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將軍不會。”商名姝皺眉,斬釘截鐵,“二娘子,你低看了他。”
“我曾經也以爲他鐵面無私,忠於職守!”任二娘子爭辯,“可去年,他的確爲你未曾及時回去!命人假裝他在歸期內趕至,假裝在軍中駐守!”
去年她正是在徐天行擅離職守的時候去尋徐天行,當時她心驚肉跳,若這時有倭寇知道徐天行不在,趁機對紹興發難,造成傷亡,徐天行一世英名盡毀,玩死難贖其罪!
她一邊留在軍中爲徐天行遮掩,一邊逼問徐天行的下落,徐少行需要她留下,她纏着徐天行人盡皆知,她留下就意味着徐天行必在軍中,不得不對她如實交代,她是那時才知道商名姝的存在。
當時她真的想轉身就走,她又恨又氣!恨的是徐天行竟然爲兒女私情耽誤公事,氣的是自己竟然邁不動腳步。
她爲自己尋找無數借口,最大義凜然的莫過於徐天行不顧江浙百姓安危,她卻不能,要知道江浙與蘇州相連,脣亡齒寒,她必須留下!
她不否認她有這些考量,可更多的還是對徐天行的情義在作祟。
那一瞬她釋然,她自己不過也是個爲兒女私情束縛之人,又如何能苛求徐天行眼見心愛之人有難而置之不顧?
“二娘子。”商名姝獨特溫軟的聲音在她刻意咬字清晰下,顯得格外鄭重,“去年徐將軍的確前來知會我一些重要的消息,恐是不願讓人知曉他特意來尋我,爲我引來麻煩,故此命人僞裝他繼續前行,他應是打算快馬加鞭,趕上前行隊伍,纔會做此安排。”
商名姝與徐天行沒有相處多少,她清楚知道徐天行對她有綺思,所以徐天行秘密而來,又派人頂着他的名義繼續行路,是爲了保護她,她也不能否認。
她依然堅持徐天行不會爲她妨礙公務:“後來大抵是陰差陽錯,他未能如期歸去,是知曉施家與倭寇牽扯不清,這是他的職責所在。他定然早早上報朝堂,至於紹興未做部署,或是收到徐經備的消息,知道妥當,信任二娘子,也信任徐經備,不再畫蛇添足。”
商名姝三言兩語將來龍去脈猜測對九成,以她對徐天行的瞭解,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一切。
任二娘子聽得目光呆滯,有什麼直擊心房,她清楚聽到破碎的聲音。
商名姝的話不斷在腦海裡迴響許久,任二娘子纔回過神,她以前被情愛迷住眼,所思所想都以情愛爲線頭,看人看事少不得偏頗。
她的理智讓她知道,商名姝的推測或許纔是全貌,這樣的徐天行纔是她真正仰慕的徐天行。
任二娘子張口欲言,樓下任二娘子的人高喊:“見過徐將軍!”
驟然站起身,任二娘子一把抓住窗櫺,直接泛白,緊緊盯着偉岸英武的身影。
商名姝輕嘆:“二娘子,即便徐將軍來了,他也不會是擅離職守,他或許是知曉二娘子爲他尋我,於情於理都要出面解決這件事,他應是正大光明向朝廷告假……”
徐天行很快上樓,或許是無人敢攔,或許是任二娘子早有吩咐,他很快風塵僕僕站在她們面前。
一身風霜,下巴都出了青茬,深邃的眼佈滿血絲。
“二娘子,你我之間的事,無論如何都不應牽連第三人。”徐天行目光先是落在商名姝身上,以他對商名姝的瞭解,任二娘子不可能傷得了商名姝分毫,更不可能在商名姝手上討到好,他還是擔心商名姝因他受到不公和委屈。
任二娘子從徐天行上樓就緊盯樓梯口,又如何沒有看明白徐天行的一舉一動?
她咬脣問:“你匆匆而來,就不怕朝廷怪罪?”明知答案,她不死心還要問一問,去證實一番。
徐天行擰眉:“我自是向上峰告假,纔來此,朝廷緣何降罪?”
不知道任二娘子將他去年所爲誤解的徐天行,聽不明白,說完後看向商名姝,他也不是個不懂爲自己爭取之人,又補充一句:“我若私自前來,置三娘子於何地?”
他偷偷摸摸跑過來,但凡漏了一點風聲,別人要如何議論商名姝?他堂堂兒郎,朝廷需要他,自不會對他有微詞,所有過錯都會落在商名姝身上。
商名姝在徐天行看來,無一不好的女娘子,如何需要他偷偷摸摸?
去年不過是商名姝與程勉還未斷,他若大張旗鼓,事情鬧大,世人也只會將污言穢語砸向商名姝。
商名姝微微一怔,她驀然意識到,她方纔的推測不全對,徐天行去年特意拐道彎來知會她程勉之事,的確是出於對她的保護,卻不是如她所想,憂心引來不對付之人將矛頭轉向她。
而是……保護她的名聲。
任二娘子很明顯也意識到,爲了讓自己徹底死心,她近乎自虐地問:“去年你爲何又掩人耳目?”
徐天行沉默,看着商名姝道:“彼時,三娘子心有所屬,我大張旗鼓,於三娘子名聲有礙。”
商名姝明確告訴他有意中人,他不確定商名姝和程勉是個什麼結果,女娘子名聲何其重要?他不能因一己之私,給商名姝引來污名。
任二娘子險些站立不穩,是被身後的武婢一把扶住,才穩住身體。
她曾經以爲徐天行是個只對軍中事物細緻之人,今日才知道他其實可以對一個女娘子細心呵護到捨不得她一根頭髮絲被傷到。
甚至他在明知道商名姝心有所屬的情況下,依舊在向着她護着她,此刻這麼明目張膽,是因商名姝了斷前緣。如若不然,他是不是甘願默默守護,別無他求,惟願她好?
怎樣的情濃才能至此深刻?
終究是她淺薄!
任二娘子心如刀絞,又想到商名姝方纔對徐天行的剖析,自愧弗如:“三娘子極好,值得徐將軍一片赤誠之心。”
強撐着說完,任二娘子面無血色倚着婢女腳步虛浮地離去。
徐天行對商名姝抱拳:“今日是我連累三娘子,我必回將事情解決。”
言罷,追着任二娘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