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英河中水流湍急,河水更是有千丈之深,岸邊的弟子紛紛急得七竅生煙,卻是無人敢跳下河去將尹皓葉拽上岸來。
只得望着仙霧蒸騰的長河,焦慮的大叫:“師尊,師尊!”
落入水中的尹皓葉腦子裡如同灌了漿糊,彼時的他別說罵人了,就是他的弟子把他拽上岸來扇兩個耳光,他也定是木訥的受着。
當然,尹皓葉的徒弟定然是有這賊心沒這賊膽,卻是被別人得了可趁之機。
慌亂的衆人耳邊響起一陣清脆的長嘯,只見飄渺的雲間漸漸飛出一隻巨大神鳥,苑靈脩一臉嫌棄的站在小青背上,從煙斜霧橫的雲端急速降落。
苑靈脩御着馳雲劍,衝進天英河中將尹皓葉一把拽上岸來,那尹皓葉渾身溼透,髮髻散亂得堪比叫花子,一張臉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望着滿面頹然的尹皓葉,苑靈脩眼前閃過一絲促狹的笑,隨即出手重重的抽了尹皓葉兩個耳光。
原本憂心不已的衆弟子瞬間忍俊不禁,紛紛把頭別向一邊,悶聲笑了起來。尹皓葉這才清醒些許,怒道:“你打我幹嘛?”
苑靈脩用力鬆開尹皓葉的衣襟,尹皓葉兩腿還有些發軟,順勢倒在地上,卻聽苑靈脩不耐煩道:“師兄被邪氣纏身,我扇你兩個耳光,是爲了打跑你身上的晦氣!”
衆弟子又是一番偷笑,看着尹皓葉狼狽不堪,噎得說不上話的樣子,這些弟子內心十分雀躍,都覺得煞是解氣。
“我說尹師兄,你有什麼想不開的,怎麼偏偏往這深不見底的天英河裡跳?”苑靈脩狡黠的笑了笑,小青正在崇山峻嶺之間盤旋。
尹皓葉冷哼一聲,臉色十分難看:“還不是因爲那個該死的晉疏影嗎?沒想到這五年來她的法術突飛猛進,不止能隱身,居然還學會了攝魂術!”
苑靈脩白了尹皓葉一眼,冷笑道:“我看師兄是驚嚇過度了吧,這世上哪有這麼厲害的人!”
尹皓葉張了張嘴,急於向苑靈脩證明自己不是在胡說八道,卻被苑靈脩揚手打斷:“我得趕緊去蓬萊了,師兄自求多福吧,下次靠近河邊時記得離遠一些。”
說罷還回頭望了一眼尹皓葉氣得發紫的臉,纔對小青招了招手,小青並未在叢林之間找到什麼好玩的東西,於是立刻帶着苑靈脩飛離天英河。
途中小青憤然的哼了一聲:“剛纔我要過來,你非不讓,現在瘋丫頭都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苑靈脩嘆了口氣,似乎沒什麼精神:“彆着急,等你去了蓬萊也能看見她。”
小青十分不滿的穿過一片白雲:“你和瘋丫頭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現在瘋丫頭不止連你都打,而且對尹皓葉這麼殘忍?”
“今日尹皓葉不死已經實屬萬幸,你忘了從前他是怎麼害我們馳雲殿,怎麼陷害瘋丫頭的?”苑靈脩冷着臉,似乎有些不悅。
看見方纔晉疏影狠辣背後流露的孤獨,苑靈脩只恨自己爲什麼如此糊塗,五年前居然誤以爲是晉疏影煞氣發作,錯手殺了秋池姑姑。
身邊仙霧繚繞,眼前模糊浮現出幾日前的那一幕,自從那日在蒼山之巔,晉疏影說慕琴纔是殺害秋池姑姑的真兇後,苑靈脩便十分疑惑,困擾了許多天以後,他才終於狠狠拍了三下腦門。
“我可以問一問琥珀琉璃心啊!真是豬腦子!”苑靈脩火急火燎的翻出琥珀琉璃心。
施法摧動這琥珀琉璃心後,他十分忐忑的在心中問道:“殺了秋池姑姑的人是不是慕琴師伯?”
琥珀琉璃心光芒盛放,片刻之後,一個由滿天星聚集而成的大字陡然閃現在苑靈脩眼前,那個光芒閃爍的“是”字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的抽在苑靈脩臉上。
從那一刻起,苑靈脩便對晉疏影充滿愧疚。
如今他已得知真相,自然恨不得立刻衝到晉疏影面前負荊請罪,不過細細一想,既然慕琴是殺害秋池姑姑的真兇,那麼說明無仙山中還是暗藏心懷不軌之人。
苑靈脩當上掌教至尊的這些年,未曾在山中做過什麼大事,自然也沒有人心所向之說,如果他貿然指出慕琴就是殺人兇手一事,必定無人信他,就像當年的晉疏影一樣。
做事講究有理有據,他只能暗暗查明慕琴的真實目的,再想辦法讓她在衆人面前身敗名裂!
苑靈脩目光如炬,腳下掠過千山萬水,於他不過是過眼雲煙……
晉疏影兀自穿過茂密叢林,適才對尹皓葉的一番捉弄,證實了她確實突破誅情咒第三層,忘情。眼下她已經能夠操縱別人的心智,饒是如此,這次飄零玉之爭她又多了幾分把握。
夜幕降臨時晉疏影才趕到蓬萊仙島,這裡花香四溢,仙島上氤氳着溼潤的雲霧,腳下隨處可見青草羣芳,遠處有一顆枝繁葉茂的老樹。
那大樹的藤蔓宛如女子的垂腰的青絲,柔柔的垂向地面,藤蔓上生長着嫩綠的新葉,老樹背後隱約有一座屋舍,晉疏影離得太遠,難以看清那大樹背後暗藏怎樣的玄機。
蓬萊仙島如此之大,晉疏影首先打算飛往那老樹的方向,於是騰空而起,飛了許久,卻好像離這大樹越來越遠。
“原來這是迷陣。”晉疏影停在一座古老的宮殿前,仰望着眼前這片陳舊的建築,宮殿大門緊閉,似乎暗藏機關。
晉疏影注視着頭頂已經有些模糊的鏤金大字,那幾乎發黴了的黑色牌匾上刻了三個大字:“蓬萊宮。”
細細打量那宮門旁邊的圍着的一圈金磚玉砌的高牆,便能夠看出,這蓬萊宮在很久以前定是無比輝煌,只可惜此處大約人去樓空千年之久,故而昔日的輝煌只剩眼前的蕭條。
晉疏影正想四處找找這入門的機關在什麼地方,身後卻飄來一縷芳香,緩緩回頭,只見一張恍若隔世的臉。
綠蔓佇立在晉疏影眼前,一雙眼睛裡含着閃爍的淚光,她的模樣和過去並未發生改變,只是從前那雙率直機靈的眸子竟有些暗淡,她不像從前那樣一驚一乍,只是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晉疏影默默打了一個激靈,佯裝鎮靜的望着這張曾經無比熟悉的面孔,過去她無依無靠的時候,曾經將今日這形同陌路的人當做這世上唯一值得信賴的人。
想不到這樣一個從小跟在她身邊的人,居然是江山鴻寅安插在她身邊的一顆棋子。
晉疏影永遠都忘不了,賀白曾經告訴過她,綠蔓是跟在江山鴻寅身邊的一隻靈蝶,那麼可想而知,她在無仙山中多次見過的那隻翠綠色的蝴蝶正是綠蔓。
她以爲綠蔓真是因爲放心不下她才獨自跑上山,原來綠蔓不過是爲了讓她煞氣纏身,所以故意引誘她一步一步催發誅情咒罷了。
過去的美好憧憬終歸只是海市蜃樓,一切居然如此可笑……
綠蔓囁嚅着嘴脣,嘴角抽搐着張開嘴巴,帶着哭腔喊了一句:“小姐……”
晉疏影冷漠的注視着綠蔓溼潤的眼睛,不動聲色的斜了她一眼:“你家小姐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綠蔓終於痛哭流涕,衝上前來:“小姐,你沒死。”
晉疏影一動不動,綠蔓卻是根本無法靠近她,只見她帽沿下的一雙眸子利如鋒芒,叫人看了不禁膽寒:“你是靈蝶,天生就有仙身,哪裡會有什麼小姐呢?呵呵。”
綠蔓對着晉疏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從小跟在仙君身邊,對仙君早已有愛慕之心,所以仙君託付之事我必定赴湯蹈火……”
晉疏影冷冷打斷綠蔓:“那你繼續爲了你的仙君上刀山下火海不就行了嗎?你來纏着我幹什麼?”
綠蔓泣不成聲,臉上涕泗橫流:“可是小姐你對我恩重如山,我對小姐亦是有了感情,今日的一切是綠蔓咎由自取,小姐若是怪我,綠蔓無話可說。”
晉疏影散去身上的法術,一步一步走到綠蔓身前,緩緩蹲在綠蔓面前,意味深長的注視着綠蔓紅腫的眼睛:“江山鴻寅在哪兒?”
綠蔓猛地一愣,立刻搖頭:“小姐,仙君他交代過,不見任何人……”
晉疏影狠厲的皺着眉頭,似乎沒有太多耐心,卻仍然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平息着胸中怒氣:“我不是來見他的,我來是要殺了他。”
綠蔓更是驚恐的瞪着晉疏影:“小姐……”
晉疏影神色黯然的望着綠蔓:“你口口聲聲說對我有感情,居然連江山鴻寅在哪兒都不肯告訴我,當年他險些要了我的命,今日不該償還嗎?啊?”
綠蔓痛苦搖頭,低頭跪在晉疏影腳下,苦苦哀求:“小姐,這些年來仙君總是抑鬱寡歡,也並不好過啊!小姐你就放過他吧!求求你了,放過他吧。”
晉疏影猛地掐住綠蔓的喉嚨,聲色俱厲:“今日一切難道不是他咎由自取嗎?江山鴻寅的命是命,我晉疏影的命就賤如草芥嗎?還有靜和城的所有百姓,枉死的秋池姑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他江山鴻寅心機之下的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