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南城的火車顛顛簸簸的搖晃着,終於到站了。
尹峰和田沫沫迫不及待地手拉着手向出站口進發。
“小沫沫,快要見到媽媽了,心情激動嗎?”尹峰樂呵呵地問道。
“嗯嗯,特別激動!非常激動!激動死了!”田沫沫越叫越大聲,惹來不少周圍人詫異的目光。
“那我們快點跑吧!”尹峰爽朗的笑着,粗糙的大手拉着田沫沫柔嫩的小手,在人羣中尋找空隙,像兩條歡快的魚兒,滑溜溜地亂鑽,引來旁邊的人一陣抱怨。
一個多月了,就像是打了一場永遠不知道結果的戰役,奮勇向前或者逃避退後,都不能改變這個未知的結果,一切都要看天意。然而,天意終究是幫着那些善良而樸實的人,田媽媽的行蹤終於在田沫沫即將徹底放棄之前被找出來了。
“叮鈴鈴……”尹峰的手機就在這個時候,在他的口袋中狂躁地響了起來。
“喂?趙哥?找我有事嗎?”尹峰停下了奔跑的腳步,喘着粗氣邊走邊說道。
“峰子,你們已經到南城了嗎?”趙哥在那邊關心地問道。
“我們剛到。趙哥,你怎麼知道我們這時候來南城?”尹峰納悶地問道。
“你們去南城肯定是坐最近的一班火車,昨天的票應該訂不到了吧?那肯定是今天這一班了。”趙哥很得意地說道。
“趙哥,你真牛!”尹峰發自內心地稱讚道。
“廢話不多說了,我安排了一個人在車站接你們。你們喊他小李哥就可以了,他是我兄弟。在南城有什麼事儘管找他幫忙。不過可不準得罪他!”趙哥說話的語氣很有威懾力。
“哥,我欠你的情太多了。以後……”尹峰的話還沒有說完,趙哥又一次掛斷了電話,尹峰這次算是摸到了規律,但凡只要尹峰一煽情,趙哥保準立刻掛電話,他聽不得這個。
“尹峰哥哥,這哥打電話來說了什麼呀?”火車站的月臺上人來人往,周圍環境十分嘈雜,尹峰吼道:“小沫沫。趙哥說會有個叫小李哥的人過來接我們!”
“嘿!是峰子吧?是趙老大讓我來接你的。”田沫沫還沒有來得及回話,尹峰的肩膀就被一隻強有力的手從背後猛的拍了一下,來人自報家門,尹峰迴過頭去,只看到一個大概二十出頭的青年,留着非常精神的平頭,身上很隨意的穿着白色純棉背心、黑色短褲,腳上的鞋子更隨意,好歹普通人出門至少是要穿雙人字拖的。可是眼前的這位小李哥腳上穿着的是普通的居家塑料拖鞋。小李哥一手捏着菸捲,一手捋着頭髮,吊兒郎當的,一看就不像正經人。
不管怎麼說。既然是趙哥的朋友,就要以禮相待,更何況田媽媽說不定就是眼前的這個人找到的。
“看來你就是傳說中的小李哥了。”尹峰微笑着點了點頭。自我介紹說道:“我是尹峰,小李哥你可以喊我峰子。我旁邊這位是我的女朋友田沫沫,你喊她小田就行。”
小李哥擡眼看了一眼田沫沫。眼神裡有說不清楚的神色,他抽了一口菸捲,眯着眼睛說道:“跟我走吧。”
尹峰看出眼前的這位小李哥並不太愛說話,他也不強求,拉着田沫沫一起跟了上去。
從火車站出來,尹峰剛想招手叫輛出租車,就被小李哥攔了下來。
“峰子,我今天開車來的,趙老大知道你們行動不便,特意叫我來當你們的專職司機。”小李哥歪着嘴說道。
尹峰知道他們這號人物向來是誰也不服的,叫小李哥來給自己當司機,確實是委屈他了,尹峰趕緊降低姿態,說道:“小李哥,你真是把情義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我峰子真心服你。什麼司機不司機的,小李哥你也太瞧得起我們了,要是沒有你今天出手相助,我們連回家都成難題,以後在南城混,還是得靠你撐腰啊!”
小李哥的虛榮心被極大地捧了起來,他們這些道上的人很看重一個“義”字,別人瞧得起他們,他們也會同樣報之以尊重,要是被別人捧幾句,那這個人就成爲了他們可以交的朋友。不過當然,想要真正成爲過命的兄弟,還是需要一起多經歷點事兒。
小李哥果然柔和了許多,他大笑着說道:“哈哈,好說好說,都是自家兄弟,峰子你也沒有必要這麼見外,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在南城儘管開口。出了南城這個地界,咱也有兄弟,不過幫不幫得上就要另說了。”
小李哥這番話說的極爲誠實,尹峰自然也不客氣,說道:“那行,小李哥,以後就靠你照應了!”
說話的功夫,三個人已經在小李哥的帶領之下,走到了傳說中的那輛汽車面前。
尹峰和田沫沫相視了一眼,眼前的這輛車,不知道是80年代還是90年代的舊款式,車身上面有數不清的凹痕,連其中一隻後車門也關不嚴了,車門打開和關上的時候,玻璃窗也隨之嘩啦啦的作響,如此危險的交通工具,真是讓尹峰和田沫沫在心裡狠狠的捏了一把冷汗。
小李哥徑自打開車門,坐了進去,回頭看見尹峰和田沫沫還呆愣在原地,招呼他們道:“趕緊上車吧,時間不等人,晚了可就關門了!”
兩個人極不情願地勉強擠進了小李哥的這輛小破車。
“關門?”田沫沫小聲重複了一句,心裡不明白這個人爲什麼要用“關門” 這種話。
尹峰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兒,連忙問道:“小李哥,咱這是去哪啊?怎麼還關門不關門的?”
小李哥開車的背影明顯的僵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峰子,別告訴我你們還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什麼?”田沫沫一下子從後座上挺起身來。焦急地問道。
“小田啊。”小李哥忽然一改吊兒郎當的模樣,表情嚴肅了起來。說道:“看來趙老大沒有告訴你們實情,我就知道這個猴精不願意把這個消息親口告訴你們。就想借我的口來說。”
“小李哥,你快別囉嗦了,快點告訴我吧!”田沫沫心中焦急萬分,嘴上也就不再客氣了。
好像小李哥並不介意這些虛僞的禮貌,他說道:“小田啊,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你媽媽是找回來了,不過這中間出了點問題,她現在在南城精神病院。”
“什麼?”尹峰和田沫沫異口同聲的驚詫道。
“別擔心。她現在很好,只是自由受到限制罷了。”小李哥寬慰地說道。
隨便換成是誰,聽到失蹤了一個多月的母親竟然被關進了精神病院,都不可能不擔心,田沫沫是極其懂事的,她知道現在再焦急也沒有用,到了地方再詳細弄清楚事情的緣由吧。
田沫沫眼中含着淚水,怕尹峰擔心而硬憋着不願意哭泣,尹峰粗心大意的沒有察覺到田沫沫眼中的熒光。只是摟着她,想要靠靜默的方式來給她安慰。這一切都被在前面開車的小李哥從後視鏡中看了個一清二楚,他搖搖頭,輕輕地嘆了口氣。感慨這個叫田沫沫的小姑娘年紀輕輕就遇上了這麼不幸的事情。
像趙哥、小李哥這種社會人士,儘管整天生活在打打殺殺的氛圍之中,同情心反而比誰都要來的更多一些。尤其是對這種柔弱無力的社會最底層的可憐人,因爲他們也往往出身於這個羣體。
小李哥一路上車子開的飛快。他知道田沫沫想要看母親的心比他的車速更快更急,他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而是儘可能的開快車,儘快趕到南城市精神病醫院。
原本五十分鐘的車程,小李哥只用了四十分鐘就趕到了,下車之前,田沫沫特意感激地謝了又謝,反而弄得小李哥不好意思了起來。
尹峰和田沫沫從車上下來,腳步匆匆地跟着小李哥進了精神病醫院的病房區,小李哥輕車熟路地辦好了探望手續,就帶着尹峰和田沫沫一起進了病房。
病房裡,田媽媽神色憂鬱地蹲坐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沒有電視上常有的那種雙手背在後面的精神病人專用服裝,田媽媽只是穿了藍白條紋相間的那種普通病號服。聽到有人打開門進來,田媽媽慢吞吞地擡起了頭,眼神中滿是絕望和灰暗。
但是,田媽媽認清了來人是誰之後,眼神裡的絕望和黑暗一瞬間一掃而光,化作了滿眼的欣喜和激動,她從角落裡騰的站了起來,直直地走到門口,盯着田沫沫滿是淚痕的臉頰看了又看,終於“啊” 的一聲哭喊了出來,緊緊抱住了眼前的田沫沫。
母女兩個抱頭痛哭,小李哥拽了拽尹峰的衣角,示意他先出去,給母女兩個一個單獨的空間。
天昏地暗……天旋地轉……
尹峰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哭喊可以這樣的聲嘶力竭,他站在門外,好幾次忍不住想衝進去安撫一下母女的情緒,卻被小李哥死死拉住不肯放手。
“峰子,讓他們兩個好好待會兒吧!”小李哥抽了口煙,淡淡地說道。
“唉!那邊那個病人家屬!醫院裡不讓抽菸!”一個凶神惡煞的小護士用手指點着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大聲嚷道。
小李哥看到小護士長得眉清目秀,就是表情兇惡了一點,他頓時起了調^戲之心,恢復到了往常慣有的那種吊兒郎當的姿態,嘴裡斜斜地叼着菸捲,嘻嘻笑着說道:“我說這個……這個小妹妹啊,醫院的牆上不是寫了不讓大聲喧譁的嗎?你這樣嚷嚷真的合適嗎?”
尹峰在心裡狠狠地鄙視了小李哥一頓,心說這個小李哥還真是個百變星君,前一秒鐘還表情嚴肅地忙前忙後,後一秒鐘又變成了不太正經的小流氓。
小護士皺緊了眉頭,從眼前這個男人的外表就可以看得出來,他並不是什麼好人,而且,這個吊兒郎當的壞蛋在這幾天裡,沒少調^戲這個小護士。小護士想躲得遠遠的,可是工作又不允許她離開自己的崗位,她糾結得很,真想讓這個男人趕快從自己眼前消失。
“喂。”小護士果然壓低了聲音,說道:“那請你先把菸頭掐滅了。”
“別呀。小妹妹,我可不叫‘喂’。 你可以喊我‘哥哥’,洋氣一點兒的話,叫我‘歐巴’我也沒意見。這支菸哥哥都抽了一大半兒了,還在乎那一口兩口的嗎?乾脆讓哥哥抽完了再掐掉,省得浪費地球的資源,你說是不是啊?”小李哥狡辯道。
尹峰站在一邊兒都驚了,貌似不太愛說話的小李哥調^戲起小護士來竟然頭頭是道、條理分明,無恥的藉口聽起來就像是真理一般真切,讓人難以辯駁。
“你說你天天在這裡,不幹點正經事兒,你有意思嗎?”小護士白了小李哥一眼,憤憤地說道。
“小妹妹,那你告訴哥哥什麼叫乾點正經事兒?”小李哥的眼神裡帶着一絲淫^邪的光芒。
“你……你……”小護士被小李哥氣得夠嗆,一隻手指着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小李哥好像特別愛看小護士吃癟的模樣,尤其是那粉嫩的臉頰透着一絲焦慮的緋紅色,模樣既可愛又可憐,萌得不得了。
“我什麼?”小李哥叼着菸捲兒問道。
“你這個社會敗類!沒有人情的畜生!”小護士的嘴脣哆嗦着,開始了她自認爲十分惡毒的人身攻擊。
這種文縐縐的人身攻擊對小李哥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打打殺殺他都習慣了,難道還會在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長相清秀可愛的小姑娘幾句不痛不癢的咒罵嗎?
但是,小李哥好歹是混過社會的人,把握機會是他在社會中學到的最重要的一課,只見小李哥神色一凜,吊兒郎當的表情不復存在,一張臉板得像撲克一樣,他低垂下了腦袋,一副很受傷很受傷的模樣。
小護士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對病人家屬的這種人身攻擊行爲很有可能會導致她丟掉這份工作,她正在心裡猶豫着要不要道歉,小李哥卻忽然擡起了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