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唐踩進溪水中,施法將身體騰在水面,只被溪水淹過了腳踝,其餘的部位全露在水面上。
晉疏影俏皮的看着浮在水中的宋唐,笑得天真璀璨。
宋唐一本正經的臉上笑逐顏開,他好奇的俯首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從未有過的清冽自在迅猛的漫上他的心間。
在他的短暫人生中,有的只是一成不變的乏味生活,如此簡單放鬆的娛樂卻是從未有過。
他事事小心留意,生怕自己做得稍有不妥就會落人話柄,他不想讓這世上唯一愛護於他的秋池姑姑爲他操心。
可是這樣純淨的歡樂啊,他期盼了一年又一年,周而復始的失望之後,他才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放。
宋唐漆黑的大眼睛逐漸彎成月牙一般,本就紅潤的臉蛋更加光澤,他的牙齒大而整齊,晉疏影第一次看見他咧開嘴大聲發笑。
“你看,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一點都不無聊?”晉疏影揚起得意的笑容,繼續去挖溪水下的淤泥。
宋唐鬆氣將身體往下沉了些許,溪水淹沒到他的膝蓋,調皮的宋唐在溪水裡胡亂踢腿,大片大片濺起的水花猶如一顆顆被砸碎的珍珠,直往晉疏影臉上噴。
“哈哈,太好玩了!”宋唐望着滿臉掛着水珠的晉疏影,清亮的笑聲比水滴的聲音還要澄澈。
晉疏影一邊用胳膊蹭掉臉上的水,一邊抓起手裡的淤泥往宋唐身上砸:“你敢偷襲我!看我不收拾你!”
淤泥不斷砸入水中,溪水也沒有變得混濁,反倒和之前一般清澈見底,只是水面上不斷盛開一朵朵水花,叮咚的水聲伴着兩人的歡笑,溫馨和諧的應和着午後的陣陣鳥鳴。
宋唐被晉疏影砸得渾身是泥,他不斷躬下身子撩起水花回擊晉疏影,臉上的笑容一刻也沒有收起過。
個頭不高的宋唐很快便敗在晉疏影手下,他光潔的臉蛋敷上了一層青色的泥巴,張開嘴時露出的牙齒顯得更加潔白。
戲水過後,晉疏影帶着宋唐在岸邊捏泥巴,每次擡起眼睛瞥見綠臉的小宋唐,晉疏影總是憋住笑聲,低下頭繼續鼓弄手裡的淤泥。
“宋唐,你聽說過女媧娘娘造人的故事嗎?”晉疏影將一小團泥揉搓成細條,她正要捏一個泥人出來。
宋唐用拳頭猛烈擊打着地上的青泥,好奇的模樣宛如一個剛剛學會說話走路的嬰孩,聽見晉疏影發問,他才停下手裡的動作,搖搖頭。
晉疏影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悠悠的將女媧造人的故事講給宋唐聽。
末了,又在宋唐眼前揮舞着捏好的泥人:“喏,女媧娘娘就是這樣把凡人捏出來的。”
宋唐腳下的青泥早已被他捶打得稀巴爛,他滿眼渴望的注視着晉疏影手裡的泥人,趁晉疏影不注意時一把搶在手中。
“哎,你個小屁孩,你居然還會搶別人的東西!”晉疏影眉毛一豎,登時變成一副兇巴巴的模樣。
宋唐笑笑的藏起泥人,卻發現泥人被他一搶,竟變了形。
宋唐心中頓時十分沮喪,他不過是格外喜歡這個泥人,害怕晉疏影不肯將泥人送給他,所以纔將泥人搶了過來。
沒想到這樣魯莽的爭搶,卻把泥人弄壞了。
“你看你,把泥人的手弄斷了吧!”晉疏影臉上閃過一抹壞笑,“這個人被你折斷了手,今夜一定會來找你報仇的!”
宋唐一愣,驚道:“真的嗎?”
晉疏影望着天真的宋唐哈哈大笑,點着頭繼續吹噓道:“當然是真的啦,若是你的手被人無緣無故折斷了,你不也要找那人報仇嗎?”
宋唐低頭看了一眼斷手的泥人,臉上漸漸有些憂慮,卻又嘴硬道:“哼,我纔不怕他呢,大不了我再幫他把手裝上不就得了!”
晉疏影大笑着捏了一把宋唐粉嘟嘟的臉,宋唐臉上的青泥大部分都已經幹了,粉紅色的小臉重新映在晉疏影的眼中。
四下一片寂靜,偌大的仙山處處皆是冷清落寞,唯有這一條小溪邊的歡笑聲滿滿充斥着這片寂寞之地。
無仙山上很少有人笑得如此酣暢,晉疏影和宋唐的笑聲很快就把元一道長的大徒弟尹皓葉招了過來。
尹皓葉這人向來心高自負,他天資極高,是衆弟子之中當之無愧的人中翹楚,可是造化弄人,他的生命裡總是有一個洛輕霜擋在他眼前。
更加陰差陽錯的是,雖然洛輕霜多番讓他難堪,他卻又偏偏打從心底裡喜歡這個衆人眼裡高不可攀的大師姐。
尹皓葉心眼極小,對洛輕霜的一舉一動格外留心,他早就在洛輕霜和苑靈脩兩人之間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正因尹皓葉喜歡洛輕霜,所以他平日裡最看不起的就是馳雲殿一干弟子,晉疏影也不例外。
此次,他無意中發現晉疏影居然帶着秋池姑姑座下的仙童在此捏泥人,想起宋唐複雜的身世,他心中更是鄙夷。
尹皓葉不由得動了歪念頭,壞笑着上前來找找晉疏影和宋唐的麻煩。
“宋唐小仙童今日很有興致啊,不在仙山上四處巡視,也不陪着秋池師叔,反倒來這兒捏泥人了!”尹皓葉先從宋唐下手。
宋唐身軀一顫,適才還興高采烈的臉上頓時一片慘白,他連忙放下手裡的泥團,滿臉驚慌地站了起來。
“尹師兄,你千萬別將今日之事告訴元一掌教,我這就回檀香閣去。”宋唐顯然慌了神,急急忙忙地穿上鞋襪就要走。
看着宋唐心虛受怕,晉疏影不由得心中刺痛。
晉疏影擡頭不耐煩的瞥了瞥尹皓葉,自知尹皓葉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於是氣惱得很,宋唐只是個仙童,無仙山的安危又不是隻在他一人身上。
尹皓葉此時前來,明顯是找茬的!再想起尹皓葉那個屢屢看晉疏影不順眼的師尊,晉疏影心裡大是不悅,終歸忍着性子不與他爭執。
尹皓葉的目的本就不是對付宋唐,而晉疏影知趣的退讓卻讓尹皓葉更加得寸進尺。
“喲,這是馳雲殿大名鼎鼎的晉疏影吧!”尹皓葉出言譏諷,甚至不尊禮節不肯稱呼晉疏影爲師妹。
晉疏影目光冷冷的掃過尹皓葉那張刻薄猥瑣的臉,滿腔怒火的站了起來,正打算和宋唐一起遠離尹皓葉這個無恥之徒。
“師妹果然好眼光,來了無仙山沒幾年就知道什麼人應該和什麼人在一起!”尹皓葉全然沒有輕易放過晉疏影的意思。
尹皓葉突如其來的冷語伴隨着戲弄諷刺的笑聲,猶如腐蝕傷口的一把細鹽,冷不防的灑在晉疏影和宋唐的心上,痛得兩人同時身子震顫。
晉疏影目光凌厲,語調寒冷宛如飄散在日光下的雪花:“你什麼意思?”
微微低頭,卻見宋唐臉上的羞愧與憤怒摻雜在一起,他漆黑的眸子閃動着淚光,悽切憤恨的目光久久徘徊在尹皓葉身上。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宋唐師弟,你難道不是怪物嗎?”
尹皓葉嘴邊揚起一抹更加肆意的陰險笑容,他似乎已經在爲自己的成功挑釁而得意忘形。
宋唐小小的拳頭緊緊攥着垂在大腿旁側,他哀怨的望着小人得志的尹皓葉,眼神之中更多的是哀求。
小小年紀的他沒有辦法讓人忘記他的出身,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身世到底爲什麼總是被別人侮辱謾罵。
他無法讓世人接受他,無法讓世人對他溫柔以待,他只求世上所有不懷好意的人都能忘記他,忘記他這個不說話不犯錯的小小仙童。
“尹皓葉,我看你纔是怪物!”晉疏影無暇追溯尹皓葉話中的深意,但尹皓葉暴露無遺的惡意她卻洞悉得一清二楚。
尹皓葉從未料到晉疏影居然敢對他放肆,雖然他也曾在上次仙法比試中見過晉疏影發狂的模樣,卻不知晉疏影平日裡也是如此不羈。
想到晉疏影煞氣纏身時猶如厲鬼的兇猛狠毒,尹皓葉不由心中一寒,轉念一想,便提了口氣審視一般的上下打量着晉疏影。
無仙山乃仙家重地,她晉疏影不過是個會發瘋的異類,尹皓葉天生自命不凡,豈會害怕這等妖邪之驅?
“你這女子果然沒規沒矩,居然敢說我是怪物!你難道不知道我乃凌絕門大弟子嗎?”尹皓葉瞪着晉疏影,恨聲道。
晉疏影冷哼一聲:“尹師兄天資最高,乃是元一道長最偏愛的大弟子,我在山門中雖然資歷尚淺,但對尹師兄也是久仰大名!”
尹皓葉也不愚笨,聽得出晉疏影並不是在恭維他。
晉疏影見尹皓葉一時語塞,冷笑一聲繼續挖苦道:“可惜了元一師伯一片厚望啊,尹師兄竟然年年都在仙法比試中敗給洛師姐!”
尹皓葉耳根一紅,咬牙切齒的怒視着晉疏影:“我的確技不如人,辜負了師尊苦心栽培,但你一個一身煞氣的妖孽有什麼資格對我評頭論足!”
這番話語實在尖酸刻薄,聽得晉疏影胸中憤懣難抑,就連不敢吭聲的宋唐也滿臉恨意,巴不得狠揍尹皓葉一頓。
好在晉疏影早已聽慣了這些話,此時倒也不至於沉不住氣,只淡淡一笑:“我就是一個煞氣纏身的怪物,所以煩請師兄以後和我說話時不要太過尖刻,不然我這妖孽難以保證自己不會殘害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