底竟有絲說不出來的歡喜:‘怎樣,你換是不換?’
想了一會,白帆苦笑着搖了搖頭:‘駱顏,我怎麼一直沒看出來,原來,你這麼調皮。’
‘我不也一直沒看出來,其實,你原本不是這麼漠然一切的人嗎?你的酷,起碼有一半是被壓抑出來的。我昨天才見識到,其實你也有很開朗,很瘋狂的一面。’眼神篤定的看着白帆,彷彿可以看穿她一樣:‘是什麼樣的挫折讓你捨得把它們都藏起來呢?’
‘呵呵~’淡淡一笑,駱顏果然很適合學心理:‘OK,你贏了。也好,就當把快要發黴的往事,偶爾再拿到外面來曬一曬好了,反正我所刻意隱藏的東西,在你面前都暴露完了。不過,你真的能不介意我...曾經喜歡過的人是一個...女人?’
駱顏搖頭。
‘你不會覺得我這樣的一個人在你身邊會讓你覺得...不自在?你能向林一他們那樣包容?’
依舊搖頭。
‘好,再問最後一個問題。’既然骨子的白帆也是個藏着外向因子的傢伙,那憋了一年的她學習此時駱顏戲謔一把又有何妨:‘你不怕我對你日久生情?’表情雖然依舊裝得和平時一樣嚴肅,但眼裡玩味的意思很足。
曖昧的調調,駱顏忽然間喜歡上的調調:‘如果你確信我最終不會像芮學姐那樣讓你再傷心一次,那你儘可以試試啊。’低頭認真地望着白帆,如果說昨夜入睡之前是忐忑的話,那麼今早醒來睜眼的那一刻就是坦然了,因爲夢裡夢外,她眼前都晃盪着同一個影子,至於原因,駱顏很容易就可以給出,除了自己真的有點喜歡上學姐這個解釋之外,絕對不會再找到第二個解釋了。白帆這會子這麼說,還真讓駱顏有種心花狂放的感覺,雖然明知她調侃的意味居多,但爲什麼要掃她難得的興致呢?何況這興致這麼對味。
‘我倒~’迎着駱顏的目光,兩人對視了好久,最終白帆沒有堅持住,大笑着臥倒在牀上。
‘鈴鈴鈴~’房間裡電話響起,駱顏走過去接起,原來是夏瀾從前臺打來的。
‘走吧,瀾姐說車在樓下,早點也買好了,就放在車上,她讓我們儘可能早點回學校,怕萬一有事就不好了。’
‘恩。’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房門,互相都看不見對方臉上若有似無的笑容。駱顏的笑很容易理解,因爲她終於開啓了了解白帆的那一扇門;白帆的笑容卻連她自己都覺得矛盾重重,其實只要一提到那些往事她還是會很難過,但爲什麼現在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小開心呢?或許因爲釋然吧,她終於找到某個可能傾瀉自己沉澱已久的積鬱的出口,非常奇怪,這個缺口不是在她身邊一直默默安慰了一年的starblue的兄弟,而是認識甚至不滿一月的駱顏。
‘也許,有些事就是這麼不合情理吧~’
坐在車中的白帆靜默地閉着雙眼靠在椅背上,半天,終於搜腸刮肚地找到這麼一句話搪塞給自己當做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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