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趙兒聽到張杏兒說了三老太的樣子,心中也是猛然一痛,忙擡起步子急急的向堂屋跑去。
院子中有幾個半漢,正搬了梯子要去拆除上空的綵帶,慶嫂子本來正忙活着給那幾個漢子倒水。現下也看到趙惜兒,便停了手上的動作,向着趙惜兒走了過來。
“惜兒,你剛纔去哪了?跑的急急忙忙的。”剛纔她過來時,恰好看到趙惜兒向外跑,便是問她出了啥事,可是。她沒有時間回答她,便是向着村後跑了去。
“慶嫂子,謝謝你過來幫忙。本來下午來了個老大夫,那會兒俺妮子姑姑去了,他就走了。俺想了想,俺婆婆年紀大了,怕受不住打擊,便想去追他回來。可惜俺腿腳太慢,追到村後小溪邊就不見了。”趙惜兒站的位置,恰好在堂屋門口,能看到坐在堂屋靠牆而坐,表情木然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三老太。婆婆這是傷心到了絕望嗎?就算她進去……她真的能喚回她的求生意志嗎?
“這樣啊……嚇了俺一跳。你跑了那麼遠,這也累了,快進去歇歇腿腳。和有金大伯商量商量這後事……怎麼安置。”慶家的想到周玉妮,便也是心中不好受。她嫁過來桃花村有十多年了,對三姥姥女兒周玉妮的事自然是聽了不少。可是沒想到……今天她竟然回來了,可這一晚上都沒過去,就又沒了。哎……這人命算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早上還好好的,可是晚上不一定還能好好的活到明天早上去?
“嗯……那俺先進去了。”趙惜兒擡腳向前走了幾步,便到了門口,跨過門檻。擡眸掃了一眼屋內,那個叫南剎的坐在玉妮姑姑的另一邊,那好像據前身的記憶是這個時空丈夫的地方,這麼說他是以周玉妮相公的名義了?另一邊三老太帝邊是蹲着向三老太勸着的周有金。
“惜兒……你回來了,你快勸勸三奶奶,她這樣子,這都坐了這麼幾刻鐘了,她的身體怎麼受得住?”正焦急的蹲在三老太旁邊,勸着三老太的周有金,看到趙惜兒走進來,如同看到救星般。
“大伯……你去歇歇吧,俺來照顧婆婆。”要怎麼勸婆婆呢?地上躺着的是她丟了四十多年,好不容易纔失而復的的女兒啊。怎麼可能不傷心?怎麼可能不絕望?
“好……那俺先出去,瞧瞧外邊的安置。”周有金知道自己在這兒也沒什麼用,便是點頭出了房門。
趙惜兒走到三老太旁邊,輕輕的向着周玉妮跪在地上。眼神卻是看向對面的南剎:“你是南剎?”
一臉憔悴的南剎擡頭,眸中帶了些煞氣看向趙惜兒:“你是?”他剛回來,並不知道凌千絕成親了的事,也不知道眼前這小女人就是凌千絕娶的小女人。
“千絕說的。”趙惜兒低聲回了這麼一句,卻是不再說話。如果他能早回來一點,哪怕是一點點,玉妮姑姑走的時候是不是也可以少一點點遺憾?……玉妮姑姑最後叫的名字是原來是他。
趙惜兒側眸看向三老太:“婆婆,我們幫玉妮姑姑打扮的美美的離開好嗎?”
三老太依舊彷若沒有聽到,眼神空洞的沒有一絲焦距。
“婆婆……你答應過玉妮姑姑,好好活着的。”趙惜兒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勸?
“婆婆……”
“娘……請你允玉妮嫁給南剎。”另一側的南煞卻是突然出聲,認真的向三老太請求。他直接叫的是娘,便是表明了自己必娶周玉妮的決心。
“你……你……”三老太終於有了一絲反應,眼中有了一絲神彩看向南剎。她的女兒最後喚的是他……她起初沒有聽明白,可是她現在知道了他的名字,便也知道他是女兒臨死還記掛着的人。若是可以嫁給他,妮兒是不是會少些遺憾?
“娘……請你讓玉妮嫁給南剎。”憔悴卻一臉認真的南剎猛然跪地後挪一步,頭朝着三老太便是重重叩下。
“娘……請您將玉妮嫁給南剎。”南剎擡頭,再一次重重叩下。
“她已經沒了。”三老太眸中的神彩漸漸消失,自己的女兒都沒了,還讓人家好好的一個人娶她做什麼?冥婚可是傷壽的。她何苦爲了自己的私心,害了人家別人?
“娘……請您將玉妮嫁給南剎。”南剎彷若沒有聽到三老太的話,又是擡頭,重重叩下。
“婆婆……”趙惜兒想開口勸三老太,可是看到三老太眼中的痛,終是閉了口,婆婆她既不允,那便是有她不允的理由。
“爲啥一定要娶她?”三老太的聲音像是用盡了她所用的力氣,卻依然聲音很輕,很悶。
南煞這次叩頭了後,擡頭認真的看向三老太:“她答應過,等我回來,便嫁給我。”他走之前,她也說過,這一次定不騙他。一定等着他回來娶她的。可是……她失約了,但他不會也……不願失約。
“冥婚損陽壽……”三老太低眸看向已經被她右手撫過雙眸,而閉了眼,嘴角仍帶着一抹笑的女兒。不是娘,不願讓你嫁他,你若是真心愛他,自然不願他爲你損傷。
“玉兒曾說過,願和我生同屋,死同穴。”南剎想起三年前,冰崖之底。眼前已再不能睜眼的人,曾看着他,認真的告誡他。南煞,你若是能帶我脫離冥宮,那我便嫁你。生同屋……死同穴。可是若是你不能帶我脫離冥宮,自此後你再也不要找我了。
“妮兒……”三老太伸手輕輕的撫在周玉妮已是冰冷的臉上。
“娘……請您把玉妮嫁給南剎。”再一次的話落,頭重重叩地。
“你要如何娶她?”三老太,終是忍不住應了。可冥婚有,抱着逝去之人成親,也有抱牌位成親,還有隻是記入宗譜,死後同葬沒有儀式。
“抱着她,今夜成親。”南煞的聲音堅定,隱有一絲欣喜,她終於要成爲他的妻了。
惜兒想起院外的綵帶,忙起身:“婆婆,惜兒去讓他們先不要取下外面的綵帶了。”
“嗯……妮兒的婚事,只能是倉促了。”三老太應了趙惜兒一聲,低眸看向地上躺着的周玉妮。妮兒……娘終於盼來了這一天,可以送你出嫁了。
趙惜兒走到門外,看到那幾名年輕漢子也只是拆除了二根綵帶,忙開口阻止道:“別拆了,先別拆了。”
周有金聽到門口趙惜兒的聲音,疑惑的望向她:“這些留着做什麼?”玉妮沒了,這些自然不能再留。白事哪有用綵帶的道理?
“大伯,是喜事。玉妮姑姑要出嫁……”趙惜兒擡頭望了望夜空下,那些隨風飄舞的綵帶:“所以這些,暫時不能拆。”
“出嫁?你是說冥婚?”周有金大驚失色,冥婚傷壽啊。
“嗯……玉妮姑姑本來是帶他回來成親的,可是……現在他仍執意要娶玉妮姑姑。所以,婆婆同意了冥婚。”趙惜兒知道若是不向周有金解釋一二,他一定還會再問。不如她先開口……將事情簡單化。
趙惜兒房內
凌千絕站在窗前,透過窗的縫隙看到院子裡,夜空下那些飄舞的綵帶。那些原本是他和惜兒成親之時用的,現下又用在了南剎和玉姑的婚事上。
冥婚……就算是冥婚,南剎亦是要娶到玉姑。其實就算是冥婚又怎樣?人沒了就是沒了,仍然是陰陽相隔。他還活着,那便還有希望尋到解藥,救回惜兒和他自己。
“你在想什麼?”趙惜兒走了進了,便是看到凌千絕一臉沉思的站在窗子前。
凌千絕回頭,看着走了進來的趙惜兒,猛然轉身向着趙惜兒大步走了過來,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幸好他和她還有時間,他還有機會去爲他和她的將來而努力:“惜兒……一個月後,我離開爲你尋解藥可好?”
趙惜兒感覺到凌千絕的情緒有些悲傷,她原以爲是爲了剛纔他聽到了她和周有金說的冥婚。沒想到竟是爲了她身上的毒:“你要去南昭”若是能好好活着,和他白首偕老,她自然是想的。可是他不是說南昭多毒嗎?
“不……去北燕。”凌千絕突然間不願再騙趙惜兒,依她的性子,若是以後知曉了真相,豈不是更會恨死了他。
wωω✿тTk an✿CΟ “去北燕?可是我身上的毒是伊人醉,不是是南昭的毒嗎?”趙惜兒有些糊塗了,千絕不是說過,周志遠就是去了南昭爲她尋解藥的嗎?那爲什麼他現在又說要去北燕?
“你身上的伊人醉,我已經想到了解毒的法子,可是你身上還有另外一種毒……叫隕落。”凌千絕稍鬆了些趙惜兒,低眸認真的看着趙惜兒的眼睛輕聲說道。
“什麼?還有另外一種毒?隕落……那是什麼?”趙惜兒覺着她真的是要無語了,這具身體是什麼?是毒藥罐?怎麼什麼毒她都有啊?初時的伊人醉,後來又中什麼媚毒,現在竟然還又加上一個什麼隕落。她的穿越還真是悲催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不過……千絕說什麼?伊人醉的解毒法子他知道?
“等玉姑的事完了,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好嗎?”今天晚上追命的舉動不只是告訴了鳳千醉,他喜歡惜兒。也是警醒了他,那個追命爲人外面懦弱,可是內心卻是一個陰狠的角色。他不得不防他,可是之前他在惜兒面前又說了不少周志遠的好話,若是他一個月後去了北燕,讓他趁虛而入,以周志遠的名義出現在惜兒面前?那就是太危險了。
“嗯。”趙惜兒點了點頭,現下她要拿妝盒去爲玉妮姑姑梳妝,是沒有時間。
趙惜兒轉身自櫃子裡抽出一個錦盒,那裡面是這個時代女子梳妝打扮的用具。其實也就是幾張脣紙,一盒胭脂。這些……還是前身出嫁前爲自己準備的,不過,她也只在成親那一天用了一次。成親後……王氏告誡過,別花枝招展的像狐狸精似的。
堂屋
南煞已起身離開堂屋,去親自佈置院子了。
三老太抱起周玉妮的頭,輕輕的放在她僵硬的腿上。用枯瘦的手拆除了她頭上盤起的夾有雪發的頭髮,用手指一縷縷的梳順着。
“妮兒……你爹沒了的那一年,娘覺着苦了……累了,都會在心裡想一想,俺的妮兒長大就好了。俺的妮兒長大了,嫁人那一天,娘就鬆心了。就算哪一天……哪一天一覺沒睡醒,就算去見了你爹,娘也不憂心你了。這一天……娘等啊等啊,終於等到了你十六歲,俺數着日子過……想着快了……快了。俺的妮兒就快嫁人了,就快爲人妻……爲人媳……爲孩兒娘了。”
“娘想着……妮兒成親那天啊,一定要給孃的妮兒挽最漂亮的髮髻。讓俺的妮兒……做最美的新娘子。可是……娘等到卻是你失蹤了,你回來……卻是又要被沉潭。孃的心硬生生的一寸一寸的被控空了。”
“娘想着……這麼活着是爲了什麼?你爹沒了……你沒了,剩娘一人這麼活着做什麼啊?娘想去地下找你和你爹,可是那撈上來空了的竹籠子,讓娘就是下不去手。娘怕……娘怕啊,娘怕哪一天俺的玉妮回來了,可是卻是再也尋不到娘了。尋不到娘,俺的玉妮可咋辦啊?所以……娘忍着……娘等着……娘盼着……娘恨着怨着……娘望着天祈求着上天,把孃的妮兒還給娘。”
趙惜兒抱着錦盒走了過來,緊挨着三老太跪坐在地,她知道婆婆這些年過的定是不如意,可是卻沒有想到她是這麼的煎熬。
“昨天娘……看到你,孃的一顆心就像是要飛了,娘怕是夢,娘坐在那兒動都不敢動……那少次孃的夢裡。俺的妮兒就是那樣站在院門口,笑着看着娘,輕輕的喚俺一聲娘。只到孃的妮兒衝進了孃的懷時,娘真實的抱着孃的妮兒,娘才知道孃的妮兒啊……她是真的終於回來了。”
“可是你卻是一口血,吐的娘心驚膽顫。孃的心裡慌亂極了,也恨極了孃的無能,害的俺的妮兒受盡了苦楚。你說讓娘好好活着,可是妮兒,你知道娘這麼多年活的有多累,活的有多煩。娘多想眼睛一閉再不睜開,娘多想咱們一家都到地底去三口團圓了……妮兒……妮兒……”三老太乾枯的雙眸,因着往日的回憶,兩行清淚順着滿是溝壑的臉頰點點滴落。
“婆婆……”趙惜兒原本也是想讓三老太哭出來,那比憋在她心裡好受些。可是看到她臉上那如決堤的淚,和她漸漸發喘的聲音,忙放下手上的錦盒在地上,擔心的伸手扶向三老太的胳膊輕喚道。
“丫頭,婆婆捨不得你妮兒姑姑啊……捨不得俺的妮兒啊……”三老太側眸看向正擔憂望着她的趙惜兒,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她捨不得,她捨不得啊……她怎麼捨得沒了四十年突然回來的女兒啊……
“婆婆,您還有惜兒,您有惜兒啊……難道您不要惜兒了,您要扔下惜兒獨自一人嗎?”趙惜兒心痛的看着哭的傷心的三老太。
“好……丫頭……別哭了,咱們來爲妮兒梳妝,讓她漂亮的出嫁。”三老太看到趙惜兒也哭了起來,心底仍存的一絲理智想到趙惜兒還懷着孩子,強壓制住自己仍想放聲大哭的心。
“嗯……好。”趙惜兒聽到三老太恢復了些,忙點頭,抻手打開了剛纔放下的錦盒。
“玉妮姑姑要穿什麼?俺的嫁衣沒了。”她的嫁衣,早在她在燒周志遠的東西時,也一併燒了的。
“嫁衣?丫頭去俺房裡,還是那個櫃子,最底屋有一套嫁衣,你拿過來……咱們爲你玉妮姑姑換上。”那套嫁衣是四十多年前,她爲妮兒做的,那款式是早已過時了的。可是……眼下,她哪裡來得及再趕製一套?
“好,婆婆,俺這就去取。”趙惜兒忙點着頭,站了起身,向三老太房裡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