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冷地瞧着她。
【你真殘忍。】他說。
白瑾只是淡淡地,一言不發地望着他。像一根柱子一般杵在那兒。
【你到底喜歡他什麼?】他問。
是啊,喜歡他什麼呢?因爲見到了他的無望與掙扎,目睹了他的悲傷與倔強,只是那一眼,就註定了她一生都逃不開,那個叫權志龍的囚籠?
而她,不僅沒有及時抽身,反而越陷越深。
真不像她!
她一直覺得自己冷靜自持,唯有的便是自知之明。在他面前,卻還是煙消雲散般,一滴不剩。
【說!告訴我,你到底喜歡他什麼?!】他像一頭暴怒的野獸,發了瘋般地嘶吼着。
她朝他淺淺的笑,【你以前也問過,爲什麼又問起?】
她總是這樣,不管心裡到底在想什麼,總是用笑隱藏起來。
他討厭死了對方這種虛僞!可是,該死的,他很在意。
她不能信任他,她把他當做外人,不會向他展露內心。
慘然地一聲冷笑,他使勁地眨了眨眼,【大概是……在意了吧;以前你避過去,我便當做不知,隨你去,左右不是我在乎的事情。】
她垂着頭,靜靜地地聽他說。
【我當時怎麼會想到……】他語氣一頓,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目光冷峻,【我很好奇,他到底有什麼好?……現在也沒什麼意義了,你們已經在一起;只是想知道,想徹底死心罷了。】
白瑾望着他的臉。他是典型的濃眉大眼,不怒自威,此刻雙眼通紅,冷眼回望着她。
他在等她的回答。是真的只是爲了讓自己死心麼?白瑾不知道,但反正話已經說到這份上,所幸挑明瞭說。
至於前因,倒沒必要說與他聽。一來難以讓人相信,反而會落得個編故事的惡名;二來,說來話長,如果可能,她只會告訴權志龍一人。
【他對我很好,很溫柔;他工作很認真,才華橫溢;他有些小心眼兒,小脾氣;他身上有我所沒有的勇敢、堅持、毅力、創新、求變……】她還是露出笑,【這麼說來,其實也尋常,世上的人千千萬,有這些的豈止他一個?】
【所以呢?】他的心一疼,這話爲何要讓他自己問出來?果真殘忍。而他,別無他法,幾乎是帶着病態的享受的心情,伴着疼痛,咬牙切齒的問。
【你問我喜歡他什麼,我可以說出他很多優點。但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爲我喜歡他,才發現了他的好。】
楚志尋一愣,喜歡他,才發現了他的好?而不是,發現了他的好,而喜歡他?
是這樣麼,我發現自己喜歡你,然後才覺得你是那樣好?其實,你沒變,你當初就是那般出現在我面前,但我那時並不喜歡你。
不,不對!若沒有那些一點一滴的相處接觸,若沒有那些感情的積攢,如何能發現自己喜歡上了誰?
【那你爲什麼喜歡他?】他又問。
白瑾仰起頭,眯起了眼,像是陷入了某段回憶。那樣陶醉的神情,刺痛了他的眼睛。然後他聽見了一個堅定的溫柔的聲音,【大概是,一見鍾情。】她說。
他卻不信,但他沒有反駁。
【如果,如果當初我就抓住了你,是否會有什麼不同?】
【如果我沒有放任你來韓國,你就不會遇見他。】
【如果不同意你留在這兒,如果你回去了,我們——】
白瑾淡淡地開口,【沒有如果……楚志尋,你最清楚地。不論早晚,我都會來這兒。】
【可是那個時候,你會以我妻子的身份……你再愛他,又或者他也愛上你,我總歸還在的。】他忽然流下眼淚,白瑾看的一驚,心裡隱隱地作痛。
他那樣強悍霸道,那樣不可一世,那樣任性妄爲,那樣自信無雙,在她面前,因爲她,流淚了嗎?
而你,說的那般堅定無畏,無非是你贏了。你這樣卑鄙,通過他接觸時尚與設計,因爲他的放任而留在韓國,轉過身你繞過他與他父親達成聯盟,得到了你從不敢想的愛情。
【只要我不放手,你們不可能在一起;只要我不同意,你們會經受幾多艱辛;然後,你也許會承受不住,他也許會放棄……】他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邊哭邊說,【你會發現只有我對你好,你會留在我身邊,你會接受我,你會慢慢愛上我的!】
他明明扯着嗓子在喊,聲音卻越來越低,【可是現在,我還沒來得及……就已經出局了……這不公平,不公平!】
白瑾張了張嘴,想說這世上本就沒有公平可言,尤其是愛情。
可是他還在說,不知疲倦的,【白瑾,不要這樣對我,我說你殘忍,你也就這麼承認了嗎?不是這樣的……給我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好不好?】
她幾乎不忍拒絕。但那不是她說了就算的事情,她給不起。又如何給他這一個無用的希望?
【楚志尋,你走吧。】她聽見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低沉沙啞而殘忍,擲地有聲,【恨我怨我或是忘記我,都好。我是沒心沒肺鐵石心腸自私殘忍的女人,你喜歡上這樣的人,是你瞎了眼。】
【瞎了眼麼?你把權志龍置於何處?】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的。
她身子一顫。她只想說的決絕,讓他再也不抱希望,卻沒想到這層。
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了起來,【白瑾啊白瑾,你這麼說自己,又有什麼好處?!還是說——】你忽然走近,一步一步的,宛若來自暗夜的幽靈,【你在乎我?雖然不如權志龍,但在你心裡,也是有我的?】
他已經走到她面前,雙手掐在她肩上。白瑾微微皺眉,卻沒哼出聲。
【如果沒有他,你一定也會喜歡我。】他的眼神怨毒,含着仇視的火焰。
白瑾一驚,立馬反駁,【不!不會,沒有他也會有別的人——】她頓住,終究痛呼出聲。他的手不知用了幾成力,但她彷彿聽到了骨骼的響動聲,然後是他憤憤的聲音,【別的人?!還有什麼別的人?!你寧願選擇別的人,也不選我?!】
他大概是瘋了。白瑾真想扭頭離開,不再理他。但她不能。
她試圖舒展自己皺着的眉頭,然後擠出一抹笑,【這不是選擇題,楚志尋。我愛上他,是註定的事;若沒有他,我也就不會喜歡上誰……我曾經這樣覺得,但又覺得太過天真。世事無絕對,沒有他我總歸還是會遇上另外值得我喜歡的人吧,也許是你,也許是另外的人……但這一切,在當下都是不存在的。】
她想了想他的原話,又覺得驚心,明明他不能把權志龍怎樣啊,還是害怕。重又加了一句,【這一輩子,也都是不可能的。】
靜默,無聲。
【好……好。絕無可能麼……】他的手漸漸放鬆了力道,只輕輕地虛無地搭在肩上,【我走就是了……說了這麼多,你無非是想讓我走。你以爲我走了,就能舒舒服服地過你的日子,沒人妨礙你,沒人拆穿你?呵呵……你這樣認爲嗎?】
【我成全你就是了……】他的手終於從肩上滑落,彷彿卸下千斤重擔,【但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到多遠……能笑多久……】
他轉身就離開,自始至終沒再看她一眼。門被重重地帶上,驚得白瑾打了一個寒顫。她看了看角落裡大大的行李箱,沙發上隨手堆着的他的衣服,無聲地張了張嘴。
擡手覆上眼睛,溼潤一片,終究傷人也傷己,她對楚志尋,不是毫無情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