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的山丘上吹起點點起伏的風。
何奧站在高山的頂端，低下頭來，注視着身下的景象。
兩條一西一北寬闊的河流從山間中流出，滋潤着肥沃的喇叭口一樣的土地。
這土地向着東側延伸，化作了一望無際的大平原。
而在這喇叭口的中心，兩條河流貼近之處，一座恢弘的城市正佇立在那裡。
兩條河流從城市的西側和北側流入，填補着護城河的河水，然後從東側流出。
這依山傍水的龐大城市，佇立在這肥沃的土地上，但此時此此刻，這城市已經化作了絕對的寂靜。
從城市四周看去，依稀可見坍圮的房屋與被荒草和樹木佔據的農田，而在這農田之間，是一條條寬闊堅硬的‘道路’，穿過雜草與樹木。
這些道路曾經被夯實的如此堅固，宛如混凝土一般堅硬，過去了這麼多年，只有很少的植物從其中紮根萌發，這讓它依舊保持了寬闊的道路形狀。
這裡曾是沃野千里的土地，養活了不知道多少生靈。
而現在，這裡只剩下寂寥的荒蕪，只有風吹樹與草的聲音，帶着沙沙的聲響，吟唱着古老的哀歌。
何奧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再次看向腳下的巨大都市。
此刻，他正在困命之盤內，而這一次，他刷新到了這個巨大的城市附近。
這個城市的規模遠超過何奧之前在困命之盤中所見的那個城市，超出了何奧對古代城市的認知，它甚至接近了一個現代中型城市的大小。
它的城牆高聳屹立，將這廣袤的城市圍繞在其中。
何奧幾乎可以想象到，數以百萬計的人口在這座城市中生存。
從高處望去，這座城市四四方方，有明顯的外城、內城、和宮城的區分。
這似乎是某種類似於‘都城’的城市。
但即便是‘都城’，要養活這麼大的城市，養活這麼多脫離農業生產的市民，需要龐大的生產力以及交通運輸能力。
很顯然，這個城市並沒有副本世界的糧食工廠那樣，直接從空氣中吸收二氧化碳合成有機物的技術。
這就是‘武道文明’麼？
何奧站在高山之巔，看着前方的城市，縱身一躍。
疾風在他耳畔刮過，帶來呼嘯的聲響。
很快，他的身軀就越過了那高達百米的城牆，進入了後方的城市當中。
轟——
然後伴隨着劇烈的煙塵和轟鳴的巨響，他直接砸進了城市的主幹道中。
然後他緩緩的起身，伴隨着消散的煙塵，看向周圍的場景。
這主幹道異常的寬闊，大約是雙向八車道的水平，兩側的房屋遺蹟也幾乎都是商鋪閣樓。
剛剛他在山上看的時候，能看出這個城市，呈現非常規整的形狀。
自然生長一點點拓寬的城市不會長成這樣的，只有從零開始新建的城市，才能呈現如此的規矩。
這座城市或許用了某種更先進的建築方法，裡面的建築有許多類似於混凝土和磚塊的結構。
這導致其建築本身的保存程度要比何奧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城市要好得多。
不過無論再輝煌的城市，此時此刻都只剩下一片死的寂靜。
文明早已死去，留下的不過是墓碑。
何奧一邊往前走，一邊靜靜的掃視着周圍的坍塌的石牆。
越往裡走，這些石牆越厚實，保存的也越完整。
而內城的城牆與宮城的城牆也保存着很完整。
在穿過已經碎了一半的內城城門之後，周圍的建築城市依稀可見原本的大概輪廓。
也就在這時候，何奧停下了腳步，注視着那些石制建築。
這些灰白的已經有明顯風化痕跡的建築上，依稀留下了些許殷紅的斑點。
何奧靠近身軀，擡起手，拂過這些殷紅的斑點。
是血漬。
他擡起頭，看着眼前因爲風化而已經出現流線型的石牆。
如果都到了這個程度，還有血漬，他原本這面牆上，應該沾着多少的鮮血。
何奧擡起頭去，看向另一側。
在街道對面的牆壁上，也遍佈着這種殷紅的斑點。
順着街道的延伸，這種殷紅的斑點密密麻麻的遍佈在整個街道的牆壁上。
何奧迅速離開了主幹道，進入了旁邊的岔路。
沿着這些岔路所分佈的建築上，也或多或少的遍佈這種斑點。
看到這些，何奧沒有繼續往前行走，而是立刻退了回去，回到了外城，回到了那些大部分坍塌，風化非常嚴重的牆壁邊上。
在這些牆壁的縫隙裡，依稀也可以看到還未完全被時間‘抹去’的殷紅斑點。
血跡，只有人被殺的時候，纔會有。
曾經有一場龐大的殺戮，抵達過這座恢弘的城市。
‘神明滅世’，會有一個殺戮過程嗎？
從他第一次見到的城市來看，以神明的力量來說，毀滅或許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這是系統修復困命之盤之後生成的東西，還是原本困命之盤就保存着的‘遺址’？
系統應該不會亂生成莫名其妙的東西。
何奧擡起頭來，順着這條寬闊的主幹道，目光穿過內城的城門，直達宮城緊閉的城門。
這座城市應該原本就存在於困命之盤殘骸裡。
是戰爭？還是？
想到這裡，他擡起腳步，徑直向前走去。
這一次，他沒有仔細的打量，而是如同幻影一般迅速穿過了內城城門，穿過了整個佈滿殷紅斑點的內城，抵達了宮城城門之前。
他擡起頭來，看了一眼這高達十幾米，有些腐朽的城門，一掌拍過去。
轟——
伴隨着一聲轟鳴的巨響，整個城門驟然炸開，向後飛出，砸在兩側的建築上。
何奧擡起頭來，向着兩側看去。
宮城的建築採用的修建方法比內城更加的先進，裡面的建築保存的也更加完整。
建築上的血漬，也更加的明顯。
地上還散落着一些已經被抹去手柄的金屬武器和鎧甲。
何奧意識到了這座城市曾經發生了什麼。
一場屠殺，一場血腥，無差別的屠殺。
從外城到宮城，無分高低貴賤，在這把恐怖的屠刀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屠城。
這不像是一個繁華文明會幹出的事情。
而且何奧所聽說過的古代屠城故事，一般都是屠小城市，屠這種一眼首都的大城市，有點過於離譜了。
幾百萬人，就這樣放下武器，讓你屠殺嗎，這又不是邪神獻祭——
想到這，何奧思緒一頓。
他看向周圍繁華的建築。
武道文明也是超凡文明，他沒接觸過，就未必沒有。
思索間，他擡起腳步，迅速向前，走向了宮城的最深處。
那場毀滅一切的屠殺，應該就發生在神明滅世之前。
因爲時間稍微再拉長一點，哪怕這裡經過了血腥的屠城，以這座城市的地理條件，也會有新的人涌進來，他們會清除掉屠殺的痕跡，重建這座城市。
這些血漬保存的如此之好，只有可能是屠殺發生之後，這座城市就被‘永遠封存’了。
甚至可能屠殺剛結束，世界就毀滅了。
在穿過一座似乎是用來開會和議事的高聳的宮殿之後，何奧進入了似乎是這個宮城‘後宮’的地方。
在這裡，散落的武器和鎧甲幾乎密密麻麻的鋪滿了整個地面，而且都閃爍着耀眼的光澤。
從其中的許多光澤度和完整度來看，至少是C級的鎧甲。
而這些鎧甲大多都傾倒向一個方向，整個宮城的最深處。
這座城市的人不是沒有嘗試過反擊，只是他們失敗了。
宮城有鎧甲，而外面沒有。
災禍是從宮城內而起的？
何奧目光掃過這些鎧甲，沿着這些鎧甲傾倒的方向，快速向前。
伴隨着他越來越裡，周圍的鎧甲精良程度也越來越高。
直到他走到了宮城的最深處，這裡是一個並不怎麼寬闊的‘下沉廣場’，廣場後佇立着一個似乎是藏書室的閣樓。
後宮最深處是藏經閣是吧。
很好，這很武道文明。
何奧踩着一級級的階梯，踏入了這個廣場。
在廣場中傾倒的鎧甲就很少了，只有大概五副，連帶着刀槍棍棒斧五種不同的武器。
這些鎧甲都碎裂在不同的方向，而這五副鎧甲和它們配對的武器，都是B級強度的鎧甲。
這些鎧甲在何奧上一個場景見到的那個銀色長劍堆迭的屍山那裡，也沒有多少。
從這些鎧甲的姿勢來看，他們都被擊敗了。
而這些鎧甲的中心，那疑似藏書室的閣樓前方，殘餘着一道陰影。
那似乎就是曾經這些鎧甲主人所對戰的敵人。
陰影的覆蓋面積並不大，那道陰影的主人留下這道陰影的時候，應該是站着的。
何奧走到了那道陰影之前，伸手觸碰陰影。
橙灰色的目光從他眼中一閃而過。
虛空中依舊散落着極其細微的，象徵着超凡的光輝，但這光輝的主人，早已被從世界上抹去，甚至一點殘靈都未曾留下。
何奧掃過了周圍的鎧甲，繁華的宮殿。
在世界毀滅的那一刻，什麼帝王將相，什麼武道巨擘，不過是神明目光下的一道塵埃。
何奧越過了這道陰影，走入了後方的‘藏書室’。
這藏書室裡空空蕩蕩，地面上還殘留着木製品的殘跡。
整個藏書室唯一還存在着的，就是正對着大門的一個，下半部分被折斷，只留下上半部分倚靠在石牆上的石碑。
這裡曾經可能密密麻麻的擺放着一個個書架，但此刻已經在時間的手下化作了塵埃。
何奧目光回到了那石碑之上，注視着石碑上的內容。
雖然這石碑只有半截，但是依舊顯示出了一套完整的‘圖畫’體系。
只是這圖畫與何奧之前所見的‘修行法’不同，它並沒有描繪修行的動作。
而是描繪了另外一個東西。
那就是‘殺戮’。
圖畫中的小人一直在通過不同的方式殺人，在殺死最後一個人之後，他身前浮現了一大堆似乎是鮮血和魂靈的東西。
他將這這些東西投入了某種特殊的夾雜着‘水流’的‘火焰’中，然後獲得了一顆‘丹藥’。
他吃下了這顆丹藥，然後他死了。
但這圖畫並沒有結束，在下一個圖畫裡，另一個‘小人’從這屍體中抽出，‘死而復生’，懸浮在了空中。
這最後圖畫描繪的小人與之前的小人都不太一樣，他盤腿懸浮在空中，四周似乎還散發着微微的‘光輝’，似乎已經得償所願。
在這整個圖畫的下方，還有一行似乎是文字的圖畫。
何奧不認識那些文字，但是他通過在這座城市的所見所聞，依稀理解了圖畫裡要表達的內容。
殺人之後，取他們的血和靈，煉製成某種藥物，服用這個藥物，在死後抵達疑似的下一個境界。
也就在此時，一句話語在何奧腦海中浮現，
‘殺人煉丹，尸解成仙。’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轉過身，徑直走出了這個藏書閣。
他擡頭看向天空。
這或許就是這個世界所摸索出來的一條武道前路。
但這似乎並不是他想要找的那種。
不過從那銀色長劍的情況來看，這個世界所摸索出來的‘前路’，或許不止一種。
輕嘆一聲，何奧將意識沉入世界深處，開始再次鐫刻起控制法陣。
很快，他再次被困命之盤踢了出去。
······
模糊的景象在他視野中浮現，他看着眼前機上廁所的洗手盆，打開水龍頭，洗了一下手，擡頭看向洗手盆上鏡子中的自己。
其實讓他稍感意外的是，他從移動飛機上進入困命之盤之後，居然還能回到飛機上。
雖然是摸索好了這個條件才進的困命之盤，但這依舊讓他有些‘新奇’。
困命之盤的‘出入’標定，似乎並不完全是某個空間點。
不過也對，大地相對人是靜止的，而相對宇宙是移動的。
如果完全按照時空點來標定，何奧每次進入之後，應該都會直接被丟到宇宙中。
他感應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聯繫，在剛剛那次‘刻畫’之後，他對困命之盤的掌握又提高了一個程度。
現在，他似乎可以帶‘人’或‘物’，進入困命之盤內了。
不過無論是人還是物，其能量強度，或者說超凡等級都不能太高，不然帶不進去，反而會被困命之盤的反噬傷到。
再次放開水龍頭，衝了一下臉，何奧直起身，將手上的水吹乾。
然後他轉過身，打開了門。
“何部，你終於出來了。”
站在門口的空姐看了一眼何奧，有些擔憂的說道。
雖然何奧進去前已經說了可能會在裡面待很久，但是這時間似乎有些過於久了，一整個旅程都在裡面。
“沒事，一點正常情況，我現在即便坐在飛機機翼上，都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何奧笑着搖搖頭，坐回到了飛機座位上，將口袋裡的東西，摸出來，溫和的問道，“我們還有多久到？”
“我們已經快抵達目的地了，最多十五分鐘，就能降落在北都機場。”
飛行員快速答道。
“好的，謝謝。”
何奧轉過視線，看向窗外的流雲，然後他目光收回，看向了一旁披着毛毯，正在呼呼大睡的葉鶯。
沒了維洛拉號，確實有些不方便。
在結束西都那邊的調查之後，他直接讓維洛拉號將自己送回了東都。
然後就給維洛拉號留下了足夠的天使能量，讓它再次前往了遺蹟，這纔有了‘郝毅’分身那邊利用維洛拉號拉仇恨的事情。
但是一些預料之外的情況的到來，讓他不得不臨時坐飛機前往北都。
而在他思索閃爍的時候，他的電話鈴聲隨之響起，來電者是，吳剛烈。
何奧接通了電話，那邊迅速傳來了詢問。
“何奧，你還有多久到？”
“十分鐘降落。”何奧看了一眼窗外，快速回答道，“你那邊怎麼樣？”
“沒有頭緒，”那邊嘆了口氣，“你儘快過來吧，我不知道老柳到底遭遇了什麼，纔會留下這些東西。”
“好。”
何奧輕輕點頭，他的目光向下，看向自己剛剛放在桌面的物品。
那是一個有些老舊的黑色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