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們要去哪裡?”看着在收拾東西的曾依,易易有點疑惑。木木倒是不管不顧,自己在一邊玩得正開心。“我們……”思索了一下,摸摸孩子的腦袋“媽媽帶你們兩去巴黎,好不好?”
“巴黎?很遠嗎?”易易皺着小眉頭,好像不太願意。“厄……很遠。”“可是我們還要上幼兒園呢,我們去多久呢?”“去………一年吧” 曾依有點心虛“不要拉。”兩個小孩異口同聲的抗議“我們不要去什麼巴黎,去一年,那我們怎麼上幼兒園呢?”易易不滿的抱怨。“對亞,到時候回來我們不是要留級了麼?那樣小義會嘲笑我們的。”木木也嘟囔。
“啊?這個……”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兩個小不點會有這麼大的意見,想了一下,坐起身來,拿來一疊巴黎的介紹和明信片“哪,就是這裡,是不是很漂亮?那邊也會有很多外國的小朋友陪你們玩的。”兩個孩子的注意力被花花綠綠的明信片吸引了,一時不吭聲,曾依也就繼續收拾東西。
“那爸爸會和我們一起去嗎?” 易易忽然問道“厄?”曾依吃了一驚,沒有想到她們會問這個問題“不會。”堅定的回答,開玩笑,本來她去巴黎的目的就是爲了逃開他。“啊?”兩個小傢伙的臉垮了下來,更加失望。
曾依的心情一下子盪到了谷底,本來是斬釘截鐵的做這個決定,但是現在她卻發現自己也不那麼確定,兩個孩子只和楊御相處了這麼短短的幾天,就有這麼深的感情,而她卻要活生生的拆散他們。但是她必須這麼做,就算是她自私也好,什麼都好,她沒有辦法想象和兩個孩子分開的情形。
勉強對兩個孩子笑笑,低頭收拾東西,思緒卻晃晃蕩蕩,再也收不回來。
東西不多,奇怪的是都好幾年了,她似乎還沒有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東西更是能精簡就精簡,必要的東西很快就收拾好了,看着空蕩蕩的屋子,心彷彿也一下子懸空,沒有着落。巴黎,經過了小林的提醒她才發現自己原來還有想要去的地方,想要作的事情,但是一想到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開始一段未知的生活,心裡還是覺得慌張,唯一可欣慰的,是孩子陪着她。
清晨的侯機室,人很少,兩個孩子似乎還沒有睡醒,在旁邊的椅子上坐着,非常安靜,曾依默默的坐着,拿着手機,他的號碼就在手邊,隨時都可以撥通,但是她卻猶豫着不願意去摁下這個按鍵,看着手中的手機,輕輕的嘆了口氣,放棄吧,告訴自己,既然要走,就走得徹徹底底,不要再和他有什麼牽連,一年之後,她回來,俞蓮的孩子,也出生了吧,不知道那時候,自己是否就有勇氣真正的面對他。
開始辦行李託運,曾依把自己的箱子放上去,辦理託運的小姐年紀還很輕,對着穿的一模一樣的兩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善意的笑着,木木和易易這時候也差不多完全清醒,開始發揮她們強烈的好奇心,問着問那。
曾依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兩個孩子的問題,心裡卻在想,這個時間,他該來接她上班了,當他知道她的離開,會怎麼樣呢?失望?傷心?可能會吧,但是時間和空間會填平一切的傷痕,不是嗎?
手機忽然瘋狂的響起來,把曾依嚇了一大跳,看到手機上面的號碼如此陌生,她遲疑了一下,拿起來“喂?”有一點試探,更有一點恐懼。那邊停了一下“曾小姐?”曾依聽得分明,是俞蓮的聲音。
“我是。”曾依淡淡的回答,心裡一陣坦蕩,她應該早就知道了她要走了吧。果然那邊停頓了一下,“曾小姐,一路順風。”“謝謝。”兩人心知肚明,卻又無話可說,過了一會,俞蓮這才問道“我告訴楊御你今天會去巴黎了。”“什麼?”曾依忽然坐直身子,緊張的問道“你什麼時候告訴他的?”“就在剛纔。”俞蓮的聲音很平靜“曾小姐,既然你都要走了,他早點知道和晚點知道,還不是一樣的?”“什麼?”曾依忽然覺得心裡一陣發慌,帶着點絕望問道“那他怎麼說?”曾依暗自着急,聲音都忍不住發顫,不一樣,當然不一樣,她太瞭解他,只要還有一點機會,依他的性子,作出什麼來不可能?
俞蓮對她的緊張感到不解“他沒有說什麼,就把電話掛了。”“你怎麼可以就這麼告訴他?” 曾依已經不管自己再說什麼“就算你想要打擊他,又何必抓緊這一點時間?”俞蓮不由得有點惱羞成怒,聲音變得有點尖銳“爲什麼不可以?既然你都要走了,什麼時候告訴他,還不是一樣的,只不過,這一次,我幫你說出來了而已。”
不是這樣子的,曾依有些絕望,手猛地垂下,天,事情千萬不要是她想象的那樣。“喂?喂?”俞蓮不解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出來,但是曾依已經無力去理睬,啪的一聲把電話掛上,心裡不知如何是好。之所以選擇在早上,就是因爲怕楊御得知她的離去,這一次,她還是打算不告而別,她不願或者說是不敢和楊御說離別。她幾乎可以想象楊御得知她走了之後的反應,特別是在他們共度了這樣的幾天,他一定認爲她是存心欺騙,一定認爲她只是又一次的玩弄他的感情,一定認爲她的出走早有預謀,他那種脾氣,一旦發作,曾依不知道他究竟會作出什麼事情。
廣播響起,提醒旅客飛機已經到達,曾依在外面如坐鍼氈,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纔好,飛機場里人來人往,各色人種匆匆忙忙的走過,曾依茫然的看着人羣,看着人們一個一個的走進侯機室,心裡的不祥的預感一點一點的擴大,雙腿發軟,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
手機忽然響起,曾依像觸電一般驚跳了一下,屏幕上顯示是楊御的號碼,想都沒想,接起來“喂?”手機裡一片嘈雜,但是沒有人應答。曾依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懸在半空一般“喂?喂?”着急地又重複了幾遍。還是沒有人,手機裡傳來人們驚慌的喊聲,警車和救護車的聲音,曾依一陣冷汗,胃裡的東西好像要翻出來一般,握着手機的手指關節都緊得泛白。“媽媽”木木和易易見到她這樣子,害怕的用小手輕輕的碰了哦她,曾依這才如夢初醒,來不及思考,一手拉起孩子,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隨手攔了一輛車直奔市內,天,希望他沒有事情。
顫抖的手已經握不住手機,這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是俞蓮,她的聲音很平靜,波瀾不起,但是曾依卻覺得心慌,俞蓮說了一個病房地址,只是說道:“你盡最快的速度趕過去。”一陣恐懼牢牢地揪住了曾依,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費盡了努力,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楊御………他,怎麼樣?”俞蓮那邊沉默了半響,最後卻是什麼都沒有說,把電話掛斷了。曾依怔住了,心又往下沉了一點,下意識的合上手機,隨手抹了把臉,手心溼漉漉的,淚水居然就這麼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雖然和俞蓮接觸不多,但是她是怎麼樣的人曾依還是心裡有數,如果楊御還有希望,那她也絕對不會打這個電話。那如果………曾依不敢再想下去。從機場到醫院的路並不長,但是在這段路上,但是曾依覺得時間像是凝固了一般,把她包裹的嚴嚴實實,而她就在中間,無路可逃。
到了醫院,楊御還在手術中,病房的紅燈一直亮着,照得人心生恐懼。木木和易易心裡彷彿也有不詳的預感,不哭也不鬧,安安靜靜的待在一邊,緊繃着小臉,一臉嚴肅。曾依沒有辦法,只能又給小義的母親打了個電話,請求她過來把孩子們接過去。
漫長的等待之後,醫生終於走出來了,一臉的挫敗,就差沒有直接對曾依說請節哀了,他灰着臉,向着曾依說道:“你是病人的家屬嗎?快進去看看吧。遲了只怕……”還沒等他把話說完,曾依就衝了進去。
楊御就躺在牀上,渾身上下都插着各種各樣的管子,連接着奇形怪狀的機器,在曾依看來,那些閃爍着的機器都那麼的可怕。最討厭醫院的味道,但是當她看到楊御的臉的時候,什麼都顧不上了,楊御的臉色發白,甚至透出一種猙獰的青色,看起來像是玉石一般的冰冷。“御”低低的呼喚着他的名字,指尖從他冰冷的臉上滑過,一點,一點,他沒有任何反應。病房裡寂靜的可怕,只有旁邊的儀器反映出他微弱的心跳,證明他還活着,曾依只能在他身邊,緊緊的握着他的手,感覺到他的生命在一點一點的流失,但是自己卻無能爲力“御,就算是爲了我,還有木木和易易,也請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眼淚一滴一滴的滴下來,滴在他的手上,她多麼希望他能夠現在就醒過來,幫她擦去眼淚。他是最見不得她哭的,一見到她落淚,便亂了陣腳,無論什麼都不合她計較了。但是有一次她昏迷了太久時間,意識是半清醒的,知道他一直在身邊,但是眼皮就是沉重的睜不開,聽着他焦急的呼喚,忍不住落淚。那一次,醫生說,若不是求生意志堅強,恐怕就沒有救了,而他說“依依,我寧可看到你的眼淚,因爲那樣我才能感覺你還活着。”而現在,他呢?她多希望能看到一絲他還活着的跡象,哪怕是一滴眼淚,但是什麼都沒有,他就這麼躺着,似乎什麼事情都與他無干。
警察過來請她到隔壁露口供,隔壁的病房是那場車禍中的卡車司機,他傷的也不輕,他的老婆,一個看起來很驃悍的女人,在旁邊伺候着,時不時的用自己的大嗓門喝罵那司機幾句。曾依羨慕的看着她,因爲她的丈夫,至少還能醒過來,如果可以,曾依現在甚至願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換取楊御的甦醒。
錄口供的時候卡車司機粗聲粗氣的喝罵道“媽的,那小子不知道是怎麼開車的,他跟在那輛紅色的跑車後面,我剛要從旁邊過去,本來那輛車開的就快,可是他不知怎麼的就從旁邊超了出來,他不要命啦?!我還要命呢,那麼快的速度,連剎車都剎不住。”
他的妻子在旁邊幫腔道“就是,現在的年輕人,開車起來就是一個狠勁。”說着嗔怒的看了曾依一眼。司機不依不饒的繼續說道“就是,就算有什麼急事,那也不能這麼開車阿,他這簡直就是找死。”
曾依說不出什麼話來,只能不停的說“對不起,對不起。”眼淚一滴接一滴的滑落,使得她幾乎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如果能夠重來,她一定不會不告而別,整顆心揪成一團,意識已經處於半昏迷的狀態,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是機械的重複這“對不起”這三個字。
司機還在罵罵咧咧的不停口,倒是他的老婆先看出了曾依的不對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有完沒完?”說着朝曾依一努嘴,曾依已經臉色發青,目光渙散。就算司機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也在他老婆的眼光下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他老婆拍了拍曾依瘦弱的肩膀,嘆道“算啦,你也別太傷心,你丈夫……醫生怎麼說?” 曾依忽然哇的一聲就大哭了起來,一發而不可收拾。見到這番情景,司機看了看他老婆,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病房裡靜得可怕,只有曾依的哭聲,她好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或者說再也不願意控制自己,撲在司機的老婆身上一聲接着一聲,哭得肝腸寸斷,似乎,她從出生以來,就從來沒有這麼哭過。好容易等到她平靜下來,警察把楊御的物品交給他,一眼看到他的手機,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最後一個電話,他是打給她的,而他想對她說什麼,她卻再也無從知曉。
病房裡很安靜,不知道爲什麼,俞蓮和唐彥都沒有前來,似乎連醫生也都放棄了,告訴她最好的情況就是他變成一個植物人,而就這也要看運氣。曾依似乎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她不吃也不睡,一直守在楊御的牀邊,或者這種後果她早就已經料到了。
第一次的不告而別,是以爲自己的放手會給他他想要的自由,可以讓他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而第二次,想來他是絕對不會允許。
護士小姐同情的注視着她,但是她已經毫不在乎,她第一次能夠自己體會楊御當時的心情,自己只顧自己任性,只顧自己生活的開心,卻從來沒有認真的去體會他心裡的想法,現在她才知道,就這麼看着自己心愛的人在眼前生命一點一點的流失而卻無法可想,這種感覺簡直能夠把人逼瘋。而,他當時,又是怎麼撐過來,還在她面前強顏歡笑?如果他死了,她連和他一起去的心都有了,但是卻又不能,記得以前,他有時候會緊緊的抱住她,說“還好,還好,依依,也許你是幸運的,至少你走得比我早,也不會像我這樣在世界上承受這麼大的悲傷,這是我唯一覺得幸運的事情。”當時她不瞭解,但是現在她才真正體會到他當時的心情,真正的懂得了他的無奈,她真的無法想象沒有他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如果說以前,他也不在身邊,至少她還可以幻想他至少過的比她好,至少還可以幻想有一天能夠和他相距,而現在……
病房的門被砰的一聲推開,一個穩健的腳步走了進來,走到她的身後。曾依沒有回頭,現在對她而言,是什麼人都不重要了。但是背後傳來了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聲音“曾小姐。”曾依猛然回頭,果然是他,他淡淡的笑着,溫和的說道“好久不見了。”
曾依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動作過大以至於差一點絆倒,她緊緊的拉住眼前的人,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塊浮木“褒醫生,求求你,救救他。”褒醫生醫生低低的嘆了口氣,看着眼前神色憔悴的女子,似乎都已經站立不穩了,輕輕的託了託她是手臂“我本來就是爲了這件事過來的,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