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了搖頭,不願意再想下去。回憶過去,帶來的更多是苦澀。“依依”看她忽然不語,楊御不由的擔心,他寧可她罵他,但是卻不願意看她把什麼事情都埋在心底,他不敢奢求她能夠體諒他,她心裡在想什麼,他應該最是清楚,不是嗎?更何況,他現在確實沒有資格。他多麼希望她能夠說出她心中所想的,讓他能夠辯解,但是,又有什麼可以辯解的呢?一切的一切,不都是自己親手策劃的?說是放下了,卻又哪裡能夠?曾依深深的嘆了口氣,忽然覺得很冷。“依依”見她沒有反應,楊御又叫。他害怕她的嘆息。半響,她還是沒有說話。“依依,別這樣。”有些哀求,伸長手臂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仔仔細細的審視她。“我累了。”好久,她才低聲說道。還待說什麼,卻不忍看到她倦意加深,只能放開她,看着她頭也不回的上樓,心裡不是不知道,依依,她又開始逃避。
“奇姐”第二天剛踏進公司的門,一羣人就圍了上來,對着她品頭論足,“奇姐真是真人不露相。”“對啊,都不告訴我們”同事笑着,半真半假的埋怨。曾依疑惑的四處張望,看到始作俑者小靈在旁邊偷笑。她剛要說什麼,小靈卻搶先開口“奇姐,你太不夠意思了,都不告訴我你就是七夕的設計師。”“對啊。”“對啊”附和聲四起。“這個……”反而是曾依有點不好意思,還好善意的同事並沒有爲難她多久,上班時間到了,很快又四下散開,各忙各的。
曾依鬆了口氣,走到自己的桌子旁邊,卻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張照片,是她的那件“夢中的婚禮”模特穿着白色的婚紗,臉上是職業性的漠然。看着自己親手設計的婚紗,心裡不由一緊,照片旁邊是小靈熟悉的字體“最喜歡你的作品”。曾依微微一笑,擡頭看向小林,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曾依的心情也不由跟着好起來。低頭看着那張照片,淡淡的感傷卻突如其來,從來,她就沒有幻想過自己的婚禮,因爲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病情,那對自己所愛的人不公平,而有一天,當她認爲自己真的已經有資格,卻不能再去幻想。也許,她的婚禮也只能存在夢中。
那天的發佈會她記得很清楚,理查德.克萊德曼的曲子是背景,當時她站在臺下,眼眶卻有點潮溼。以前不覺得,總是以爲克萊德曼把一首憂鬱的曲子彈得那麼快,有點不對。現在才真正的知道,原來有一些事情,不能慢慢想,過去了,就過去,快一點反而好。也是從那天開始,她收拾自己的情緒,告訴自己應該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思緒左右飄忽,一天的工作力不從心,一到下班的時間,便收拾東西。剛走出門,卻聽到有人叫住她“曾小姐”聲音有點低沉,卻十分柔和有禮。曾依回頭,那是一個瘦弱的白皙的女子,很高,整潔的裝扮,一頭直髮。乍一看還和曾依有幾分相似。曾依努力的辨認了半天“俞小姐,原來是你。”記憶一幕一幕的涌了上來,曾依覺得自己的臉有點僵硬。“我在這裡等了你好長時間,不知道應不應該進去找你……” 曾依有些愕然,在她記憶裡的俞蓮,一向是敢想敢做的女強人,只要是她想到的,用盡一切手段也會爭取到。而如今,她卻覺得她有一點——膽怯。
“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坐坐嗎?”俞蓮提議道,曾依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坐在咖啡廳中,落地大窗,光線很好,像金絲線一般的陽光透過窗口,在桌子中央投影出奇怪的形狀。窗外的榆葉梅開得很好,張牙舞爪的,簡直不像是花,把樹的枝幹遮得嚴嚴實實。提醒着別人,這已經是春末。
曾依默不作聲的打量着前面的女人,說實在的,她從來沒有好好的看過她,更不要說是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喝茶聊天。但是她永遠記得第一天見到她的那個宴會,永遠記得她和楊御的那一場共舞,那時的她,耀眼的像一顆珍珠。而現在的她蒼白而且消瘦,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爽朗女子。
雖然明知道並不是她的錯,但是自己當年還是情不自禁的怨恨過她,怨恨她連最後一點幸福都不肯留給她。但是現在回過頭來看看當年,卻發現很多東西都已經沉澱,再也不是當年的那種心情,是好還是不好,想來也沒有人會知道了。
兩人相對無言,坐了好一會,俞蓮才地低的開口“他……一直都在這裡?”他?曾依很快醒悟過來她說的是誰,點點頭,發現俞蓮的臉色一下子暗淡下去,忙說:“他可能是在這邊處理什麼公事吧?”話剛說出口就覺得自己虛僞,誰不知道他爲何在這呢?這樣的安慰,反而會更加刺傷這個女子吧。“曾小姐”俞蓮苦笑了一下“我們都知道,他到這裡是因爲你。” 曾依愣了一下,沒有想到俞蓮會這麼坦白,俞蓮很快的接着說道“我們,把話攤開來說吧。”說着,不自覺的挺了挺身子。
“我丈夫,楊御,我知道他一直在想着你。”最後幾個字俞蓮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曾依忽然覺得這種場景似曾相識,是在某部蹩腳的言情片裡面嗎?但是,丈夫這兩個字還是深深的震動了她,她不自覺的並了並腳,她從來沒有覺得他是別人的丈夫,也許是她故意選擇了忽略吧,但是聽着這兩個字從另外一個女子口中說出,心裡還是說不出的空落。
“曾小姐,我希望你,能夠離開我的丈夫。”俞蓮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失風度的淡淡的說道。曾依只是不說話,注視了她良久,直到俞蓮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不對勁,就算是和最難談的客戶談判時,她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你們,幸福嗎?”良久,曾依才輕聲問道。“當然。”俞蓮的反應有些激烈,看到曾依清澈的眼睛,反射出自己的張皇失措。俞蓮內心深處忽然涌起了強烈的嫉妒和怨恨。她爲什麼總是這樣,一幅雲淡風輕別無所求的樣子,事實上卻比所有的人得到的更多。她甚至於想過用自己的所有,去換成她的。
“當然。”俞蓮再一次的強調,語調也不由自主的變得有些尖銳“曾小姐,我知道你們曾經很好,但那已經是過去了。如果,如果他沒有找到你,總有一天,他會忘記你。我不能失去他,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曾依震驚的擡頭,俞蓮一手撫着自己的小腹,一面堅定的回視。
曾依忽然有點怨恨楊御,也有點怨恨老天爺,既然他已經有了一個幸福的家庭,又何必再來招惹她?讓她再次心動。如果當時他作了那個決定,那麼今生今世他們都沒有辦法回到最初的狀態。那又爲什麼偏偏要讓他找到她?
俞蓮盯着曾依,企圖從她臉上的表情猜出一些蛛絲馬跡,但是卻一無所獲,不能掌控的感覺讓她的心像懸在半空,無處着地。曾依淡淡的一笑“俞小姐,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正像你所說的,我們的事情,已經成爲過去。”說道過去這兩個字,她的心裡還是震了一下,努力壓制回憶的念頭,“楊御是個好人,好好珍惜他。”俞蓮明顯的鬆了一口氣“我當然會。”
“我還有事,先走了。” 曾依拿起自己的包,退出這場戰爭。或者說,她根本沒有想要加入過這場戰爭。
她能拿什麼去跟她比?一個是家財萬貫的千金小姐,天生的商人,一個是隻有一項專長的設計師,這場戰爭,她註定是個失敗者,又或者,她從來就沒有想過勝利。因爲,所有該說的話,該做的事情,她都已經去做過,甚至覺得,這已經超出了她的底線,但是還是沒有辦法挽回。
現在她對楊御,說不懷戀是假的,見到他,她還是會心跳加速,但是,她卻深深的明白,他們倆,已經是絕對不可能的了。但是就算是明白,面對着俞蓮,她還是無可遏制的嫉妒,雖然她看起來並不好,但是至少,她一直都在他的身邊,更何況,他們,即將有個孩子。
有時候時間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在最初的震驚之後,也不過三天的時間,曾依發現自己已經可以真的把那一段時光當成“過去”。雖然她儘量的讓自己忙碌,儘量的爭取出差的機會,儘量不呆在辦公室,儘量不帶手機,儘量早出晚歸,最終,還是成功的把俞蓮帶給她的震撼拋之腦後。她的忙碌,也是爲了逃避,逃避面對他。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經來到了這所城市麼?他知道她已經有了他們的孩子嗎?他會開心嗎?這些問題,只是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不敢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