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劍心扭過了頭,沒對他的回覆做出質疑或肯定。
本來就已經是過去很久的事情了,很多細節都無法考證,她也沒法說什麼。
江劍心陪着風時漫看了好一會滿天飛舞的蒲公英,那銀白的絮羽在虛擬的夕照中輕盈流轉,如同一場夢一般。
她瞥了眼系統時間,發現時候不早了,剛要開口提議下線,卻聽見身側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要是人生也能像蒲公英一樣自由就好了。”
風時漫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墜入深潭,頃刻間就被遊戲背景裡潺潺的溪水聲與耳機電流的嗡鳴吞沒。
江劍心指尖一頓,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她摘下耳機轉頭望去,青年清俊的側臉被顯示屏的藍光鍍上一層冷色,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時間不早了。”
她最終只是將視線移回漫天飄散的蒲公英上,聲音還是冷冷淡淡的:
“該回去了。”
風時漫摘下耳機,轉過頭時臉上又掛起了那副熟悉的明朗笑容。
他伸了個懶腰,舒展的骨骼發出輕微的聲響,聲音裡帶着未盡的笑意:
“今天玩得真盡興!”
江劍心雖然面上沒表達,但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因爲她也玩的很暢快。
“走吧走吧,回防汛辦了。”
江劍心強壓下脣角,連串招呼道。
風時漫三兩步跟上她的節奏,兩人並肩走在街道上。
夜風裹挾着遠處傳來的電子音效,頭頂的星光與月色交織在一起,在他們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電玩城前的老槐樹上,一隻小黃鳥歪着頭打量片刻,忽地振翅飛入夜色。
只留下樹枝輕輕顫動。
……
回到防汛辦已經是深夜,江劍心很快洗漱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她剛睜眼,就聽見了小張在帳篷外的喊聲:
“江大人,殷大人讓我給您傳話,外面有人找你。”
江劍心揉了揉眼睛,快速起牀穿衣,別上劍在腰側,拉開了帳篷簾子。
清晨的陽光依舊是燦爛的,她打着哈欠走到了殷舉的辦公室帳篷,看見裡面站了一個紅衣服黃書包的小姑娘,她梳着雙馬尾辮站在營帳口,看見江劍心脆生生的喊道:
“江姐姐——!”
很久不見她還是那身衣服,一隻小黃鳥停在她的肩頭,此時正歪頭看着她。
殷舉正在一邊假裝很忙的喝着茶。
防汛辦難民營帳周圍是有無憂殺手閣的巡邏隊巡察的,早上殺手閣那邊來人忽然說有人闖了進來,他們攔不住。
殷舉一聽匆忙拿着保溫杯出了營帳,剛準備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結果就看見了一羣東倒西歪的人中間,愚者三巨頭之一的謝妍那張稚嫩的臉。
當時他很納悶,尋思自己也沒惹過愚者序列的,怎麼這麼冷門小衆的強者就找上門了。
謝妍倒是也直接,她認出了殷舉,客氣的說道:
“水利局長,麻煩找一下江劍心。”
——哦,江劍心的人脈,那沒事了。
殷舉客客氣氣的把謝妍請進了辦公室小坐,然後就差小張去喊江劍心了。
因爲跟愚者序列的不熟,只是在論壇上耳聞過愚者是靠改變自己的認知獲得力量的,他們大部分人眼中的世界觀和普通人不一樣。
殷舉也不敢亂跟人家聊,怕哪句聊錯,壞了愚者精心打造的信息繭房,因此只能尬坐着喝茶。
好不容易盼到了江劍心來,終於能安置好這尊大佛了,殷舉很高興的說道:
“誒,謝巨頭,江長老,你們慢慢聊,我有事先去堤壩巡邏一下。”
說完他匆匆忙忙的走了。
江劍心有些意外能在這裡看見謝妍,她來到帳篷中坐下,謝妍坐在她的對面。“謝妍?你怎麼來海都了?”
她詫異的問道。
愚者一般很少出門,上次能見到謝妍是因爲她哥哥,這次能在海都見到——難道謝宴緊跟同行步伐,也去電詐園區一展身手了?
“是因爲黑瞳製藥新品發佈會的事。”
謝妍直接說道。
“黑瞳製藥新發的公告說,要在三日後於海都舉辦天才藥劑的線下新品發佈會,所以我來看看。”
這件事是目前論壇上炒的最熱的一件事,謝妍高度關注甚至親自來一趟倒也是正常。
“愚人社就來了你一位嗎?”
江劍心問道。
“克莉絲汀和顧風流來了沒有。”
“大帝有其他的事情在忙,至於武癡閣下,最近世道亂,他得看着愚人社的線下據點,防止被打劫。”
“啊,你們據點還會被打劫嗎?”
江劍心好奇的問道。
謝妍回道:
“我們線下據點是金店和珠寶店。”
江劍心倒吸一口涼氣,而後嚴肅道:
“……那是的確得好好看着。”
謝妍目露憂色道:
“社會動盪不安,黑瞳製藥最新品發佈估計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江劍心沒出聲,因爲這的確是事實。
“最近理想十三城以東偏南的地方躁動不安,我感覺……有要反的趨勢。”
謝妍斟酌着說道。
“怎麼突然要反?”
江劍心問道。
“因爲那片地域沒有勢力管轄,又遇到蒼江水患爆發的疫情,民不聊生。”
“因爲大多是普通人和低級天賦者,戰爭聯盟的基地又不收,現在很多人已經被逼到絕境了。”
謝妍解釋道。
這些是她從其他愚者那裡得到的消息,作爲愚人中的佼佼者,她已經渡過了需要屏蔽視聽的基礎階段,已經可以接受部分外界信息了。
“蒼江水患的疫情在那裡也爆發了嗎?”
江劍心擰眉道。
“蒼江是一條貫穿大陸的河,疫情源頭在河裡,怎麼可能只有出海口附近爆發。”
謝妍苦笑道。
“只是海都的尤爲嚴重,其他地方的輕一些——不過沒有醫療條件,輕一點也能發展成禍患。”
江劍心抿了抿脣,謝妍繼續說道:
“我之前還沒覺得那邊的躁動是要反的趨勢,直到我去親自看了一眼,遇見了起義軍的頭領。”
帳篷裡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小黃鳥偶爾的啾鳴。
謝妍的目光飄向遠方,聲音輕得像在自言自語:
“當一個麪包賣上天價,母親被天賦者嬉笑間炸成一攤爛肉,父親奄奄一息的躺在牀上,臨死前一片片割下自己的肉,塞進她嘴裡,讓她活下去。”
“我想如果是我的話,我也得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