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姍訝然:“娘這妻子做的,未免也太賢惠過頭了罷?”說完又把劉士衡上下打量一眼,道:“這若換作我,不把你打破頭就算好的,還敢怪我沒給你及時挑小妾?”
劉士衡連連擺手:“不敢,不敢,以前還想想,現在連想都不敢想了。”
“敢情你以前還想過?”蘇靜姍手一伸,就想擰他的耳朵。
劉士衡趕忙自己把耳朵送過去,道:“別忙,耳朵在這兒。小心動了胎氣。”
蘇靜姍撲哧一聲笑了,拍他一下兒,笑罵:“油嘴滑舌”
正笑鬧,錦葵來報,稱陳琳琅夫妻來訪。
劉士衡不悅道:“琳琅一個人來也就罷了,怎麼把娘子也帶來了,你現在正是要休息的時候呢,哪有精力會客。”
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蘇靜姍好笑道:“我現在雖然有孕,可因爲還沒滿三個月,所以只有自家的幾個人知道,別人都還不曉得呢。”
“我忘了。”劉士衡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問道:“那你見不見?若是精神不濟,我就去幫你回了她。”
聽說塗二奶奶三人組上個月又去內衣店照顧生意了,可算是個大客戶,這會兒人家都到家裡來了,怎好不見?因此蘇靜姍肯定地點點頭,道:“自然是要見的。”說着,就吩咐錦葵去廚下傳話,叫黃大嬸好好地做一盤糕點端上來,可不能怠慢了內衣店的“大主顧”。
過了一會兒,打扮入時的塗氏進來,見着蘇靜姍,先指了頭上所戴的帷帽,問她好不好看。那是一頂紫羅繡大紅牡丹的帷帽,長長的面紗直垂過膝蓋,乍一眼望過去,好似一片牡丹盛開。蘇靜姍一眼就看出,這是劉家帷帽店爲過年新設計的款式,於是心領神會地笑了,恭維道:“塗二奶奶人生得好,戴甚麼都好看,特別是這牡丹,襯得你人比花嬌。”
塗氏這才把帷帽取了下來,交到跟來的丫鬟手裡,然後上前與蘇靜姍相互見禮,道:“你們的帷帽,實在是好看,件件我都愛不釋手,索性全都買了下來。”說完又吃吃地笑:“等到我買完帷帽,到隔壁的內衣店一看,原來還有和帷帽花色配套的文胸和內褲,這樣巧的心思,真難爲你怎麼想得出來,害得我又把內衣買了個遍。”
恭維話人人都愛聽,蘇靜姍也不例外,何況這批新年款式,銷量的確不錯,因此她臉上便綻成了一朵花,連聲多謝塗氏照顧生意,又玩笑道:“我還以爲塗二奶奶只肯去安福衚衕吃年酒的,原來還記得到我這裡來走走。”
塗氏笑道:“你見天兒的忙,哪敢來擾你。不過這次來,還真與年酒有關,我們是來請你們兩口子到我們家吃年酒去的。”
因爲京城劉府還是在安福衚衕,所以蘇靜姍很奇怪:“你家請吃年酒的帖子,不是送去安福衚衕了麼?我記得我五嫂代表我們家去過了的。”
塗氏嗐了一聲,道:“那不過是場面上的來往,我請你去,纔是咱們相熟的幾個好好熱鬧熱鬧的。”
相熟的幾個?又是於氏、熊氏之流罷。雖說上次的偷聽事件給蘇靜姍帶來的好處不少,但她現今有孕,實在是不想去與她們周旋了,於是便琢磨着找個甚麼藉口出來推辭。
正想着,塗氏又道:“這回她們想出了個新招數,說要藉着男人們的名頭,喚幾個小戲子到家裡來唱戲,也不搭臺子,就在暖閣裡設個屏風擋着,想要誰唱,就點名叫他扮去,若是不想讓他扮,清唱也行。”
這,這別說是在京城,就算是在民風開放的蘇州,也算得上是放蕩形骸了罷?雖說叫戲班到後院唱戲實屬平常,但那都是遠遠地在戲臺上,連看都看不真切的,這叫到暖閣裡去唱戲,蘇靜姍還是頭一回聽說,不禁訝然。
塗氏見了她這般模樣,掩嘴笑道:“不用怕,有熊夫人撐腰,又打着男人們的名號,不會出岔子的。你只管來樂上一天便是。”
熊氏撐腰?那蘇靜姍就更不敢去了,連連搖頭道:“虧你們怎麼想得出來,就不怕你們的相公知道?”
塗氏不以爲然地道:“怎麼,許他們攜伎冬遊,就不許我們叫戲子來聽戲?那中間隔着屏風呢,能怎麼着了去?”
攜伎冬遊?蘇靜姍的注意力,馬上被這幾個字所吸引,登時把甚麼戲子唱戲拋到了腦後。“攜伎冬遊?這是甚麼時候的事?”蘇靜姍努力裝出一副淡然的樣子來,不想叫塗氏瞧出自己內心的緊張。
塗氏滿臉的不解,道:“就是月初的事呀,當時你不是許你家劉七少爺去了麼?怎麼就不記得了?”
蘇靜姍想起來了,剛進臘月的時候,劉士衡的確是來向她告過假,說應陳琳琅等同窗好友之邀,要去郊外踏雪冬遊。那時她正是算賬算到頭昏腦脹的時候,所以沒多問就讓他去了。如此說來,那次出遊的,不僅有他和他的一幫好友,更有伎女相陪在側?
蘇靜姍的胸中,馬上就有熊熊的火焰燃燒了起來。不過當着塗氏的面,她甚麼都不敢露出來,生怕讓人看了笑話去,畢竟塗氏所言是真是假還得兩說,萬一人家是專門來挑撥離間的呢?
這樣一想,蘇靜姍就鎮定了許多,拍着額頭作恍然狀,笑道:“瞧我這記性,真是忙盤賬忙糊塗了。”
塗氏沒有在意她的鎮定是不是裝出來的,而是馬上轉回了之前的話題:“聽戲的事,就這麼定了?定的是大年初八的日子,趁着過年樂呵樂呵,你看怎樣?”
定甚麼定,她纔不去哩。蘇靜姍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極想去的,只是我們老太太早已發了話,正月裡要帶着我們走親戚訪朋友去,所以只怕沒有空。”
塗氏道:“正月沒空,二月裡也行,反正我們也還沒最終定下日子。”
蘇靜姍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塗氏再盛情相邀也沒用。不過她想着,等到二月,她差不多也可以公佈懷孕的喜訊了,到時便可由此推脫,於是便道:“如果二月我得閒,一定去。”
“好,好,咱們說定了”塗氏滿面是笑。
這時錦葵端了熱氣騰騰的點心上來,蘇靜姍正準備讓給塗氏嘗一嘗,卻見守二門的楊柳進來,稟道:“塗二奶奶,陳少爺要走了,問你要不要同他一起走。”
“自然是一起走的。”塗氏站起身來,但看那表情,明顯是很奇怪陳琳琅爲何沒來一會兒就要回去。
蘇靜姍以爲是他們家突然有事,於是便沒深留,送她去了。
塗氏剛走,劉士衡就回來了,笑道:“我想着你纔剛有孕,哪有精神待客,所以就隨便尋了個藉口送客了。”
“把門關上罷,我想歇歇。”蘇靜姍說着,就朝裡間去了。
劉士衡把錦葵趕了出去,再快手快腳地親自去關上門,然後也去到裡間,準備抱着蘇靜姍,摸着她的肚子睡一覺。可纔剛踏進房門,耳朵就被蘇靜姍揪住了。劉士衡不明所以,一面配合着彎下腰,一面叫喚:“姍姐,有甚麼事你說,我聽着呢,小心動了胎氣,胎氣”
“你還曉得怕我動了胎氣?若是真擔心,就從實招來”蘇靜姍其實也怕揪耳朵的動作幅度太大,影響到了腹中的孩子,於是便收了手,坐到了椅子上。
姍姐這是怎麼了?怎麼客人剛走,她就發起脾氣來了?對了,客人莫非是塗氏跟她說甚麼了?劉士衡似乎摸出了些頭緒,試探着道:“一準兒是塗二奶奶又亂嚼舌根子了,她那人的話,你不能全信的”
“不能全信,那能信幾分呢?”蘇靜姍哼了一聲,道,“如果你一時想不起來,那我給你提個醒,剛進臘月的時候,你跟我說要去踏雪郊遊,是同哪些人一起去的?”
“和哪些人?”劉士衡掰着手指頭,一個一個數起來:“陳琳琅,六哥,王秀才……”
蘇靜姍豎耳聽着,可聽到最後,也只聽到劉士衡那幾個朋友的名字,於是忍不住問道:“劉七少爺是不是漏掉了甚麼人?”
劉士衡仔仔細細地重新又數了一遍,道:“沒記錯啊,就這幾個人,不信你問他們去。”
蘇靜姍冷哼道:“難道伎女就不是人麼?”
劉士衡啞然失笑,道:“你就爲了這個發脾氣的?陳琳琅家一直養有家伎,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邀我們出城去頑,帶上他家的家伎,這很正常罷?值得我特意同你說一聲?”
話這樣說也對,可蘇靜姍怎麼都覺得哪裡不對勁,因此沉了臉不說話。
劉士衡到她身邊坐下,道:“來往應酬,逢場作戲,都是難免的,不過我向你保證,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有沒有同伎女同騎一匹馬?”蘇靜姍嘟起了嘴。
這顯見得就是撒嬌發癡亂吃醋了,莫非是因爲懷孕的緣故?劉士衡倒是聽劉士元說過,這女人哪,甭管平日裡有多通情達理,只要一懷孕,就開始想東想西了,這是通病。而且劉士元還說了,如果她一點兒也不懷疑你,那隻能說明她心裡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