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大地正經歷着某種可怖的胎動。原本覆蓋着墨綠苔蘚的森林此刻如同沸騰的米粥,無數道土黃色的脈絡在青苔下詭異地蠕動。
那些橫亙的土路在轟鳴中驟然甦醒——龜裂的土塊簌簌滾落,佈滿腳印的路突然繃直脊背,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赫然化作百丈黃鱗巨蟒扭曲着昂起頭顱。
“轟————”
“轟————”
數以千計的隆起物仍在膨脹,青苔如同被撕碎的綢緞般紛紛剝落。新生的蛇羣隨着道路的走向呈現出差異,有些頭頂巨石,有些覆滿荊棘。
最令人膽寒的是森林中央那條最大最寬,她在高空御劍都能看見棕色痕跡的路。
它此刻從地面拱起,已然化作遮天蔽日的洪荒大蛇,蜿蜒的蛇身如同移動的山脈,深棕鱗片間蒸騰着沉積百年的鐵腥氣。
“嗡——————”
當蛇首衝破雲層時,月光在它倒刺橫生的下顎碎成光點,猩紅兇光在燈籠大小的眼瞳深處奔涌,映出深林間白衣翻卷的渺小身影。
“嘶————嘶————”
隨着大蛇的一聲叫喊,蟄伏在林間的千百條路蟒突然噤聲,苔原上浮動的蛇信悉數轉向同一個方位。
“呼——呼————”
微涼的晚風吹起江劍心的長髮,雪色衣袂似流雲舒展,夜風捲着蛇羣腥熱的吐息掠過她眉梢,將腰間棠光劍吹成一支將傾未傾的鶴影。
白衣劍尊如蒼松般挺立在在蛇羣凝視之中。
她深色的眼眸看了一眼這十幾層樓高的龐然大物。
又看了看自己兩隻小拳頭。
最後瞥了一眼發綠的棠光劍。
“……”
她怎麼覺得……
身爲拳皇……好像不太能打贏這場戰鬥?
“嘶嘶————”
蛇羣吐着猩紅的蛇信子,月光下幾條蜿蜒的黑影張開大嘴一齊向她咬來。
江劍心冷笑一聲,那道雪色身影驟然折腰踏劍,化作青虹貫月之勢逆衝雲霄,毫不留戀的“嗖”的飛逃了出去。
“砰————”
數條收勢不及的巨蟒轟然相撞,鱗甲摩擦迸濺的火星如隕星雨落。
江劍心踩在劍上,棠光劍劃開稠密的雲層,高空的狂風吹得她冷汗直流。
她大喊道:
“棠光快快快,再飛快一點!”
“嗖————”
一條黃色巨蟒伸出蛇信子想要纏住這空中的白色蒼蠅。
但幸好江劍心夠靈活,一個閃身輕巧躲過了猩紅的蛇信子。
“嗡————”
七條八條金鱗巨蟒圍上來,蛇身交錯間封死去路。在這危險之際,江劍心旋身倒墜,任憑棠光劍擦着某條蟒蛇腹部上的鱗片掠過。
“嗖————”
棠光劍帶着江劍心突出重圍,在低空打旋一週後,以極快的速度向高空嗖的衝了過去。
——地面上有蛇羣,蛇羣遊動的速度也很快,在低空一直是不安全的,只有飛到蛇王的舌頭都夠不到的高空纔是安全的位置。
“棠光,好樣的!”
江劍心擼了一把被高空罡風吹亂的頭髮,看着厚重雲氣下向上努力伸舌頭的大蛇們,向棠光劍豎起了大拇指。棠光劍發出一聲清越的嗡鳴,像是在迴應劍主的誇讚。
暫時飛到了蛇羣上空,江劍心沒着急離開,而是讓棠光劍打轉,她想看看蛇王的反應。
“嘶——嘶——”
蛇王擡起蛇頭,將猩紅的瞳孔對準了她,果然發出了兩聲鳴叫。
江劍心以爲是出了新招來抓她,正準備放棄看熱鬧的打算,開始火速撤離。
卻看見原本在雲氣下伸舌頭的衆蛇們忽然退潮般散開,往森林裡游去。
一隻黃金巨蟒似乎發現了什麼,它張開大嘴,向綠浪中咬去,精準叼出一個綠色的小屋子,幾口就吞了下去。
“啊——————!”
江劍心只聽見了一道男人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在巨蛇蠕動的腹部裡。
不好,這些蛇它們正在吞食安全屋!
棠光劍感覺到了劍主變化的內心,它再次嗡鳴了一聲。
江劍心按住它的劍身道:
“彆着急,等一會兒咱們再出去。”
如果她還有劍尊的能力,這一羣蛇也不過是幾道劍氣的事。
但關鍵她現在揮不了劍氣,拳頭即使能打穿蛇皮,可到底攻擊面是小了點,跟一羣蛇打很費勁。
克莉絲汀和顧風流也住在森林的安全屋裡,後者的實力不清楚,前者身爲混沌陣營第一強者,肯定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江劍心由站變蹲,最後乾脆坐在了劍上,仔細盯着下面看。
數十條巨蟒將森林啃的千瘡百孔,很多藤屋被吞了下去,底下不斷傳來慘叫聲。
在黃金巨蟒在遠處再次叼起一個綠色藤屋時,在簌簌抖落的樹葉中,江劍心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王國故土,爲我親征。”
冷淡的聲音從夜風中傳來,帶着格外莊嚴肅穆的氣勢。
身穿黑色毛呢大衣的女人雙手插兜,從藤屋崩裂的門中躍出。
“轟轟————”
身後的大地推起一個長方形的豎塊,準確的接住了黑色毛呢大衣女人。
她站在聳立的豎塊上,月光勾勒出冷玉一般的臉龐,漆黑衣襬在深夜中翻卷。
月夜的銀輝點亮了她頭頂的王冠,正中心那顆紅寶石發出了璀璨的光輝,讓她漆黑的眼底也似乎漫起了深沉的紅。
凌亂的長髮吹起到她的臉龐,克莉絲汀眉毛微微壓低,對着蛇羣伸出了一隻手。
伴隨着王冠上紅寶石的閃爍,那冷白的指節一點點攥起。
“皇天后土,佑我王朝,橫掃六合,平定八方!”
“轟——————”
整片大地都在迴應着王的呼喚,一片片土刺從地面炸起,將地面上盤踞的大蛇扎碎成數段。
“嘶——嘶——”
蛇羣發出嚎叫,它們伸出蛇信子向克莉絲汀捲來,但還沒到她身前就被突然升起的厚重土牆給擋住。
整片蛇羣的圍獵變爲克莉絲汀單方面屠殺。
她挺直脊樑站在土堆上,月光吹起大衣的厚重衣襬,照出女人黑色冷漠的身影,當真如同雄踞一方的君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