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當劉玄德一行人風塵僕僕，前往長安城外灞水大營後，第一時間見到的不是營中主將皇甫嵩或者皇甫嵩派來迎接他的人。而是董卓這個憨態可掬的黑胖子。
——這並不是說皇甫嵩傲慢，不知禮數。事實上作爲軍事世家的他，對於文化人相當有好感——這個時代雖然還沒有明確提出“文貴武賤”，以及文武分途。但是苗頭已經出現了。
皇甫嵩這樣的純粹的武夫，在面對劉備這樣允文允武的雙料人才的時候，天生覺得自己矮一頭。
更不用說劉玄德的老師盧植，那是天下聞名的大儒。就算不看劉玄德的面子，看在盧植的面子上，皇甫嵩也要高看劉備一眼。
就好像原本的歷史線上，盧植與皇甫嵩本身沒什麼交情。然而在盧植被宦官誣陷下獄之後，仍舊是皇甫嵩爲他說情。
所以說，在聽說冀州方面派出劉備來幫忙之後，皇甫嵩還是挺開心的。
——朝廷方面的確也派遣了不少“將軍”給他。但就應了那句話“高第良將怯如雞”。朝廷派過來的這些紈絝子弟，禍害百姓有一套。但要說打仗……皇甫嵩無論如何，都不想將自己的側翼交給他們。
在滿世界都是不靠譜的同僚與下屬的情況下，有劉備帶着冀州強兵來援，多了一個靠譜的隊友比什麼都強。他自然不會不給劉備面子。
所以，既然不是皇甫嵩不給劉備面子，那就是另一個原因。
董仲穎太給劉備面子了——
原本皇甫嵩預備派遣使者郊迎十里以示尊重。然而董胖子卻不管不顧，一聲不吭跑馬出去。計算一下路程，他郊迎了二十八里還多。四捨五入就是三十里。
“哈哈哈！玄德！可想死俺老董啦！”
早有偵騎，將董卓遠迎的消息告訴了劉玄德。劉備對此，多少有點哭笑不得。不過無論如何，董胖子也是一片好意。伸手不打笑臉人。看着董卓黑胖的一張臉上赤誠中帶了點小狡猾，劉備有點無奈的搖了搖頭：
“仲穎兄，你啊……”
看劉備這樣子，再看看董卓這樣子，冀州諸將不解其意，董胖子帶來的涼州將領也呵呵呵呵的傻笑着。人羣中，唯獨西側一文士裝扮的鼠須士子面帶笑容。與東側若有所思的曹孟德相映成趣。
“哦，哈哈哈……”
看劉備不高興也不說什麼客氣話，反倒一副想要怪他，卻說不出話的模樣。董卓楞了一下，然後露出了有點不好意思的憨厚笑容。緊接着轉身，對着一衆傻樂的涼州軍中的那個文士。
“岳父？”
中年文士指了指自己，在得到董卓確認性的點頭後走了過來，先對劉玄德見禮：“在下涼州李文優，見過劉撫軍。”
“文優兄。”劉備回了一禮之後，就聽董卓說道：“主意是這小子出的。玄德你看怎麼辦？你要是真生氣的話，老哥哥乾脆把他砍了，給你解氣如何？”
聽董卓這麼說，李文優臉上的笑容就掛不住了，變得非常尷尬。
“你啊你啊。”
別說董仲穎說的是開玩笑，就算是他認真地，劉玄德也不可能殺了董卓的女婿，兼他麾下的謀主李儒對不對？
……
至於說，爲什麼董卓，劉備兩人會是這種反應。自然是因爲權力。
因爲如今漢軍之中的“派系”以及“權力”。
雖然初來乍到，信息不足。但是劉玄德看董仲穎這樣的所作所爲，就能猜出來。
他和皇甫嵩之間的關係恐怕並不是太好。
只因爲一支軍隊出來迎人，隊伍卻有兩支。
作爲副手的董仲穎，跑得比皇甫嵩還快。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說說看吧，仲穎兄。”
相會了一會兒，劉玄德便與董卓一起，再次上馬，然後向着大營方向前進。一路上劉玄德上來，便問了這樣的問題：“你和皇甫車騎之間，矛盾已經激化到這個程度了？”
“沒有，沒有沒有。”董卓連忙擺手：“俺老董對他可是客氣得很。”
“哦。”劉玄德點點頭：“那就是皇甫車騎對你不客氣？”
“這……哈哈哈，也談不上——談不上噠！”
董仲穎繼續“啊哈哈哈”的笑着，說出了這樣的話。
“那我就不明白了啊。”劉備裝作有些疑惑的樣子，向董卓詢問：“既然你們兩個之間都很客氣，幹嘛不齊心協力，先把這場仗打完了再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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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劉備的問題，讓董胖子有點尷尬。他“額……”了一下，之後就“啊哈哈哈”的笑了起來。笑完了之後轉過頭，猛的一拍旁邊李文優的肩膀：“賢婿！”
這一下沒輕沒重的，差點把李文優從馬上拍下去——當然了，就算是這樣李儒也只能賠笑臉……那樣子甚至讓劉備感覺有點兒同情他了。
想想看董仲穎這個樣子。他的女兒多半也好看不了吧……再看看李儒這小胳膊小腿的，真是……
“岳父？！”
“——你，跟玄德說說是怎麼回事兒！”
“是，是。”
答應了兩句之後，李儒策馬向劉玄德靠近了一點：“劉撫軍。”他拱手行了一禮，而後說道：“在下久聞將軍大名，如雷貫耳。家嶽言稱，將軍文武兼備，乃是人中龍鳳。儒不才，敢問將軍，可知涼州事否？”
“文優兄客氣了。”劉玄德也拱手回了一禮：“備雖不才，於涼州事務略知一二……只是不知，文優兄所言，具體是哪方面啊？”
“軍，政，財物。”李儒言道——這一會兒，與劉玄德言事的他，意氣昂揚。與剛纔在他岳父董卓面前的表現完全不同。
或許這纔是這位漢末三國時期的一流謀士應有的風采吧。
“衆所周知，涼州偏鄙，人少地狹，物產不豐——然而無論如何，那是一州之地——更重要的是，那是我等涼州人的家鄉！”
“我有些明白了。”劉備點頭。
董卓與皇甫嵩之間沒有個人矛盾。
有的是利益之爭。
如今聚集在長安附近灞水大營的軍隊數量，大概有六萬左右。爲了供養這支軍隊，已經日薄西山的漢帝國幾乎鉚足了吃奶的力氣。
同時就像是劉備說過的那樣，假借爲帝國大軍提供給養，軍需的名義，各地的貪官污吏加緊了對人民的盤剝——然而就算這樣，運到前線的物資是否充足……還是一個未知數。
“勉強夠用吧。”
李儒回答了劉備的這個問題：“但也只是勉強夠用而已。”
談到這個話題，李儒的表情有些苦澀：
“如果大軍只是待在這裡不動的話，那麼糧草物資勉強夠用。但如果出擊的話，是萬萬不行的。”
說到這裡，李儒壓低了聲音：“據說朝裡面有人看皇甫車騎不過眼。所以纔要拖他的後腿。”
再之後，李儒的聲音變得更低了：“據說，這是司空張公的意思……”
“司空張溫，張博慎？”劉備問。
“嗯，就是他。”李儒說：“據說這位司空想過一過統領大軍的癮。更要給自己撈一筆資本。”
“開什麼玩笑。打仗是這麼兒戲的？！”劉備冷笑：“叛軍勢大，皇甫車騎乃是天下名將。倘若皇甫車騎統兵，此戰還有幾分把握。張溫何許人也，他——”
“——玄德，玄德。慎言！”看劉備說得聲音有點大，董卓連忙如此提醒：“張溫是不是東西。可他的後臺是袁氏啊。袁氏。
如果不走袁氏的路子，就沒有足夠的後勤物資運過來。沒有足夠的輜重，糧草。就沒辦法打仗啊。”
“原來如此。”劉備點了點頭：“看來，皇甫車騎這一回懸了啊。”
……
事情就像劉備與董卓他們討論的一樣。
即使是平叛的戰爭，也能被人當成兒戲，與牟利的工具。雖然軍隊已經聚攏。卻因爲沒有足夠的後勤物資幾乎無法動彈，只能坐視叛軍荼毒左扶風諸縣。
——在這個過程中，朝廷裡不斷有人攻擊皇甫嵩徒勞無功，坐視叛軍坐大。然而帝國軍隊沒有足夠的糧草，以及帝國軍爲什麼沒獲得足夠的糧草這兩個問題，卻沒有一個人提及。
就算是有人偶爾說上兩句，也會迅速被人噴回去：
“沒有糧草就不能打仗了嗎？！
我大漢將士，只要一顆報效朝廷的赤誠之心，便可奮勇爭先了！你這樣的言論是不忠於大漢嗎？！”
……
在這個過程中，皇甫嵩不斷向洛陽方面去書，期望朝廷解決這個問題。
甚至，在一個多月之後，看到朝廷方面沒有明確的回覆，皇甫嵩咬了咬牙，向朝廷建議：大軍可以“自行籌集糧草”——反正再這樣下去，整個左扶風都要被涼州叛軍禍害了。那些糧食與其便宜了叛軍，不如給自己大軍使用。好歹是個辦法。
在這條上書送到洛陽之後，大家攻擊皇甫嵩的理由又愉快的多了一個——
天吶，那些民衆每天被叛軍搶劫，被官吏剝削已經夠可憐的了。你皇甫嵩也想搶他們？你還是人嗎你？！這樣的將軍也配統領大軍？趕快把他拿下換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