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似掌非掌,似爪非爪,左手伸出兩個手指,遙指清道夫。
這一招,正是勾魂手第三式:燕爪鴻泥。
清道夫驚道:“你,你真的學會了勾魂手?”
司徒根源緩緩道:“有沒有學會,試一試就知道了。”
清道夫狐疑地注視着司徒根源,忽地笑了起來。
就在他笑起來的時候,右手閃電般一晃,只聽一聲悶響,歐陽駿馬已被點中了數處穴道。
歐陽駿馬叫道:“師父,你……”
原來清道夫竟是歐陽駿馬的師父。
清道夫冷冷道:“想不到你竟會出賣我。”
歐陽駿馬面色慘白,分辯道:“不!師父,我沒有……”
清道夫冷笑道:“等你跟司徒少爺聯手暗算我的時候,纔會讓我相信嗎?”
歐陽駿馬汗水直淌,不再說話。
清道夫又對司徒根源道:“就算你真學會了勾魂手,那也只不過是皮毛而已。”
清道夫接着冷冷道:“你以爲我會把一切都教給他嗎?”
他說的他,當然是指歐陽駿馬。
歐陽駿馬身子不能動,嘴裡卻叫道:“你這樣對我,哪裡算是師父!”
“難道你這樣對我就算是弟子啦。”清道夫道:“我沒有將你大卸八塊已經算是很客氣,不過你放心,我會把你的手腳都剁下來的。”
司徒根源道:“可惜你再也沒有機會了。”
“了”字未落,司徒根源已經出手。
他雖然只有三十四歲,但他的出手卻相當沉穩、兇狠。
輕輕一刀也不覺一怔。
清道夫感覺司徒根源在動的時候,已經晚了,他的胸口一悶,知道已着了道兒。
可是清道夫明白,他並不是着了司徒根源的道,而且上了他的當。
因爲在他注意司徒根源的時候,輕輕一刀的身子彷彿微微動了動!
不知他用了什麼暗器,清道夫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是輕輕一刀無意間幫了司徒根源一個忙,還是,他們早就有了某種契約?
司徒根源從歐陽駿馬的身上搜出那塊死亡令,遞給輕輕一刀,笑道:
“想不到這麼快就結束了。”
輕輕一刀看了一眼死亡令,並不去接,而是道:“是不是太簡單了?”
司徒根源翻來覆去看手中的死亡令,疑惑道:“你是說這塊死亡令是假的?”
輕輕一刀點頭。
司徒根源一臉的迷茫。
這時,歐陽駿馬在暗暗冷笑:“早知道背刀客的死亡令,真有這麼重要,我就不把它丟掉了。”
司徒根源道:“歐陽駿馬,我們相識已經不短,你應該知道我的脾氣。”
歐陽駿馬道:“反正是死,讓你殺或讓背刀客殺都一樣。”
歐陽駿馬說着嘆了口氣,道:“人頭又不像空心菜,割了能夠再長出來。”
空心菜,空心菜,如果人頭果真像空心菜,一夜間長出四個頭來怎麼辦?
這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
陽光下,每個人的臉龐似乎還模糊起來,輕輕一刀自己也弄不清楚,爲什麼他會變成一個透明的人,而別人,一個個都成了謎團。
他發現自己又做做錯了事,他太心急了,他千方百計想得到背刀客的消息,什麼事情都參與進去,結果什麼也看不清。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輕輕一刀想到這句話時,緊鎖的雙眉才舒開,才快樂地笑了起來,他要做旁觀者,他不再去理會這裡的每一個人:
司徒根源、歐陽駿馬、清道夫、瞎子,他不管他們將以什麼方式結束。
飄飄然出了這座菜園。
柳村唯一可以清閒的地方是“柳村茶酒館”。
這也許是因爲柳村太小的緣故,要是既開茶館又開酒館的話,興許兩個店都會無法維持,於是,有人想了辦法,將茶館和酒館合在一起,這樣,開店者既省了許多房租,又可以少僱幾個夥計,而柳村愛喝酒和喜歡喝茶的人,總是要把該花的錢都花在這裡的。
柳村茶酒館坐落在柳村的中心,那兒有一株千年樟樹。
樹枝斜飛橫長,枝葉茂盛,撐開的樹陰足足有好幾丈。
夏天,村民們都坐在樟樹下納涼,談天說地,說的都是些陳年舊事或者江湖軼事。
柳村雖小,但武林中的許多有名的或者不甚有名的人物,在這裡卻是家喻戶曉。
不光武林人物在這裡被人們津津樂道,連天南地北發生的一些江湖事件,也很快會在他們的口中傳來傳去,直到每一個人都知道了,還在談論。
誰也不知道這些江湖人和江湖事是如何傳到柳村的。
不過,誰也不會去探究。
村民們在樹下坐累了,就到館子裡去喝酒或者泡杯茶,然後再回來跟衆人聊天。
樟樹下一天到晚都有人,一天到晚都有說笑聲。
柳村最有名的說客叫鮑安。
鮑安今年八十九歲,可是他仍舊天天坐樟樹。
只要有他在,其他的人便不說話了,專聽他說、鮑安年紀大,聽過的東西多,他把自己小時候聽過的東西講給人們聽,人們自然願意聽。
鮑安的記性很好,幾十年的事情,他可以把時間、地點、人名姓氏記得清清楚楚,這樣,他講起來,彷彿在講寫好的書,一個個真實的故事,有板有眼,說者有滋有味,聽者分外帶勁。
一些年輕人乾脆把鮑安叫做老樟樹。
最喜歡聽老樟樹講故事的有三個人:
一個姓丁,排行老三,叫鐵三。
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今年四十七歲。
一個姓朱,模樣像小孩,叫朱孩兒,只有三十六歲。
另一個也姓鮑,因爲他天生瞎眼,所以叫做鮑無珠。鮑無珠年紀最大,已有五十二歲了。
只要老樟樹在,鐵三、朱孩兒、鮑無珠當然在。
除了他們三個,還有其他許多人,像平時一樣,老樟樹背靠樹幹,雙目微閉,一張臉上看不出歲月的風霜。
鐵三總是低着頭,默默地聽,絕少說話。
朱孩兒不僅模樣像孩兒,而且很好問。
鮑無珠始終面帶微笑。不管老樟樹說的是開心事還是傷心事,他的笑臉總是不變。
老樟樹坐定之後,開始說道:“離柳村大約三百四十里的地方,有一個小村,村子跟柳村差不多大,只是柳村有一棵大樟樹,而那個村子沒有。
村裡有一位書生,有一天,書生遇到了一位美貌異常的女子,兩個人一見鍾情,於是相約幽會,感情也非常融洽,兩個人一天到晚憧憬着今後的幸福美滿的生活。
可是……”老樟樹頓住不說。
朱孩兒問道:“老樟樹,可是怎麼了?”
老樟樹接下去道:“可是好景不長,一天,書生又去約會那女子,不料那女子竟然不知去向……”
朱孩兒插嘴道:“怎麼會呢?”
老樟樹道:“書生尋不到那女子,因思念心切,寢食不安,身體日漸消瘦,眼看生命危在旦夕……”
圍坐者都在默默地傾聽,只有朱孩兒道:“那怎麼辦?”
老樟樹道:“正在書生的生命行將枯萎的時候,來了一個僧人。”
朱孩兒急道:“要救書生,關鍵是
能找到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子,來個和尚有什麼用?”
“和尚雖然比不上那女子美貌,但他卻可以使書生的生命復甦。”
老樟樹緩緩道:“那和尚來到書生跟前,讓書生閉上眼睛,書生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浮現出一幕幻象:海灘上躺着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屍,她是被海盜姦淫之後殺害的。
“不一會,走過一個男子,他朝女屍看了一眼,然後便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不久,又有一個男子經過,他脫了自己的外衣給女屍蓋上,然後就走開了。
“後來,又來了個男子,他滿懷同情地把那女屍好好地埋葬了……
“書生一邊看着幻景,腦子裡恍恍惚惚,忽然,幻景變得陰森恐怖,只見一羣小鬼抓起一個彪形大漢,扔入滾沸的油鍋裡……書生大驚,幻景頓時消失。
“於是,和尚對書生說,你剛纔看到的都是數十年前的事,那女屍就是你邂逅相遇的美女的前身,而你,上輩子就是那幻景中的第二個男子,因爲你給女屍蓋了一件外衣,所以今世美女就跟你一度恩愛。
“那第一個男子前生對女屍無動於衷,此生當然與美女無緣。
“而現在美女離去,是去尋找那第三個男子,她是要跟他結爲夫妻。
“這些都是前世註定的。
“書生聽後豁然開朗,藥不到病就除了。”
衆村民默默傾聽,只還在等待老樟樹往下說,可是他卻不說了。
朱孩兒道:“如此說來,若是遇見拋屍荒野的女子,一定要好好地將她埋葬,最少也得脫衣服爲她蓋上,以便爲自己的下一輩子積點陰德。”
朱孩兒說着一頓,又道:“那麼,那個將女子姦淫又殺害的海盜呢?他作惡造孽,有沒有受到懲罰?”
“有呵。”老樟樹道:“幻景中那個被小鬼抓起來扔進油鍋的彪形大漢便是殺害美女的海盜,他因爲殺生、搶劫、強姦等惡行,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受到了惡報。”
“好,講得好。”老樟樹剛說完,就聽有人叫道。
衆村民一看,見是一個陌生人。
朱孩兒見是陌生人,笑道:“你說說看,他講的好在哪裡?”
陌生人道:“教人行善積德,還不好?”
鮑無珠道:“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北方人?”
陌生人道:“我從杭州來。”
鐵三本來很少說話,這時卻道:“杭州不是有個‘書香門第’嗎?而且,書香門第擁有武人無數。”
陌生人點頭道:“在下正是書香門第的武人。”
鐵三知道朱孩兒要搶話,不待陌生人話落,忙道:“書香門第有四大高手,號稱‘琴棋書畫’,這四個人的武功,當今之世,少有敵手,對不對?”
陌生人又點點頭,道:“那當然。”
朱孩兒道:“未必。”
陌生人笑道:“那你知道誰是他們的對手?”
朱孩兒望了望老樟樹,欲言又止。老樟樹道:“孩兒,你把知道的說給他聽聽又何妨。”
朱孩兒這才說道:“他們的對手很多,有孤煙城主和洛陽的洛一苗……”
朱孩兒似乎遲疑了一下,接着道:“他們真正的對手也許只有一個。”
“誰?”
“輕輕一刀。”
“輕輕一刀?”陌生人笑道:“你認識輕輕一刀?”
朱孩兒道:“知道的不一定認識。”
陌生人道:“對,對。你知道我是誰嗎?”
朱孩兒搖搖頭,望着老樟樹,老樟樹這時站了起來,想走了。
陌生人道:“既然來了,何必急着要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