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御在車上匆匆忙忙的打了個電話,找嚴律師,簡短的說了一下自己的目的。嚴律師似乎有些爲難“楊先生,這個官司,可能不太好打。”“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楊御斬釘截鐵的說“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一定要贏。”“好的……這件事情,可能還要和您太太商量一下。”“太太?”楊御嗤笑了一聲“我知道了,我會和她說的。”
掛下電話,馬上撥通了俞蓮的手機,纔剛響一聲,那邊馬上接了起來“御。”聽到她的聲音,不由自主的開始厭惡,甚至想要馬上掛了電話。事實上,平心而論,她倒不是一個壞人,只是從小被嬌慣的比較任性而已,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無論任何手段也要得到。但是,他感覺她就像一個繭,把他牢牢地困住,他掙脫不開,就要窒息。
向俞蓮簡潔的說明了情況,那邊沉默了半響,說道“孩子的事情,隨便你,我不反對作她們的監護人,而且,相信我,我會是一個好母親。至於嚴律師那邊,你只管讓他放手去做,錢方面不是問題,可以和爸爸先借點,如果他沒有把握,我可以去美國請個律師,你看這樣可好麼?”話到最後,都有點委曲求全的意味。
楊御一點都不爲所動“俞蓮”他再一次苦口婆心的勸到“如今我找到了曾依,還有我的女兒,你爲什麼不放了我?我就算人在你身邊,心也不在,你就願意要這麼一個行屍走肉的我嗎?你這又是何苦?你放了我,我會感激你一輩子。”
“你不用再說了。”那邊的口氣忽然強硬了起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答應離婚的。”頓了一下,放軟了口氣“御,你想想這些年來,我做的還不夠嗎?我自問作爲你的妻子,並沒有做錯什麼,爲什麼你還是這麼對待我?錯的人是我嗎?當年不是你同意的嗎?換作別人,能夠忍受嗎?能做的我都做了,你難道一點都不瞭解?”
“我並沒有要求你忍受什麼”楊御冷冷的說道“我是感激你的,以前,原本,我們可以是很好的朋友。”頓了頓,“但是你自己把這一切都抹煞了。”
那邊傳來俞蓮竭力剋制的聲音“很好,你還知道從前。告訴你,我絕對不會離婚,只要我俞蓮活在這世界上的一天,你,楊御就是我的丈夫,誰都不可能從我的手中把你搶走。”話沒說完電話已經迅速的被掛斷。
俞蓮看着手中的手機,怒意頓生,拿起來就往牆上狠狠的摔了過去。“砰”的一聲,手機四分五裂,她看着滿地的殘骸,忽然撲到牀上,用被子緊緊的捂住臉,任眼淚滲進被子裡。
記得那年陪父親出席宴會,見到了當時還是在一個小公司當任職的楊御,他的沉穩,帥氣,都給她留下了極度深刻的印象。特別是他帶點淡淡憂鬱的神情,以及,他眼中,並沒有她。
從小到大,她就像一個小公主一般被寵大,含着金湯匙出身,再加上天上的美麗,身邊總有各種各樣的男子圍着她打轉,使得她從來都是驕傲而高不可攀的。但是當她俯下身子,捧出自己的真心,得來的卻是他的冷漠。她不是不知道他對曾依的感情,但是她卻總是以爲只要自己努力的付出,總有一天,會有回報,總有一天,他的眼中不再是隻有曾依一個人。但是那一天,會是哪一天?
在他身邊無怨無悔的等了四年,得到的是什麼?他甚至連一個笑容都吝嗇給他。曾依,曾依,她生活在她的影子之中,嫉妒的發狂。曾經她覺得奇怪,爲什麼唐彥會心甘情願的一直孤獨,一直等待着曾依,四年以前,她覺得不可理解。現在她明白了,原來,不能不愛,也是種悲慘。
曾依坐在辦公桌前,腦海裡滿滿的都是他的那一句“我要孩子。”每每想到這句話,心就好像要揪起來一般。令子不在身邊,聯絡不到他,當初和令子結婚,也不過就是爲了防止這一天的到來,而當這一天真的來到了,才發現自己所作的一切,在他面前都不堪一擊。而楊御,雖然她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但是就他的能力而言,自己現在既沒有錢,也沒有人脈,拿什麼去和他爭?更何況,官司一打起來,沒完沒了,受害的,不僅僅是他們倆。
辦公室裡很多人,都在埋頭作自己的工作,間或聊聊天,她坐在其間,只覺得孤獨。要把孩子讓給他,她是絕對不願意的。他到底要做什麼,他不是有了俞蓮和……他們未出世的孩子了嗎?她都已經決定再也不讓自己介入他的生活,而兩個孩子是她的精神支柱,但是他卻還是不願意放過她嗎?
渾渾噩噩的下了班,竟然下起了小雨,一絲一絲的,彷彿要粘到人的身上。曾依慢慢的走在街道上,彷彿在想什麼,又彷彿什麼都沒有想,腦海中一片空白。忽然前方的喇叭急響,驚醒了她,曾依擡起頭,一輛車正在眼前,司機憤怒的按着喇叭。曾依只覺得被拉了一下,人已經站到了路邊,原來,她不知不覺的走進了車道,幸而那個司機開的比較慢。很不好意思的向司機道了歉,轉過頭來,拉她的人竟然是唐彥。他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把她拉到自己的右側,把她和車子隔開。兩人默默的往前走,好一會,唐彥才說道“以後心情不好的時候千萬不要散心,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很容易忽略身邊的其他事情。” 曾依只是淡淡的笑笑。
到幼兒園的路不算長,曾依選擇走路,是故意給自己留出一些空間來思考一些事情,但是在唐彥的陪伴下卻顯得長了。他就這麼不言不語的陪在她身邊,讓她心中覺得不安,好像自己欠他什麼東西一樣。他並沒有錯,但是曾依不喜歡這樣子,他並沒有主動要求什麼,但是卻近乎固執的保持着單身,並且對許多對他青眼有加的不苟言笑。他是紳士的,卻又是讓人不能拒絕的。他對她也是真的好,並沒有什麼誇張的驚世駭俗,但是隻要他在她身邊,他是事事都願意爲她先考慮的。但是,她卻感覺到沉重。她不能給他什麼東西,她並不愛他,也私心的希望他不要等她。她並不是虛榮女子,要許許多多的男生在自己身邊圍繞以證實自己的魅力,與她而言,他只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她希望他能幸福,但是,這種幸福,她給不了。雖然不是她的錯,但是每一次和他在一起,曾依總會有內疚的感覺,這使得她覺得這條路很長。而上次他所說的一個星期的約定,後來也不了了之,相信他也知道自己的選擇,無論如何,她都不願意她身邊的人是他,不是他不好,而是他太好,但是,他想要的,她給不了。
說起來,唐彥總是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在她的身邊,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記得四年前,當遲鈍的她也發現了楊御的早出晚歸,發現了他越來越不眷戀這個家,她還是自己欺騙自己,是因爲他太忙。那一段時間,不知道爲什麼,她的精神出奇的好,設計的作品也得了第二名,她開始覺得,死神離自己也不是那麼近。但是例行的檢查和醫生的搖頭嘆息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打破她的幻想。
她是多麼的留戀着這個世界,留戀着他。想到自己的離去將要給他帶來的打擊,她甚至比他還要傷心,死去的人,什麼都不會知道,但是活着的人,卻沒有一天不活在痛苦中。她有時候也會幻想,幻想楊御以後的妻子,不管她是誰,她都深深的嫉妒她,因爲,對於她而言,或者,幸福的唯一定義,就是和他在一起,但是,這樣的日子再也不多。然而,她卻像猛地從一個夢中醒來一般,發現,其實,連她的最後這點幸福,都要被剝奪。
那一天下午她的精神特別好,就和小阿姨出去散步,順便買一些東西。但是迷迷糊糊的,就坐錯了車。她是因爲粗心,沒有注意到車號後面的支字,小阿姨是不明白140和140支到底有什麼不一樣。於是車開出好遠,兩人才發現。曾依看到有一站正好就在楊御上班的公司附近,曾依非常開心,於是和小阿姨去找他。
有時候她會想,其實這一切都是命裡註定,如果不是坐錯了車,如果不是剛好那天去了他的公司,他難道會一直瞞着她,直到她死去?
走進公司的門口,還是那個傲慢的前臺小姐,曾依友善的對她笑笑,輕輕的說道“能不能找一下楊經理。”前臺小姐顯然還記得她,或者,她也是楊御的衆多的仰慕者之一,或者,她還在爲上次的事耿耿於懷。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或者這個消息也給她帶來了一定的失落,她有點鄙夷的說道“小姐,楊先生都要結婚了,你還來找他做什麼?”
一開始曾依絲毫沒有懷疑她是聽錯了,仍然笑笑,不當一回事,繼續說道“幫我找一下楊經理。”前臺小姐的臉色變得十分難堪,她本意是想要看到曾依傷心欲絕的樣子,她卻根本沒有理會她的話。於是她寒着臉,從抽屜中取出一封燙金的請帖,扔在桌上。
曾依只是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卻如同雷擊,再沒有勇氣看第二次。新郎的名字,是他,而新娘,是俞蓮。這兩個字深深的印在她的心中。曾依只是在想,爲什麼她還能夠站在這裡,對着前臺小姐笑笑,然後又走出去,爲什麼她還不倒下去。
前臺小姐看着曾依瞬時間變得更加蒼白的臉,心裡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高興,或者,年輕的女孩都對愛情報有或多或少的幻想,而現實,往往卻並不是那麼美好。也許,她也沒有想到,自己喜歡的楊經理會是一個爲了別的公司的董事長的女兒,就拋棄自己女友的人呢?
曾依不知道怎麼回到家中的,小阿姨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她剛來到這個城市不久,是曾依把她帶回家。她非常的喜歡自己的女主人,在她純樸的心眼裡,她就像是一個瓷娃娃,雖然好看,但是很容易破碎。她在自己的家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在自己的家鄉,雖然窮,雖然那裡的女孩並不像自己的女主人那麼美麗,但是她們卻是健壯並且快樂的。其實,她有時候,覺得曾依很可憐。
曾依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思考,只是蜷縮在沙發上,靜靜的看着掛在牆上的鐘,希望它走的快一點,但是卻又不希望。她想楊御趕快下班,給自己一個解釋,告訴她,那張請帖上面的名字印錯了,告訴她那個人不是他。她又害怕,萬一他說那是事實,她該怎麼辦。
很久,楊御遲遲沒有回來。過了晚飯的時間,小阿姨弄好了飯菜,怯生生的來叫她,曾依動也不動,像個蠟像。小阿姨不敢叫她,也不敢自己先吃,就在旁邊開始拖地板。曾依看着她的背影,由衷地羨慕,想象着自己如果能夠和楊御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山村,也像她那麼健壯而知足,付出什麼代價,她也願意。
秒針一格一格不緊不慢的跳着,曾依開始覺得奇怪,爲什麼自己平時都沒有太留意他的晚歸。從前,無論工作上的事情有多麼的忙碌,他都一定會按時回家,和她一起吃飯。因爲他知道,沒有他的監督,她總是不願意好好吃飯。
但是現在,她整日忙着寫東西,卻忽略了他的晚歸,她太想留給他一些東西,太害怕離開他,太沉醉在自己會離開他的恐懼中,對現在的相處,反而有了一點輕怠,也或者是她太信任他,相信他的一切,現在想來,或者,這就是個不好的兆頭?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曾依的心開始一點一點的亂。開始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自欺欺人的,她現在就像是一隻被關在籠中的鳥兒,無論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它所能看到的只是主人施捨的幾片菜葉,而已。
門外,終於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小阿姨悄悄的鬆了口氣,直起身子,頓了頓拖把,她已經來來回回的拖了三次地,拖把上已經沒有什麼髒東西了。但是她還是在賣力地,不停地拖着。她跑去開門。
“依依,我回來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從這句每天慣常的問候語裡,她居然覺得他在心虛。沒有答應,還是默默的在沙發上等着,她在等他給她一個解釋。
楊御看到了桌子上的飯菜,一陣心急,走過去,坐在沙發,有點惱怒的對她說道:“怎麼又沒有吃飯?不是叫你不要等我的嗎?乖,快起來,去吃飯。”
曾依沒有吭聲,楊御這才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依依?你怎麼了?” 曾依擡起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御,你難道就這麼心急嗎?你難道連最後這點時間都不肯施捨給我嗎?我不反對你娶別的女子,我也希望你能幸福,但是就不能等到我死了以後嗎?你明知道要不了多久了,你難道非得對我這麼殘忍?”她清晰的把這些話說完,心裡卻是空落落的,沒有一滴眼淚,她忽然覺得,所有的感情都離她遠去了,再多的痛苦,都感覺不到了。
楊御心頭一抖,她知道了,她都知道了。她看着他,楊御知道她在等着他的解釋,可是,怎麼解釋?他無從解釋,也不能解釋,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結果嗎?現在解釋豈不是前功盡棄?
他的沉默讓曾依心慌,她等着他說話,等到心尖微微發顫,她不得不問“御,那封請帖,是真的嗎?”“真的。”楊御遲疑了很久,最終還是回答。“俞蓮,就是那天和你共舞的那個女孩吧?俞董事長的女兒”女人的第六感天生很靈敏,或者,她早就覺得那個健康的,漂亮的女子對楊御與衆不同。“是。”
曾依笑了起來,笑的很厲害,一發不可收拾,笑的眼角都滲出了淚水。她笑,原來所謂的愛情這麼不堪一擊,在美麗,權勢,金錢的誘惑面前一文不值。她一直以爲,最大的悲哀,是相愛卻不能長相守。她一直對楊御都是心存內疚的,她早就知道她的病,她原本就不配擁有愛情。可是她還是去爭取,去得到了,這對楊御一點都不公平。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幸福的人,可以先他死去。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根本輪不到她來擔心,根本輪不到她來內疚,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編織的美麗的童話,別人,根本就沒有把愛情,當作一回事。而她還在這邊想着他今後會怎麼辦,真是諷刺。
楊御看着她笑,心裡發寒,曾依笑着笑着,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我去倒杯水。“楊御心痛,迅速的站起身來,但是等到他拿着一杯溫度剛好的水走出來的時候,沙發上空空如也,曾依已經不見了。楊御愣了一愣,問小阿姨“你曾姐呢?”小阿姨怯生生的說道“她出去了。”“出去?”楊御着急了“那你怎麼不跟着她出去?”“她不讓我跟。”小阿姨委屈的說道。楊御隨手把手中的杯子遞給小阿姨,就要衝出去,電話鈴卻忽然響起,是俞蓮“御,人已經來了,他只能停留兩天……你自己看着辦。星期五我們要一起去看婚紗,你可不要忘記了。”
掛下電話,楊御咬了咬牙,剋制自己不再急着衝出去,他拿起電話,撥通了唐彥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