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替我去殺了雲崢!
她從來都知道,雲崢對她沒有情意,但也從沒想過會被他這般踐踏、羞辱。
葉尋意渾身都控制不住的在發抖。
如果眼睛裡能夠射出刀鋒、火焰,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雲崢一定已經被她挫骨揚灰了。
可事已至此——
縱然她心裡再恨,也認清楚了雲崢根本就是個好大喜功的瘋子,她再繼續跟他對著幹,就只會招致他更加變本加厲的報復。
葉尋意死死的咬著牙, 即使眼睛裡的恨意隱藏不住,她也終究是再一次學會了向現實低頭,隱忍下來。
幾次三番的被她使絆子,被她坑,現如今雲崢對她也不繼續抱著多大的指望,他高高在上慣了, 做不了雲珩那樣剋制的忍辱負重, 葉尋意願意配合他,那自然是好, 事半功倍,可如若對方就是不肯屈服……
他也做不來低聲下氣哄著她慣著她的事兒。
見著葉尋意當面忍下了脾氣,他便知道起碼這次是把這女人鎮服住了,於是也不廢話,心滿意足的轉身走了出去。
彼時院子裡,葉尋意的兩個婢女和那個醫官都在。
見他出來,幾個人態度立刻更加恭謹幾分:“王爺。”
這醫官是寧王府裡用了多年的,屬於自家心腹,該交代的事雲崢已經早就交代給他了,所以這會兒也無需額外叮囑他什麼,只是又提醒了一句:“你就留在這裡伺候吧,等會兒太醫過來, 可能會需要詢問你一些事。”
“是。”醫官應諾,將腦袋垂得更低些。
雲崢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彼時,前院的一間屋子裡,管家親自去安排好那穩婆的住處。
那穩婆不過一個平頭百姓, 頭次進了王府這樣的大戶人家來做事,難免緊張,一直雙手交疊在腹部,仔細的攥著,期期艾艾道:“大人,王妃娘娘的身子已經清理妥當,其實……您府上有大夫伺候,後續也用不著老身了……”
“我們側妃娘娘身子金貴,你在府上多住兩天,王爺會更放心。”管家的態度倨傲,說話間就從袖中摸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扔在桌上。
穩婆雖是看不見裡頭放了多少銀錢,但是聽動靜就知道必定不少。
也不知道是被錢砸的,還是市井中混得久了,思維也格外活絡的想到這世上不可能有白拿的好處……
總之,她被這錢袋子落下的聲響砸的,心跳都停了一下。
果然,就在她怔愣時,管家已經踱步到她面前,一半威壓一邊警告的說道:“我們王爺是天潢貴胄, 叫你來做事, 自然不會虧待。記好了, 我們側妃娘娘是有兩個半月身孕才小產的。”
那穩婆心下猛然一驚, 顧不得身份差別,驚訝的擡頭看向他。
管家眼底光芒幽暗又冷厲,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字一頓道:“從今以後,無論有誰問起,你都得這麼說。”
區區一個市井裡的接生婆,在堂堂王府和王爺面前,就只有遵命的份兒,連質疑的資格都沒有。
管家警告完,也完全不怕她會不肯就範,擡腳便推門走了出去,留下穩婆一個人面色惶惶的杵在屋子裡,半天也沒回過神來去撿桌上的錢袋。
而管家安頓好她之後,跟府裡下人打聽了雲崢所在,又徑直過去給他覆命。
彼時雲崢也纔剛從葉尋意那回了自己院子,管家找過來正要說話,外面卻有下人慌慌張張的跑來:“殿下,太醫到了。”
雲崢的心情其實並不好,煩躁的瞪了一眼過去:“來了就帶去葉氏那,來跟本王說有什麼用?”
“不是……”那小廝滿頭大汗,“是賢妃娘娘親自帶著太醫來的,太醫已經被請去了側妃娘娘院裡,賢妃娘娘……”
話音未落,院子外面盛賢妃已經被一羣人擁簇著匆匆而來。
這時候,天才矇矇亮。
雲崢心裡有些過意不去,脾氣頓時便散了幾分。
他揮揮手,示意管家帶著底下人全部退下,自己等著盛賢妃進屋,見禮請安之餘也連忙告罪:“是他們驚擾到母妃了?您又何必大晚上的趕過來?”
盛賢妃使了個眼色,她身邊嬤嬤也帶著她帶來的宮人等在了院子裡,並且關上了房門。
她面色焦灼:“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怎能不來?好在是晚上,消息報進宮裡去,皇后娘娘不準打擾陛下休息,她自己想來也是存了起牀氣,沒太有精神搭理,這纔給我鑽了空子。”
頓了一下,她看著兒子又嘆了口氣:“到底怎麼回事?這怎麼就弄的小產了?上回立秋日的家宴,你又來去匆忙,這一個月我跟你又說不上話,可急死我了。”
所以,她雖是借著來探望葉尋意的名義請求顧皇后準她出宮的,過來卻第一時間先來見了雲崢。
雲崢嘴角扯動了一下,表情倒是沒太有所謂:“長寧侯府那個丫頭不是進宮鬧過?就是咱們之前商量的拉攏驃騎將軍府的計劃兒臣不慎失手,就被那丫頭給咬住不放了。父皇向來偏袒老五,暫時只是關了我作爲懲戒,這已經是很開恩了。”
太子手裡有平國公府,這算是先天優勢。
而之前因爲有云珩在朝與他互別苗頭,雲崢就還比較隱忍剋制,雖然老早就瞄上和顧家同樣掌兵權的高家了,卻遲遲沒有輕舉妄動,就是不想跳在雲珩前面,首當其衝成爲太子的靶子。
但是雲珩出事之後,葉尋意又適當的一提點——
他立刻就活絡了這份心思。
而他要做這麼大的事,自然是要和盛賢妃通氣兒甚至商量的。
所以,綺園飯莊的那個局,盛賢妃也是知情並且默許的。
雖然事後事情捂住了,沒有鬧大,她也沒直接跟雲崢搭上線,卻還是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現在得到證實,她也懸心,憂慮道:“陛下既然當時沒有重處你,現在時過境遷,除非高家的不依不饒繼續去他跟前鬧,否則他應該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提及高家,雲崢就心裡堵得慌。
他冷笑一聲:“高家應該是鬧不起來,也沒心思鬧了。”
他說得篤定。
盛賢妃詫異不解,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雲崢道:“兒臣得了一個消息,上月初南境軍中出了變故,高長捷已然身死。”
“什麼?怎麼會?”盛賢妃倒抽一口涼氣,微微變了臉色,“你這消息可靠嗎?你說這是上月初的事了?可是我沒聽到消息啊。”
雲崢道:“消息我已經想法子確認過了,確有其事,七月初一凌晨發生的,至於消息爲什麼遲遲沒有在朝中公開……該是父皇還未全面做好應對此事的善後事宜,爲了避免在朝中引起恐慌吧。”
高長捷的身份和分量畢竟都不一般。
盛賢妃受到的衝擊不小,一時緩不過來,就扶著桌子慢慢的先坐下了。
她思忖著,喃喃的道:“如果當真如此,倒該慶幸上回那事兒沒成了。”
畢竟沒有真憑實據,雲崢暫時也不想告訴她自己懷疑高長捷之死可能和葉尋意有關。
“我的探子回稟,高長捷出事後顧瞻和高雲澤第一時間就已經趕了過去,主持大局,老五主持的的賑災事宜本該早就辦妥了,之所以在南邊滯留,遲遲不肯回京覆命,便是他在南邊攪和,阻斷了軍中消息進京的渠道。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已經一個多月了,父皇再想瞞也瞞不了多久了。”他只是強壓下心裡的不快和躁鬱,又把話題繞回來:“回頭只要高長捷的死訊公開,棺槨回京,高家的天就塌了。沒了高長捷做頂樑柱,他們不敢,也顧不上再來與兒臣追究前塵往事了。”
“你說顧瞻和高家的小將軍去了南邊?那南邊的兵權會不會……”盛賢妃在皇帝身邊將近三十年,頭腦和眼界都還是有一些的。
驚慌之餘,她也再坐不住,再度拍案而起。
“不會。”雲崢卻是搖頭,“高家雖然在軍中有威望,但高雲澤畢竟年紀輕輕,又沒有統軍的經驗,南邊大成一直虎視眈眈,父皇不會如此兒戲,把他扶上去。而顧瞻……他雖然有資歷,勉強可以當此重任,可平國公年事已高,隨時都有可能不測,顧瞻要接也只會是去接西北的兵權。現在他在南境,應該就只是暫時應急,最後這個新的主帥人選應該還得從朝中另外指派。但是這個具體人選,我暫時也押不準,母妃既然來了,就轉告舅舅一聲,叫他近期多聯絡和注意一下朝中有資歷的武將動向吧。”
這的確是件舉足輕重的大事,盛賢妃慎重的點頭應承下來。
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她就又重新收攝心神問道:“對了,葉氏怎麼會突然小產呢?是你府裡姬妾……”
她對葉尋意,也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只因爲對一個爭儲中的皇子來說,子嗣也是加分項,她便也格外的盼孫子。
葉尋意在寧王府,雖是目前位份最高的,但云崢府裡從來不缺女人,他還有不少別的姬妾。
盛賢妃見慣了後宮女人爭寵和互相陷害的手段,對葉尋意的突然小產,自然會有想法。
“不是。”提起葉尋意,雲崢便是臉色一沉,寒聲打斷她。
盛賢妃越發惋惜:“那是……”
雲崢不耐煩的涼涼道:“當時謊稱她有孕,本就是兒臣信口胡謅的權宜之計,只是這話當著父皇的面說了,她要不是真的小產一次,在父皇那裡兒臣輕易交代不過去。現在反正是小產了,穩婆和我府上醫官已經處理過了,太醫去把脈也不可能把出來這孩子是個把月就沒的,還是超過兩三個月才掉。”
盛賢妃是自己生過孩子的過來人,細細一想就心裡有數。
“你們膽子也太大了!”她皺起眉頭,隨後又是驀然心驚:“那葉氏呢?那也是個烈性的女子,這般糟蹋她的身子她也願意……萬一她一個氣惱不過跟太醫說出來……”
她急吼吼的就想過去現場監視葉尋意。
雲崢卻胸有成竹道:“她手上見不得人的髒事不比咱們少,母妃大可放心,除非她能豁出去同歸於盡,否則……由不得她不配合!”
葉尋意是他叫人給持續灌的助孕藥,強行受孕的,確認無誤之後又一碗滑胎藥打了下來。
這個念頭他也不是一開始就動了的,只是這女人太不識擡舉,三番兩次陽奉陰違的給他挖坑……
既然她不仁,就也別怪他不義。
總要叫她嚐嚐苦頭,哪怕她依舊不肯學乖,至少他心裡是沒那麼憋屈了。
“你啊!”盛賢妃並不欣賞葉尋意這樣離經叛道,沒有一點大家閨秀樣子的女子,但卻也終究怕兒子做事太過,真把那女人逼急了,鬧出魚死網破的禍事來。
她不贊同的剜了兒子一眼,還是急匆匆趕過去看著葉尋意了。
因爲穩婆和寧王府的醫官都已經給葉尋意收拾妥當了,宮裡太醫又是個男人,所以果然是如雲崢提前計劃打算的那樣,他就只是給葉尋意把了脈,又確認了下她現在服用的養身藥方便罷。
葉尋意被折騰了大半夜,本已經精疲力竭,更是疼的生不如死,全程卻活死人一樣睜眼躺在牀上,一語不發。
不明就裡的人都只當她是失了孩子,爲了孩子悲痛,並不會往別處聯想。
盛賢妃緊張的陪了半天,一直到送走了太醫這才鬆了口氣。
“你別多想,你們都還年輕,孩子總還會有的,現下還是先養好身體爲要。”她面上神情關切,拉著葉尋意冰冷枯瘦的手,看上去的確是一副婆慈媳孝的美好畫面。
葉尋意自然知道她是假惺惺,但也逆來順受的沒有甩開她的手。
盛賢妃表演完,也便嘆著氣離開了。
走出院子,她對候在外面的太醫道:“凌太醫先去大門口轎子上等會兒吧,本宮去跟皇兒交代兩句話咱們再回。”
“是。”順水人情的事,太醫自然順理成章應承下來,背著藥箱跟著寧王府的小廝先行離去。
盛賢妃則是又轉去了雲崢的書房。
雲崢也料到了她還會回來,正在等著。
見面,他便直入正題:“宮裡父皇必定會過問葉氏之事,母妃回去便替我向父皇請罪,就說葉氏身體損傷不輕,一時半會兒必得好生安養才能不留病根,請他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寬容一二。只要拖些時日,回頭等高長捷的死訊進京,應該所有人就都顧不上追究了。”
高長捷在時,高雲渺不愁嫁。
可是現在——
如果他們翻舊帳,把事情鬧大,高雲渺毀了名聲就沒活路了。
只要拖到高家垮臺,皇帝就只能息事寧人,了不起就屆時多給些別的補償,去安撫一下高家的遺孤們,這事兒便可糊弄過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盛賢妃點頭,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醒他,“宮裡你父皇那裡我負責去拖住他,但是你自己這裡……我瞧著葉氏是恨上你了。縱然她和葉才植父女離心,葉才植的立場不會因她改變,可是你與她同在一個屋簷下……女人小心眼甚至心狠起來,也是不容小覷,你多注意點吧。”
“知道了。”雲崢爲了叫她安心,自然是答應下來。
盛賢妃不便在宮外久留,隨後便帶著太醫回宮去了。
派遣太醫過來的事是顧皇后安排,二人回宮自是去的鳳鳴宮覆命。
顧皇后雖是很詳細的問了葉尋意的情況,但是沒盤問出任何疑點之後就也沒有揪住不放,順利放了他們出來。
盛賢妃離了鳳鳴宮,沒有回自己寢宮,而是直接去了前朝御書房見皇帝。
一面哭哭啼啼的表示自己才知道雲崢闖了禍,教子無方,深感愧疚,打了一波深明大義的牌;之後又動之以情,訴說女子懷孕小產的不易,求皇帝暫時不要動怒,先叫葉尋意養好了身子再提她問話不遲。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說動了皇帝,總之皇帝當時雖然沒給個明確表態,但是之後居然就當真按下不提了。
與此同時,他也解禁,調回了寧王府外圍的御林軍,只給雲崢傳了信,叫他們兩口子儘快給自己一個交代。
這消息傳回祁歡耳朵時,祁歡知道這該是帝后二人商量的結果。
她既管不了,也沒立場管,便放平了心態,泰然處之。
隨後,她只是吩咐衛風:“被寧王府請過去並且扣留的那個穩婆,盯著點,等她被放回去了,咱們找她問問。”
衛風不解:“一個外面的穩婆,應該也不會叫她知道什麼內幕吧?”
“未必。”祁歡輕笑出聲,“寧王和葉氏的關係又不好,如果這裡頭沒貓膩,他用完那穩婆必然當天就放回去了,刻意扣留這麼些天,這本身就是做賊心虛的表現。”
說著,就越是興致盎然起來,喃喃的思忖:“宮裡的太醫是皇后娘娘派過去的,按理說他是不會說謊的,那穩婆一定會知道些什麼!”
另一邊的寧王府裡,葉尋意小產之後,雲崢卻並未故意刻薄她。
醫官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守在她那院子裡,聽候差遣,一應的湯藥補品,也都不要錢似的,給她用的最好的。
但是女子小產,對身體的確損傷巨大。
尤其——
葉尋意這還不是正常小產,用了強力的滑胎藥,硬生生落了一個本是十分穩固的胎,這一番折騰,幾乎去了她半條命。
她就這樣懨懨的躺了足足五日,第六天才能勉強被扶著坐起來一會兒。
這天夜裡,兩個婢女收拾完她吃剩的飯菜,要過來服侍她歇下時卻被她拒了。
“白天睡多了,這會兒還不困,你們都吃飯去吧,晚半個時辰再來即可,我再坐一會兒。”這陣子她沒了精氣神兒,說話也有氣無力。
兩個婢女都知道她近來喜怒無常,情緒特別難控制,誰也不敢招惹她,連忙順從的就退了出去。
葉尋意疲憊的閉眼靠著軟枕緩了會兒,然後聽見後窗方向輕微的響動,她立刻睜開眼——
這時,她屋子裡已經站了個穿著小廝服飾的高大男人。
那男人就是一副尋常相貌,扔在人堆裡不會很起眼,但是一身尋常的裝束之下卻可見氣勢非凡。
並且他翻窗進屋,幾乎都沒弄出什麼動靜……
足見,該是個練家子。
大晚上的,有人出現在她屋裡,葉尋意卻十分平靜。
不,不僅是平靜,她甚至可以說是冷靜,陰寒著目光,半點不客氣的對來人道:“我已經忍不了了,你現在就先替我去殺了雲崢!”
她的這種心思壓抑多時,現在也不敢大聲發泄,所以無聲嘶吼的時候,臉上五官都扭曲到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