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怎麼死的?
後來終於發現,從孤煙客棧到孤煙城的行程剛好需要一天,如果晚一點出發,黃昏之前就趕不到孤煙城,而趕不到孤煙城就意味着只有死。
這個發現對江湖高手們來說很重要,他們可以等到第二天清早再出發,這樣一來,孤煙客棧卻大賺其錢,因爲,每一個想去孤煙城探奇的人,不光在這裡喝喝水,填填肚子,而且必須在這裡住上一夜。
許多年以前,狂風在這裡肆虐的時候,它根本想不到,這塊凹地竟然會變成這麼有名的地方。
由於孤煙客棧太有名,因此,江湖上人人只知道有孤煙客棧,而不知道客棧的老闆叫什麼名字。
其實,對客棧的老闆來說,只要有錢賺就行了,自己叫什麼名字根本不重要。
每天看着大把大把的銀子收進腰包,是當老闆最高興的事情。
人一高興,就會笑。
而且一定笑得非常迷人。
可是孤煙客棧的老闆不同,他看着大把的銀子進賬,不僅沒有一點笑意,而是一張苦臉,好像整天有數不清的苦惱纏着他,他不是“他”,他是“她”,她當然是指女人。
孤煙客棧的老闆是個女人。
對許多人來說,最重要的是錢。
可是對女人來說,最重要的是有一個體貼的丈夫。
她沒有,她的丈夫許多年前就離開她了。
這麼大一家客棧,就她一個人操持,光是客棧一天的鮮菜、鮮肉以及所需的一切,就得十匹馬不停地來回運送。
她雖然苦着臉,但每時每刻都得思考,到客棧來的每一位客人,她都要了如指掌。
能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
尤其是對她,一個七十歲的女人來說。
跟其他人一樣,七十歲的女人已經是老太婆了。
七十歲的老太婆,不知什麼時候會死掉。
而她,也毫不例外是一個怕死的老太婆。
她知道自己的弱點,她有時會莫名其妙地暈倒,所以,她身邊隨時都跟着兩個人,以便在她暈倒的時候扶她一把。
跟着她的兩個人,一個叫李宛,一個叫心香。
李宛和心香是兩個本分而聽話的女孩。
孤煙客棧十幾間房子,散落在這片不大不小的凹地裡。
風在空中呼嘯,凹地裡卻十分平靜,跟外面彷彿是兩個世界。
一個是狂燥的、風沙肆虐的世界。
一個是安靜、酒香飄溢的天地。
每天,她都要到十幾間房屋裡轉一圈。
心香經常這樣說:“老太太,你不必這樣操心的,有小超子照料着,你儘可放心了。”
心香所說的小超子叫超思,是她的乾兒子。
超思今年四十一歲,可她們都叫他小超子。
連心香也這麼叫他,儘管他的年紀比她大了近一倍。
李宛卻不這樣認爲,每每這時,李宛總會說:“老太太,超思太不像話了,他整天只知道睡覺,像一頭豬。”
李宛說她的乾兒子像一頭豬,她一點都不生氣。
因爲她知道,超思確實是一頭豬,他睡覺的時候,客棧裡每個人都能聽到他的鼾聲。幸好超思都是白天睡覺,所以對客人的影響不是太大。
有節奏的鼾聲這時候又傳來了,在凹地裡迴響,散也散不出去。
李宛道:“老太太,要不要我去打他一棍?”
她苦着臉,下不了決心,問心香道:“心香,你說要
不要打他一棍?”
心香道:“算了吧,老太太,昨天晚上,小超子又是殺雞,又是宰羊,又是滷牛肉,一夜未睡,夠辛苦的了。”
她於是道:“李宛,算了,不要打他了。”
李宛好像還不心甘,又道:“老太太,超思最近滷的牛肉越來越鹹,殺的雞也越來越不乾淨了,不打他,他是不會知道改的。”
她於是又問心香:“真有這回事?”
心香道:“沒有。”
她轉而對李宛:“你在撒謊?”
李宛道:“你看我像不像撒謊的人?”
她道:“不像。”她接着對心香道:“那麼是你在撒謊?”
心香也道:“我像撒謊的人?”
她搖搖頭,道:“不像。”
她愁眉苦臉,始終沒有笑一下。
超思確實是一頭豬。
他睡覺的時候,就是天崩地陷,也不會醒來。
他可以在半分鐘之內睡去,而且馬上發出如雷鳴般的鼾聲。
他的手下有三七二十一個夥計。
他知道,二十一個夥計並非個個都對他忠心,他們都在暗暗地討老太婆的歡心,他們誰都想成爲她的乾兒子而取代他的位置。
他還知道他們都想殺了他,他們只是害怕他不敢殺他而已。
超思對別人沒有信心,但是對馬俊和皇甫明卻絕對有信心。
他們倆人是絕對忠於他的。
他就是想割他們的頭當凳子坐,他們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超思並不是一開始就是老太婆的乾兒子的,他在孤煙客棧兢兢業業幹了二十年,她纔看中他的。
能夠做老太太的乾兒子,就等於孤煙客棧的半個主人。
超思如果真的是豬,他無論如何不能成爲孤煙客棧的半個主人。
在二十一個夥計面前,只要是他說的話,他們沒有一個人敢不聽。
超思有一個人人都知道的特點:
那就是他無論鼾聲打得多響,睡得多深,他的眼睛總是睜着。
有人說,超思沒睡,他在裝睡。
也有人說,開着眼睛睡覺的人,肯定活不長。
究竟是裝睡還是真睡,誰也沒試過。有一點是真的,那就是超思現在還好好活着。
現在是清早。 wWW ¤ттκan ¤C〇
昨晚幹了一夜,超思很累。
由於江湖上傳言背刀客的死亡令將在離孤煙客棧不遠的滿星泉出現,這幾天,到這裡來的江湖高手猛增。
因此,所需的牛肉、雞鴨的數量也猛增。
因此,超思也就特別累。
超思無論多累,那些殺雞宰羊滷牛肉之類的活,他仍舊一個人做。
超思睡覺很少做夢,現在卻夢見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的身材和麪容,很想對他忠心不二的馬俊和皇甫明。
馬俊和皇甫明似乎在小聲商量着什麼,聲音很輕,但超思還是聽到了。
馬俊道:“皇甫兄,他也許是在裝睡。”
皇甫明說:“你放心,他已經睡得像一頭死豬。”
馬俊說:“那麼,動手吧。”
皇甫明說:“你先動手。”
馬俊道:“我不敢,還是你先動手。”
皇甫明說:“早就商量好的,一齊上。”
馬俊點點頭,從背後抽出一把刀,皇甫明也抽一把刀,明晃晃的,好像是殺豬的三角刀。
難道他們要殺豬?
超思心想。
只見馬俊和皇甫明握着刀。卻仍是遲疑着,不敢下手。
超思見他們膽小,忍不住叫道:“孬種,膽小鬼!”
馬俊和皇甫明一驚,嚇着手中的刀掉在地上。
超思尋思道:“馬俊和皇甫明是我最器重的兩個夥計,怎麼如此不成器?”
正想着,迷迷糊糊間,又見馬俊和皇甫明從地上撿起三角刀,神色慌張。
馬俊說:“黃甫兄,我怕,我不敢殺了。”
皇甫明說:“無毒不丈夫,機會也許只有這一次。”
馬俊說:“萬一他是假睡,豈不糟糕?”
皇甫明說:“要是他醒着,見我們要殺他,他會放過我們嗎?”
超思在睡夢中又想道:“原來他們不是在殺豬,那他們要殺誰呢?”
正在這時,只聽皇甫明說道:“超思,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接着,只見刀光一閃!
超思大驚,頓時醒了——
兩柄刀,已到了他的咽喉!
這時,孤煙客棧已經來了許多人。
十幾間房子,有幾間已坐滿了人。
他們風塵僕僕趕到這裡,抖落身上的沙子,第一件事情便是要一壺酒,一盤牛肉,或者一隻雞。
對於在風沙之中走得疲憊不堪的人們來說,飄滿酒香的孤煙客棧就像是天堂。
許多房子圍成一圈,彷彿一座很大的四合院。
夥計們開始忙。
二十一個夥計中,羅中和童白眉是年紀最大的兩個。
羅中五十五歲。
童白眉六十歲。
據說他們兩個是同鄉,又是同門師弟,他們本來也是到沙漠中探險,不知怎麼,後來就留在孤煙客棧當夥計了。
他們負責招待西邊第五間的客人。
一大早,羅中就對童白眉說:“師兄,起牀時我的右眼皮直跳,不知是什麼緣故?”
童白眉也道:“我的眼皮也直跳,看來是有喜事到了。”
羅中道:“這麼一大把年紀,還會有什麼喜事?”
童白眉道:“那可就說不定,年紀大就一定倒黴嗎?”
羅中道:“不要說倒黴,能平平安安不出事就算好了。”
童白眉道:“平安便是喜,你沒聽說過?”
兩個人正在說,門口有人叫道:“夥計!”
進來七個人。
三男四女。
羅中馬上迎上去,將馬牽過一邊。
童白眉笑道:“客官請坐。”
一人道:“我們已經跑得很累了,不坐還行?”
童白眉:“客官不是騎馬的?”
那人怒道:“你有沒有眼睛,我們七個人,只四匹馬,當然有三個人跟着跑了!”
童白眉好像還是不解,道:“有四匹馬,爲什麼要你跑路?”
那人被他一問,更怒:“屁話!再說我殺了你!”
那人說着轉身,對另一人叫道:“狗孃養的,你聽他說的什麼話?”
另一人笑道:“有屁話聽已經不錯了,要是現在還在風沙中奔跑,耳邊只有冷風的呼嘯,那才慘呢。”
這個人笑起來兩眼眯成一條縫,白白胖胖的臉,好像正在回憶一件喜悅無比的事情。
這時,另一個癡癡呆呆的人道:“如果你們不累,就一直站到明天好了。”
一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這三個是江湖三劍:怒劍、笑劍和呆劍。
那另外四個人定是春夏秋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