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到了,曾依和唐彥走了進去,小孩們大多數都回家了,只剩下幾個要表演節目的孩子在練舞蹈,曾依不打算打擾她們,在窗口外面靜靜的看,木木和易易在一羣孩子中還是那麼醒目,不僅僅是一模一樣的外表,還有出色的容貌,或者,這兩個孩子更多的遺傳自他?嘆了口氣,但是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把孩子讓給他,雖然這麼想着,但是心情還是十分的低落,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卻又說不上來,楊御並不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她知道,也許正是因爲這樣,她纔沒有太過擔心這件事情,但是現在看來,他的態度之堅決,不在他之下,她猜不透他這麼做的目的。
當時從那個家裡出來,不知道該去哪裡,從小到大一直都在離家不到兩條街的地方上學,或者,媽媽還是不放心她,不放心讓她離開自己太遠。但是畢業以後,帶着媽媽的擔心和自己的理想,和楊御來到另外的城市,除了關昕和唐彥還算以前就相識的,還真的找不出一個好朋友來,那時逃也似的出來,只想着不要再看到他,不要再和他在一起,卻沒有想到,自己根本無處可去。
聽說過很多愛情沒有辦法長久的例子,但是她一直以爲他是不一樣的,沒有想到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或者,在面對誘惑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一樣,亦或者,是她自己太天真。他狠心到連這麼點時間都吝嗇給她。越想越心酸,再也走不動,在路邊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滿街來來往往的人羣,心神恍惚,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以前還一直希望自己能夠多活些日子,多陪陪他,以前還爲了他擔心,擔心沒有她的日子,他一個人孤苦,而現在,她恨不得自己立即死去,甚至希望自己在還沒有遇到他之前就不在人世,也不會有如今的痛不欲生。
隱約的覺得有個人朝她急急忙忙的過來,會是他嗎?曾依心想,但願不是,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責備嗎?她有什麼資格?她既不是他的妻子,又是個時間不多的人。如果,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會想,如果她能夠像健康人一樣,她一定不會放手,但是她不能。雖然她傷心,難過,但是,她卻只能夠逼着自己理解他,說服自己,他並沒有錯。
人走近了,“依依”卻不是他的聲音,是唐彥。曾依忽然覺得很失望,雖然說不願意面對他,但是她內心還是希望來的人是他,他居然都不肯自己來找她了嗎?
“依依”見她不搭理,唐彥有些着急,輕輕的摟了摟她的手臂,好涼,她出來的時候,竟然沒有穿外衣。二話不說,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肩頭上,拉她站起來。曾依順從的跟着他走,像個木偶一般,不是因爲信任,而是因爲現在不管是什麼人,帶她去什麼地方,她都不在乎了。
唐彥把她安置在自己家中,遞來東西她就吃,安置她睡她就睡,像一個蠟人兒,唐彥彷彿都能夠看見生命力在她的身上一點一點的流失。“依依,如果現在有個醫生,有很大的把握能夠治好你的病,你願不願意,冒一下這個險?”唐彥很小心翼翼的問,曾依像是忽然清醒過來,很激烈的反彈“不願意。”當然不願意,如果說以前她曾經渴望自己的病能夠被治好,那也是因爲她希望一輩子和楊御在一起,能夠多陪他一點時間。而現在,她不覺得有這個必要。現在的她,真恨不得自己能夠趕快死掉,更不要說治病。“不願意。”小小聲但是無比堅定的重複了一次,頭埋在枕頭,不願意再讓他看見她的臉,她的傷心。
“那,不管怎麼說,明天我帶你去做一下全身檢查好不好,你這樣子,我很擔心。”唐彥繼續輕聲說道。曾依不吭聲,唐彥也不敢叫她。好久好久,久到他幾乎以爲她已經睡着了,她才輕輕的開口“好吧。”她倒是很想知道,自己倒底還剩多少時間,還有多久,才能夠從這樣的痛苦中解脫出來,還有,也是不願意看到唐彥爲了她擔心把,真諷刺,到了最後,關心她的人,竟然不是楊御。
從醫院出來,兩人都神情複雜,醫生還是一如既往的嘆惜,不同的是,這次的嘆息多了份新的內容“曾小姐,你們怎麼這麼不小心?你現在已經懷有身孕,打掉和生下來,幾乎都不可能,你,唉,你們怎麼這麼粗心?”醫生的感慨卻讓她的心裡一震,孩子嗎?手輕輕的撫上肚子,還很平坦,絲毫看不出來,但是裡面居然孕育着一個小生命嗎?是他和她的孩子。
想笑,眼淚卻流了出來,這段時間她好像哭得特別多,以前的她從來不是這樣的。別人的一天還有快樂或者不快樂的說法,但是她的一天只有生和死的區別。只要能活下來,過每一天對於她而言,都是快樂的,什麼事情她都覺得沒有什麼值得傷心的。
有個窮人說過他的快樂秘訣“有一天我光着腳在街上走着,卻看到一個沒有腳的人。”也許她就是那個沒有腳的人,鞋子的漂亮與否,對於她,都沒有關係。
但是,孩子,他爲什麼要來?明明知道沒有希望的,爲什麼還要和她一起死,讓她背上這種罪孽,難道她受的苦,還不夠多嗎?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的思緒漂浮在哪裡,真希望自己沒有來過這個世界啊,爲什麼要忍受這麼多的折磨?真希望自己能夠早日死去,但是爲什麼還要揹負上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既然這樣,她也不能夠這麼自私,既然自己手中已經完全沒有了賭注,那麼再賭一把,又有什麼關係?畢竟如果贏了,還能夠給肚子裡的小生命帶來看到世界的機會“唐彥,你上次說的那位醫生,他在哪裡?”
既然做了決定,曾依打了個電話給媽媽,在這種時候,她能想到的親人,能依靠的親人,只有媽媽。媽媽還是那幾句話“現在還好嗎?依依?”“媽”纔開口眼淚已經輕輕的滴了下來。“依依,怎麼回事?聲音不太對阿?”媽媽畢竟是細心的。“沒事,就是有點小感冒”邊說邊用紙巾印去眼淚的痕跡,放慢說話的速度,怕媽媽聽出來自己語氣中的哽咽,怕她擔心。“要小心一點,在那麼遠的地方媽媽也沒有辦法照顧你,最近過得好嗎?和楊御還好吧?”“嗯,都好。”胸口疼得厲害,媽媽對她的要求,從來都是那麼簡單,只要她“過得好”而已,但是,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她都沒有辦法做到。
其實,她一直在想,生下她來,媽媽有沒有後悔,她不但不能夠孝順媽媽,還必須要媽媽時時操心,最後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但是,她現在知道了,因爲她也想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把孩子生下來。
曾依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有勇氣進入病房的,唐彥安慰她,說這個醫生說有七成的把握,而且,他一向都不輕易給別人治病的,是因爲看到曾依的病比較奇特,就想嘗試一下。而,最重要的是,曾依也願意冒這個險。
以前的醫生不是沒有說過她的病如果開刀,還是有一線希望的,有四成的希望。但是她不敢賭,這個賭注太大,而她,輸不起。於是她選擇壓縮自己的時間,選擇快樂,但是沒有選擇和老天叫板。既然她活一天能夠享受別人活十天的快樂,她又何必去冒這個險。在她看來,與其冒險去動手術,去賭博一段長一點的機率很小的生命,還不如過好現在的每一天。所以,她拒絕手術,一直。
但是現在不一樣,他已經不在乎她了,所以她也不在乎自己。而還有孩子,孩子何其無辜,如果不做手術,孩子無疑是保不住的,最終的結果就是和她一起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她如果不給這個未成形的生命一個機會,她也太殘忍了。
手術那天的一切細節曾依都忘記了,唯一記得的是她用冷靜的可怕的語氣對醫生說“如果保不住孩子,那就讓我也一起死去吧。”
“小姐,如果還要保住孩子,手術的機率就只有百分之五十。”“沒關係。”曾依忽然笑了笑,摸摸她的肚子,低語“孩子,我們就一起賭一把,你放心,不管是哪裡,媽媽都會永遠陪着你。”
最終,上天對她還是仁慈的阿。從回憶中擡起頭,小孩子們還在勤奮的練習着,木木和易易跳的很好,還能夠協助老師教其他的小朋友。曾依看着兩個聰明伶俐的女兒,心中充滿了驕傲。這時候易易看見了她,衝她燦爛一笑,轉身對着老師用甜甜的軟軟的童音央求道“老師,我好餓哦。”看着眼前可憐兮兮的小臉,老師不忍心拒絕,笑了笑,對大家說“今天就練到這裡,我們明天再繼續吧。”孩子們發出一聲歡呼,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衝出門去。
曾依走了進去,幼兒園的老師走到她身邊“曾小姐,你的女兒真可愛。”她笑咪咪的對曾依說道,用手摸了摸兩個孩子“我多希望也有這樣的兩個孩子。” 曾依笑了笑,兩個孩子人見人愛,這樣的話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
孩子們圍在她身邊用很快的語速對曾依說着一天的事情,曾依默默的聽着,只是微笑。唐彥走在她們母女三人身邊,看着她們,彷彿覺得看到了他的整個世界。他多麼的希望有一天她會成爲他的,但是越是努力,越是覺得渺茫,越覺得渺茫卻又越是忍不住去付出努力,就像一個吸毒成癮的人,戒掉,很難。
曾依沒有去想唐彥在想些什麼,事實上她也根本沒有心思去想,只是一直看着兩個天真活潑的孩子,她知道楊御的性格,他一向都是說得出做得到的,她也絕對相信他能夠給兩個孩子最好的一切,而俞蓮,她,也會對她們好吧?
明明知道孩子們如果跟了他,可能比在自己身邊還要好得多,明明知道硬來的話自己並沒有什麼可以和他爭,但是一想到孩子不在自己身邊,整顆心就像揪起來一般。毫不誇張的說,兩個孩子就是她的支柱,不管在外面多累,受了多大的氣,只要看到女兒的笑臉,她覺得就算是整個世界拋棄了她都無所謂。不管怎麼樣,這世界上還有着和她有着一樣血緣的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孤獨,孩子,是她的底線。
“依依”唐彥終於開口,他是知道楊御的決定的,“既然楊御執意要這麼做,你也知道他的性格,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不如……你就別和他爭了。我們一起走吧,到他們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以後,再回來的時候,說不定,說不定他就冷靜下來,你們再好好的談談”
曾依驚訝的看着他,他說的在情在理,但是她的心裡忽然有點冷,她現在已經不是校園中那個單純的大孩子,自己在外這麼多年,這點敏感她還是有的。看着唐彥溫和的臉,往日的內疚,竟似乎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爲自己和楊御的事情會弄得天下皆知,她當然更不會認爲楊御會把這件事情也告訴他,因爲她知道,自從楊御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有兩個孩子那天起,他們的友誼,或者就已經名存實亡。然而,他竟是知道的。他的消息還很靈通阿,曾依在心裡冷笑,不奇怪,他和俞蓮,目標不是很一致的嗎?有俞蓮的幫助,楊御應該更容易的能夠得到這兩個孩子吧。那麼誰又真正的考慮過她的感受呢?她難道真的不過是他們遊戲中的籌碼?一個勝利的標誌嗎?她當然不能夠責怪他什麼,他有什麼錯呢?他所作的一切,沒有什麼錯,他當然有權利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卻獲得一些東西,但是,當自己看到了這一切,卻是忍不住的寒心。原本以爲,他好到能夠無怨無悔的一直守在自己的身邊,好到讓自己心生內疚,自己一直在想的,就是不知道怎麼能夠勸動他,但是,他還是一樣的,他甚至能夠淡然的勸說她和他一起離開,把孩子給楊御,他竟沒有絲毫的考慮到她的感受嗎?
她多麼想要像以前那樣,一旦有什麼猜疑,馬上就說出來,大聲的質問對方,他怎麼可以這樣,但是,自己對自己苦笑了一下,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她了,現在的她,只是淡淡的笑笑,不置可否。她對自己的轉變感到一絲悲哀,心中激盪,曾依表面卻不露聲色,唐彥的建議,竟又給了她另一種思路,既然真的不能和他硬爭,也不願意把孩子讓給他,那她,還有最後一種方法,就是離開。
他這麼瞭解她,一定知道她現在有多麼想要逃開他,也肯定知道,她不會放開木木和易易。他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吧,纔會這麼堅定的要要回她們,如果她們在他身邊,這輩子,她都勢必和他糾纏不清。如果說她曾經有過兩人重新開始的這種念頭,那也是在剛開始的時候,而這種想法,在她第一次見到俞蓮的那一天,在她剛知道俞蓮有了他們的孩子的那天起,就已經消失殆盡,現在的她,只是想着怎麼逃開他,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