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施家族長帶着施家人上門,老爺請你去正堂。”
那日商進樑最終也沒有說服商名姝,他知道商名姝的思慮纔是最正確的,既然她心中有主意,她又不是個不夠堅定,患得患失的性子,商進樑便不再幹涉。
此後,商進樑再沒有與商名姝提及婚嫁之事,小虞氏是個萬事由着商名姝的人,即便商名姝終身不嫁,她也會歡喜商名姝能夠一直與自己相伴。
“施家人?”商名姝聽後面色有些凝重,立刻帶着禾穗與禾麥去正堂。
她所設想,施家人咄咄逼人登門討要說法的情形並未發生,施厚瓊梟首示衆,她們和施家算是死敵,一直等着施家上門鬧事,亦或者背地裡對商家出手,勒令整個商家的人都嚴陣以待,連過年也未曾鬆懈。
施家族人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不僅沒有讓她放鬆警惕,反而想到施廣超死後,施厚瓊爲暴風雨製造出來的平靜,她派人主動打聽施家族人,發現施家族人除施厚瓊剛剛判刑時有些亂,後面立刻有人站出來主持大局,正是施厚瓊同輩的堂兄——施厚珣。
“三娘子來了……”和商進樑並排坐在主位的施厚珣站起身,他白白胖胖,笑起來極其親切,沒有絲毫長輩的架子,主動起身迎到正堂門檻,“今日厚顏登門,請商員外勞三娘子來一遭,是爲當面代施家一族,向三娘子致謝!”
施厚珣說着作揖深深一拜。
商名姝迅速移步,避開這一拜,轉而行晚輩禮:“小輩怎敢受此大禮。”
“受得受得。”施厚珣忙開口,卻沒有再行禮,先解釋緣由,“三娘子對施家一族有再造之恩,施厚瓊這賊子,沒有三娘子猜疑其身世,我施家一族都免不了連坐之罪。”
施厚瓊不是被查出來,從他父親開始就被移花接木,由倭寇頂替了身份,“通倭”之罪,絕不只是施厚瓊一個人死刑,朝廷對此萬分痛惡。
施家是爲此上門,商名姝笑着道:“施家族人本就無辜,沒有我提及,以何大人之英明,遲早也能查到,我焉能以此居功?”
當日她提到這一嘴,是和商進樑一樣想不明白,施厚瓊到底有什麼把柄落在倭寇手上,要他冒着可能株連九族的大罪做個叛國之人。
他們徽州商人,不敢人人以仁義自居,心胸窄廣,行事磊落與陰損者都有,可無論平日裡行商手段如何,叛國都是極其難邁出的一條底線。
自然也有徽商淪爲倭寇的爪牙,多是孤家寡人的宵小之徒,施厚瓊可是有整個大家族在背後!
另一則,她當時一下子也想到整個施家族人怎麼辦?幾百口人,還有不少稚童和襁褓嬰孩,這才從心裡祈盼施厚瓊是本身就有問題。
“知府大人明察秋毫,我施家在知府大人直轄自不會蒙不白之冤。”施厚珣順着商名姝的讚揚何知府,話鋒一轉,“三娘子之恩,我施家亦不能不感念。今日備下一些謝禮,有謝三娘子之意,還有藉此想重修商施兩家之好……”
說着,施厚珣露出一些愧色:“以及登門求助之請。”施厚珣的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商名姝不好拒絕,但有商進樑在,用不着她出頭,她只需要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商進樑即可。
商進樑自己知道女兒的能耐,不介意被傳他被女兒壓制,但他身爲父親還是想更好的保護女兒,施厚瓊對商名姝的忌憚,未必會告知與他本就不是同根的施家人,外人就不用知曉商名姝是商家的頂樑柱,讓商名姝成爲商家隱於暗處的依仗。
他接過話頭:“是過幾日牙行處理施家抄沒資產之事。”
施厚瓊有很多產業被抄沒,商進樑沒有接手,牙行五日後讓有意者公開競價。
施家沒有資格參與,朝廷查出施厚瓊是冒名頂替者,沒有牽連施家一族,施厚瓊在施家土生土長,分不清哪些人與他有密切往來,爲杜絕隱患,朝廷不允許施家族人再接手施厚瓊的產業。
他們徽州商人有個特點,幾乎都是傾一族之力,頂出一個巨賈,再由成功之人反哺族裡,施厚瓊的父親就是施家全族託舉而出,施厚瓊倒下,他所置產業被抄沒,施家一族大傷元氣。
族裡爲此爭吵許久,野心勃勃的後輩都想得到族裡的支持,自己成爲那個頂立門戶之人,保守的長輩還是不肯輕易放棄施厚瓊偌大的產業。
“我們進去,爲父與你細說。”商進樑沒有讓商名姝見過禮後回內宅,自然帶着人引入正堂。
施厚珣帶人攜厚禮而來,是希望他們集資,幫助商進樑爭奪施厚瓊的產業,條件是商進樑答應大部分營生依舊由施家人操持,以十年爲期,十年後商進樑將施家出資爭奪回來的產業變賣給施家。
商名姝聽後微微揚眉,她沒有去看施厚珣,心裡卻對施厚珣有讚歎之意,當着施家人的面,商名姝安安靜靜做個聽衆,文文靜靜,禮節到位,一切由商進樑做主。
商進樑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說要和商氏族人商議,將情真意切的施家人打發。
“此事,你們如何看?”夕食後,商進樑將家裡人都聚在一起,包括杜仲。
小虞氏不摻和家中營生,吩咐人準備飯後茶點。
商文姝作爲長姐,自然是第一個回話:“爹,女兒以爲,未嘗不可。年後女兒與三妹一直在盤賬,去年香茗齋盈利頗豐,可開年支出巨大,我們又看重施家好幾個茶園和茶坊,競價下來還需銀錢支撐,三妹看上的產業一縮再縮……”
頓了頓,商文姝又道:“施家經此元氣大傷,一整個家族幾百口人,施家各方的確有些家底,可一下子全部失了活路,未必不會對我們再生怨懟,不若接納他們,我們既可充盈資產,與他們化解恩怨,知府大人想來亦是喜聞樂見。”
商文姝思慮越發周全,商名姝不着痕跡看了一眼坐得板正,不準備開口的杜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