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志尋站在路燈下抽菸,她遠遠地看見了星火明滅,深深地吸了口氣,朝他走過去。他輕輕地把菸頭扔在腳下,用鞋尖狠狠地碾了碾。
【怎麼纔回來?不是讓你八點就回來的嗎?】他也走上前,抱怨着,【害我等了大半個小時了。】
雖然覺得多說無益,還是不滿他信口開河,【誰讓你等了?現在才八點零五分,你要是真等了大半個鐘頭,也是你自己的問題。】
楚志尋眼瞅着她一副沒見到他的神情,直愣愣地往裡走,也忙跟了上去。還是嚷嚷道,【我說你有沒有良心啊,我這不也是擔心你麼,每天起早貪黑的,一個女孩子多危險啊,哎!你怎麼就那麼忙呢?喂,你倒是說句話啊,你等等我!】
大概是已經習慣了權志龍的聒噪,白瑾才能對此時楚志尋的絮絮叨叨權當沒聽見。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開門,開燈,換鞋,進屋,一氣呵成。
楚志尋跟在後面,換鞋的當口不忘吩咐,【我要吃炒飯!】白瑾有些認命地答着好,他從來不是說讓她做什麼,而是他想要什麼。
【楚志尋,你什麼時候回國?】她儘量問的不動聲色。
【怎麼,你在趕我走?】
【你呆了好幾天了,如果再呆下去,住酒店或是找一間房子會更好,反正你也不缺這點錢不是?】
【我是不缺錢,可我來這兒是看來未婚妻的,我住在這裡有什麼問題?再者,我們什麼事也沒發生,不是嗎?】
【也許在這時候說什麼名聲有些可笑,我也向來不在意,行的端坐得正罷了。但是有一點,我們已經解除婚約了,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他忽然像是被拔了毛的獅子一樣跳起了腳,【解除婚約?誰?誰跟我說了?!呵,白瑾,你在說笑嗎?】
白瑾垂了眸子,【楚志尋,我,我很抱歉,沒有親口跟你說,但我親自跟你父親說清楚了,他也同意了,而且也說不用我費心,他自然會告訴你,會向一衆親朋、來往的友人宣佈婚約解除的事。】
【對,我爸,他當然會同意,他巴不得;你也巴不得,所有人只是瞞着我,各取所需。但我纔是當事人,沒有我的同意,你以爲婚約可以作廢嗎?我告訴你,絕不可能!還有,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爸他從來沒有說過解除婚約的事,這件事,只有我們三個知道。】
白瑾的心咯噔一下,一下子不知該相信誰。若他說的是真的,那楚燦升打的是什麼主意?明明不願意她做兒媳婦,應該迫不及待地公諸於衆纔對啊;可他若說的是假的,在這個時候說這種假話,有什麼用呢?
【我問過你爸,他說不僅告訴了親戚朋友,甚至登報做了說明——】
【是嗎?這麼大的事兒,我竟然不知道,看來是我消息過於閉塞了。】他臉上帶了淡淡的嘲諷,白瑾一下子不敢確定。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會自己去確定的。但是婚約我真的無法遵守了,很抱歉;如果你真的不願按照你爸的意思娶那個女人,還是趁早再找一個女孩子吧,找一個喜歡你的,一心一意對你好的女孩子,這樣的人不是也會有的嗎?】
【喜歡我的?呵,喜歡我的女人再多,我要找的也只是我喜歡的罷了,要跟我共度一生的女人,我這樣的條件,就只能以這樣的要求來尋求妻子嗎?】
【你喜歡的,】白瑾的眼神躲閃了一下,【找到互相喜歡的固然好,但若你喜歡的人她不喜歡你,也是徒然。何況,當初你也只是爲了逃婚才隨便找一個女人結婚,將來不論怎樣花天酒地,都沒有女人能光明正大地管你;真正遇到了想結婚的對象,也能沒有麻煩地離婚,這不就是你當初的要求嗎?雖然我現在悔婚給你造成了麻煩,但是,但是我現在有了喜歡的人,我不想錯過。】
【喜歡的人?你答應我的時候就是有喜歡的人的,爲什麼現在才說不幹了?麻煩,你認爲你給我帶來的僅僅是麻煩嗎?白瑾,你真自私!你得到了對不對?你得到了那個人的愛所以一聲不響地就把我推開,連招呼就都不打!可是你認爲你得到了一輩子的保障了?你認爲那個人會永遠喜歡你然後娶你?你認爲你會更幸福?】
【我沒有那樣覺得。楚志尋,我知道嫁給你大概纔是我一輩子的保障,就算無關愛情,也能衣食無憂不缺錢財。除了他我不會再喜歡任何人,嫁給誰都是一樣的;可是那種幾乎無望的只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的愛情,有一天卻突然得到了迴應。如果我一直只是那麼過着,到死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可一旦愛情唾手可得,如果不抓住它,如果爲了那樣所謂不用奮鬥就擁有榮華富貴的幸福生活而放棄他,大概到死也不會覺得幸福的。】白瑾頓了頓,一口氣說了太多,好像都沒有什麼條理,【你大可以唾棄我,當我被拋棄的時候,再來取笑我,再來跟我說這番話。我想我都明白,不會有永遠,甚至也沒有什麼未來可言,即便如此還是做好了受傷的準備。每一個人大概都會經歷愛情的傷痛,可還是有無數人爲愛瘋狂執迷,所以現在,你說什麼都不會讓我動搖!】
楚志尋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白瑾,像看陌生人一般,良久才哈哈大笑了起來,眼神也由不可置信變成怨毒,甚至帶上了瘋狂的因子,【口才真好!你說了這許多,不過就是想告訴我,你有多愛那個人!同意與我結婚是爲了麪包,可那份偉大的愛情足以讓你捨棄麪包,是嗎?多偉大啊,爲了不知能維持一個月還是一年的愛情,而甘願放棄我提供給你一生的麪包!我真想爲你鼓掌,儘管你如此愚蠢!】
白瑾點頭,有些慘然地一笑,【是啊,很愚蠢。大概陷入愛情的人都是愚蠢的。】
他卻又搖了搖頭,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定論,【不,你算是例外。】白瑾微微表示訝異的看了他一眼。
【在你眼裡我只是富二代,揮金如土卻不能點石成金,而權志龍卻像是聚寶盆一樣,只要他還能站在舞臺上,只要他才華依舊!你敢說自己沒有想過這方面?如果他真的娶了你,你就算是麪包與愛情兼得了,哪怕機率再小,】他的眼神直直的射向他,不屑而冷漠,【這個賭也算穩贏不輸!至少最後,你得到過愛情……如果他對你是真心的。】
她真想狠狠地回一句——他是真心的!她該相信的,那個男人還沒有卑劣到這種程度,他從來都是付出真心。心裡有些微微的刺痛,她不是唯一,是真心但不是唯一。因爲太過明白,反而沒辦法義正言辭地說出這種炫耀一般的話,他的真心好像太過輕易了,是否變心也會如此?
【我沒有這樣想過,是我疏忽了。如今細想下來,的確如此,那麼我就更沒有理由放棄愛情,不是嗎?】
她的挑釁終於激怒了他,楚志尋暴怒着打斷,【不要跟我說愛情?!也不要口口聲聲把愛情掛在嘴邊?!你懂麼?你懂什麼是愛情麼?】他大口的喘着氣,眼睛早已變得通紅,【不過是追星罷了,你以爲這就是愛?或許不等他甩了你,你就會在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中感到失望而厭倦!我等着那一天,等着你後悔的那一天!】
白瑾卻沒有因此而激動,仍是那麼淡淡地看着他,語氣還是波瀾不驚,【不會有那一天,除非他不再要我,我絕不會先不要他。你不會理解,】她的眼神突然飄渺無依起來,【但即便只是追星,我也做到了。】
【做到了。】他輕輕地重複了一遍,好像又重新恢復了冷靜,【可你卻沒有做到約定,你答應過我的,在我找到我愛的女人之前,絕不離開我。不是很在意承諾的嗎?爲了你了不起的不被理解的愛情,把這個也捨去了。究竟捨棄了多少,才換回這份夢寐以求的愛情?嗯?】
捨棄了多少?不,沒有捨棄什麼。
【那是本該捨棄的,楚志尋,你要我說實話嗎?】他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白瑾又繼續道,【我總覺得和他不能長久,又或者不知到底會經歷什麼困難,是否能堅持到最後。如果隱瞞下來,和他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就離開,轉過身和你結婚——】
【你倒是打得好算盤!】楚志尋冷冷道,【你把我當做傻瓜嗎?以爲你不說我就不會知道?】
白瑾搖頭,【不是把你當成傻瓜,而是光是想到要欺騙你們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沒那麼卑鄙,我說過了,不論將來如何,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大可以笑我罵我可憐我,那也是我今日所爲的代價。】
【看來,你也沒想過自己能有好結果。】
【想過的,】這一晚她說了太多話,明朗的模糊的都說了,大概也有些累了。輕輕地嘆了口氣,【好的壞的,都想過。】
楚志尋緊緊地盯着她,好像試圖撕下她臉上無可奈何的面具,終究無果。別開視線,【你要在那兒呆多久?呵,你不用這樣看我,我早知道。你今天也算對我開誠佈公,那我也就實話對你說了,我喜歡你……你應該感覺到了吧,不用這麼驚訝。】
他看見對方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下意識地就想要嘲諷幾句,【雖然我也搞不懂自己是怎麼了,但對你的感覺就是不一樣。韓國太小了,就算還是不那麼容易,畢竟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率,我也擔心你會碰到他。卻不曾想,你早已在那個人身邊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你回國呆了兩天,我知道他在演唱會上的告白,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種危險感應,……而你果然,不僅進了YG,還和他在一起了。而我,如今看來已經無能爲力了呢。】
白瑾遲疑了片刻,這大概是他們認識以來唯一一次談心。
【原本是打算待一年的,但是現在——】
【不想離開了麼?】楚志尋目光灼灼,【我是不是可以這麼想,你原本是打算遵守和我的約定的,但是他的告白讓你動搖了,你回了一趟家好好地想了想,或許還和伯父伯母做了商量,然後選擇了他,和我爸說明了一切。回來之後,就心安理得的和他在一起了。】
白瑾驚訝於他猜測的分毫不差,點點頭道,【是。雖然也說不上心安理得,但的確對他沒了負擔,可以沒有猶豫的站在他身邊;也真的不想離開了,想呆到他不再需要我的時候,那時候纔會離開,也是,不得不離開吧。】
【那關於設計方面呢?你的理想呢?在YG總不會有設計師的位子給你吧?】
她迅速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她一直故意忽略的問題,還是被他提了出來。雖然一直呆在權志龍身邊很好,但偶爾會擔心容易膩;如果說之前是相互認識瞭解觀察的過程的話,正式交往後,還是覺得有一點距離感感情纔會持久。
或許對方不是那麼想,能有機會一起工作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固然好,他有那樣的自信,可她沒有。
而且理想與目標是一個一個達成的,確定交往尤其是楚志尋來了之後,關於設計方面的想法越來越多。
【不說話嗎?還是你不知道能說什麼?我以爲你很清楚,比起得到權志龍的愛,成爲出色的設計師對你來說更容易。你有那個天賦,可如今,呵,這就是你捨棄的東西麼?對自己對他都沒有信心,所以才守在那裡一步都不敢離開?】
【不是,不是這樣。】
楚志尋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極盡嘲諷之態,【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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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瑾嘴角動了動,【因爲愛?】挑了挑眉,他又自顧自地說起來,【大概是這麼想的吧,但現在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了?把愛掛在嘴邊,以爲這就是一切,呵呵,白瑾,你還是太過幼稚了。心如明鏡卻又自欺欺人,不覺得這是世上最可悲的事情嗎?】
白瑾眼前天旋地轉,耳朵嗡嗡作響,楚志尋的嘴一張一合,吐出的一字一句卻又那直接的撞進了心裡,甚至自動帶上了迴音。自欺欺人——自欺欺人,不覺得——不覺得這是世上——世上最可悲的——最可悲的事情嗎?
【我心甘情願,甘之如飴。】說出這句話,她才真正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不是對着楚志尋,而是對着自己的心,做出最決絕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