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服既着,接下來,只需要靜候良辰即可。
秦時不緊不慢翻看着書冊,看起來頗爲平靜。
但事實上,她內心也有些說不出的激動與忐忑來,只能靠這晦澀艱深的篆字書籍來,強迫自己安靜下來。
烏籽倒想囑咐些什麼,畢竟哪有新婚仍在看書的。
但赤女卻攔住了她,而後微微搖了搖頭。
如今雖不是必須要在黃昏時節才能進行的昏禮,但太史令給出的吉時,也是在黃昏之時。
這一整日的時間,看書也沒什麼不好。便是大王,今日難道還會一份奏書都不批嗎?
反正吉時未到,若怕衣服有了褶皺,側殿時時備着銅水壺,待起身時再微微隔着厚重絹布熨一熨即可。
只是要拿捏好時辰,熨衣服時若圖快可不行。
畢竟如今的絲衣輕薄嬌貴,須得輕而緩,溫度正正好纔可。
太陽漸漸西斜,咸陽宮的邊角處勾勒出淺淺的金邊。而秦時從這晦澀艱深的篆字中回過神來,此刻突然好奇:
“此時婚禮,奏樂是喜樂還是哀樂?”
所謂喜樂,是指歡喜的樂曲。哀樂卻不一定指的是葬禮上那種,而是離愁別緒,哀痛之心。
赤女有些詫異:“秦君家鄉是奏喜樂麼?爲何?女子大婚離家,家人哀切難捨,自然是哀樂最合。”
“正是。”烏籽也好奇:“夫家莫非不體恤嗎?該體諒妻子離家之苦,以哀樂相應,迎親回程,以示對妻子的尊重。”
秦時搖頭:“我們那裡都是喜樂,意味着大家對新婚夫妻的祝福。”
醫療、交通、社會的同時進步,這才能帶來對各種節慶典禮的快樂與輕鬆。
至於如今嘛,喜樂哀樂都可以,反正她也第一次結婚。
倒是赤女笑起來:“恐要叫秦君失望了。封王后畢竟不同其他貴族,只冊封詔書賜下,是沒有樂曲相合的。”
畢竟詔書唸誦只在那短短片刻時間,這邊黃門的聲音還未擡起,那邊編鐘銅管就已經響起。
曲子纔剛有了前奏,那頭詔書已唸誦完畢……便是排布也排布不開的。
秦時想到這等畫面,忍不住又有些想笑。
“我知道。”
她在意的不是音樂,而是……實在有點緊張。
而醫明卻道:“秦君,少府晨間曾令婦人前來交代奴婢,是大婚和合之事,敢問秦君……”
她想說是不是要仔細講解一番?
畢竟她以前也爲王侍奉湯藥,深知大王氣力過人,推拿之時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鬆解那肩背……
哪像秦君,渾身緊實飽滿,肌膚肢體富有彈性,稍稍揉按對方便已吃力……
而且秦君享受時從不緊繃肌肉隨時提防,還聽勸,她侍奉起來也很有成就感的!
總之,侍奉大王這樣硬邦邦且高壯的男子,實在苦也。
不管是做妻子,還是做醫女。
但看秦君脈象也約有二十許,這個年紀說不定早已許婚過——哎,她醫術不精,秦君又氣血豐盈,實在健康,無有陰陽不和之兆,因此不知有無成婚過。
秦時驟然聽到這樣的話,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此刻含笑搖頭:
“不必。”
她談過戀愛的。
校園戀情一直到踏入社會……現代社會,飲食男女,情到深處,自然而然。
更何況,以後世那個信息量,便是一次戀愛都沒談過,也不妨礙大家上網小臉通黃。
當真不用再解說了。
醫明也鬆了口氣。
過了會兒,她又折返回內室捧了藥出來:
“秦君,大王如此高壯,秦君肌膚卻細嫩,若是……若是……”
她學醫之心甚篤,講起男女事來格外坦然。但如今卻做賊一般偷偷摸摸:
“秦君若是承受不住,便小聲哭出來……大王最不愛人哭泣,再沐浴更衣時,奴婢再爲秦君偷偷上藥……” 秦時:……
醫明你!
大王他!
總之,有醫明這番話在,秦時什麼忐忑心情都沒有了。
此刻只等黃昏晚霞浸染天邊,而後宗正奉常率人前來——
雖只是簡單的冊封詔書,但姬衡卻也如他所說,做到了尊重。
不僅有活雁兩對,還有珠玉布帛,成列成行。
而最讓秦時矚目的,則是宗正手中捧着的小小錦布托盤——
上頭有一方四四方方的白玉印章。
白玉柔潤,在陽光下,彷彿一團融了金粉的羊脂,觸手便能化出油來。
四四方方的底座上,一隻螭虎雕刻的威嚴霸氣,又活靈活現。
這與姬衡賜她的小印不同,也與她自己的螭虎私章不同。
此方大印,則是王后之印,乃是她所有權柄的象徵。
在此時,在此刻。
詔書下達,印章接下。
秦時所想擁有的權利,終於掌握到了手上。
宗正仍在一字一句的唸誦着詔書:
【……夫王后之位,母儀天下,非賢德之人不足以當之……望諸臣工,鹹體寡人之心,共輔王后,同致太平之世。】
秦時鄭重行禮,雙手擡起,接下這沉甸甸如有萬鈞之勢的封后詔書。
再起身時,宗正與奉常同樣笑容和煦的看着她:
“恭賀王后。”
“待三日後極廟祭祀,我等再來爲王后配上軍印,私兵等……”
“後宮諸般事理,待來日少府卿親自爲王后交接……”
“大王詔書倉促,諸位大臣尚未來得及面見王后。諸般印鑑如今也尚在製作當中,還望王后多多包涵……”
說到這裡,宗正和奉常也滿心苦楚。
畢竟秦國曆代國君,可沒有像這樣從下詔到封后就三日時間的。
區區三日,若非王后印鑑大王早已命人制作,如今詔書下達時,便連這印章都捧不出來。
何其尷尬。
但好在,雖然大王今日仍要批閱奏書百二十斤,但好在如今這封后事宜,總算是完成了。
大家都一同鬆了口氣。
雖是隻簡單賜下一道詔書,但接下王后印鑑,而後再有諸般聘禮規整,以及宗正奉常若干事項交代……
等到諸般人馬從蘭池宮退下,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七點多鐘。
秦時被這諸般瑣事折騰一遍,已經再無新婚的拘束。而是第一時間令宮廚備下晚餐,而後又命黃門前去章臺宮:
“今日王后相邀,大王可願前來?”
春秋戰國時,秦朝女子結婚的婚禮(這種三書六禮全走的,必定是貴族人家,普通人是沒有資格去遵守這種禮儀的——沒錯,沒資格。)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既是兩性之好,也同樣要表示對女子及其家族的尊重。
因此是黃昏進行,還要奏哀樂的。
新娘家是爲了表示對女子的看重與不捨,意爲這個女兒離家嫁人,我們很心痛。(丈夫家裡最好好好對她。)
丈夫家族也同樣會奏哀樂,意思是雖然我們成婚很高興,但夫妻一體,不能我這邊高興,讓你默默忍受離愁,因此乾脆也應合妻子的心情……
秦朝實在無據可考,所以就沿用了這個,如有錯漏,架空架空。
【詔書參考了漢宣帝封許平君,因爲秦國實在沒有資料可以查,所以化用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