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在意龍烈這種單身龍家裡藏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陸行舟猜測大概率是情書,這時代不流行娃娃吧?或許得找傀儡宗之類的宗門看看有沒有那種工藝,一般地方沒有。
總之吃別人家的瓜那是瓜妹興致勃勃的事情,這邊的人們的注意力早在陳羽身上了。
如果說之前陸行舟的所有分析,聽起來頭頭是道但一概都可以打爲臆測、附會,那麼陳羽的出現則徹底補上了證據鏈。
嘴硬也沒用,煉的什麼丹,丹房抄進去一看就知道。
既然你有解決龍族繁衍問題的辦法,藏在自己家裡不和族人共享這麼重要的事情,什麼意思?
你不會是想說自己偷偷爲大家先試藥吧?
對照一下陸行舟適才的邏輯鏈,一切豁然貫通,就是最憨的龍也知道了。
這貨坐視同族繁衍艱難,自己卻偷偷吃藥,就是爲了有朝一日龍族覺得繁衍問題已經迫在眉睫之時,以衆意裹挾龍傾凰和純血族人匹配,爲龍皇留下血脈,那他這個能生的優勢立刻巨大無比。
到時候不僅得了美人,還有望問鼎大權。
如果僅僅這樣,還只能算個小私心,算不上死罪。
但配合此刻與聖山內外夾擊的清君側舉動看,他擺明了和聖山有勾結,那又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證明,龍族繁衍問題就是聖山造成的,而龍雲知道,不僅不揭穿,還利用這個狀況與聖山合謀。
再惡意點想,說不定導致龍族這個問題的,就有龍雲的主動配合所致。他身居龍族高位,天知道背地裡做了什麼?
陸行舟倒是覺得主動配合那應該不至於,畢竟之前龍雲也不知道丹師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配合這種事搞得自己都不能生有什麼好處?而聖山操作這件事估計要上溯大幾百上千年,那龍雲和聖山、乃至和大幹的勾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倒是未解。
龍傾凰終於開口,聲音冷得像要凝結:“說吧,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十年前?”
龍雲沉默。
確實是十年前,龍傾凰戰敗那一刻開始。
在此之前龍傾凰威凌妖域,誰都俯首帖耳,但那一戰動搖了龍傾凰的威望,讓人們看見她也不是無敵,並且她那時候真的受傷了,實力大降。
野心家自然就會在這個時候冒頭,別族反叛的都好幾族,龍族內部自然也是有的。
登上龍皇之位,擒下受傷的龍傾凰關在後宮調教……這種事情只要想一想就能讓人血脈賁張。
聖山的人就是這時候找上了門,表示只要合作,完全可以實現夢想。
最初的計劃是在龍傾凰帶傷平叛、並且恰好只帶了他做主將的時候背刺插刀,對外宣佈龍皇被叛軍擊敗,他龍雲力挽狂瀾,龍皇傳位,內部丞相一配合,大事定矣。
想法很好,可實施的時候發現,龍傾凰就算受傷了,捏爆叛軍還是跟玩一樣。準備插刀的龍雲當時都看傻了,一個偷襲藏在手裡半天都沒敢打出去。
她的傷遠沒有顧戰庭嚴重!龍軀的恢復力更不是顧戰庭能比。
並且她隨身一直都有護衛,受傷的龍皇遠比平日的驕傲母龍更警覺。
龍雲從頭到尾都沒能找到合適的機會,只能老老實實率軍作戰,連佯敗都不敢,最終反倒成了平叛功臣。
不需要他回答,龍傾凰自己回憶這十年間的平叛史,自然就能找到一些龍雲表現怪異的地方,原本不以爲意的細節此刻回想全是問題。她極爲失望地搖了搖頭:“那這次呢?顧戰庭營造了那麼好的機會,讓你出手配合,你爲什麼不動?”
當時龍雲分配的任務是和龍溪一起控制城中陣法,兩人分派的是不同方位。那畢竟是顧戰庭的主場,陣法配合之下龍傾凰很難打,必須由得力的人控制破壞。如果在龍傾凰因爲聖山遇襲而心神動搖之時,其中一個控制陣法的人出了岔子,導致熄火的陣法突兀起效,那龍傾凰必定要吃個大虧。
然後龍雲趁着龍烈龍溪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快速勾結顧戰庭一起把它們弄死,回頭就說龍皇輕敵攻城,失陷城中,他要的依然能達成。
結果當時沒有動靜,小龍爪又摸不着龍頭了。
龍雲神色灰敗,低聲嘆了口氣:“當時聖山遇襲,陛下收到了消息,其實我也收到了。當時就想,顧戰庭的合作者本是聖山,我只是後來入夥合謀的,顧戰庭連聖山都陰,那我呢?即使偷襲了陛下,我能活着離開那城麼?”
龍傾凰神色有些怪異,忽地輕輕笑了起來,繼而笑聲越來越大,聲震蒼穹。
顧戰庭思謀深遠,既藉着聖山遇襲讓自己心神動盪,同時又能謀取聖山,取得兩端戰果。如果一切都如顧戰庭所希望的走向,那指不定他一戰定乾坤,整個妖域都要因爲這一戰被他平了。
結果正因爲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而因爲聖山遇襲讓龍雲望而卻步,不信任顧戰庭的合作,不敢出手了。
真諷刺。
連陸行舟在旁邊想到這些,神色也都怪異無比。一直沒想明白內鬼爲什麼事到臨頭不出手,還以爲是看穿了龍傾凰另有後手,卻不料是因爲這種緣故。
謝謝你們啊,各自私謀,把事情變成這樣,龍娘摸不着頭腦寄望於他陸行舟出主意,纔給了後續馴龍的機會。
龍烈勃然大怒,指着龍雲罵:“既然知道外人不可靠,你還不收手!顧戰庭會翻臉,聖山難道就不會!他們是龍嗎,和我們是一條心嗎,你憑什麼就坐得穩位置而不是爲人作嫁,蠢貨!”
“既然上了賊船,想下可就難了,只能一條道走到黑。”龍傾凰倒是平靜了下來,目視龍雲後面的軍隊:“爾等不知情,只是被龍雲矇蔽,現在拿下龍雲,將功折罪,依然是朕的南征功臣。”都不需要龍傾凰說,感覺被騙的龍族們早都急不可耐了,瞬間就衝了上去試圖捉拿龍雲。
“陛下是不是把聖山當成自己的龍廷了,在此破案拿人,毫不在意。”聖山之中忽地傳來普渡的聲音,全山作響,彷彿黃鐘大呂敲在每一個人的心間。
上前捉拿龍雲的上千南征龍族忽地都面露痛苦之色,身軀蜷縮。
陸行舟身旁的龍烈也是一身悶哼,微微躬身捂着心臟,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滴落。
包括龍傾凰也是微微皺眉,顯然也有點不對勁。就連陸行舟自己,肌膚都開始有了點刺痛感——他鍛體藥浴剛剛泡過一次,肌膚表裡也有了少許的龍性,尚未深入,因此影響只在肌膚。
陸行舟幾乎是瞬間就知道發生了什麼,這招他也會的。
藉由龍族的部件施加術法,影響其他龍族。這一招他藉由身上攜帶的龍骨,曾經在冰川地底秘境之中對古蛟龍使用過,幫助夜聽瀾一起脫困。
他這招脫胎於巫法,但不是巫法,效果較輕。真正的巫法顯然效果更強、範圍更廣,但也需要更長時間的施術唸咒等等。
所以剛纔的時間……
“陛下依然是如此傲慢,不把他人放在眼裡,是不是以爲沒有進入我山中陣法,就無所畏懼?”普渡的聲音悠悠傳遍:“也幸得如此,我們纔有時間施術,如今龍族精銳,盡在彀中矣。”
龍傾凰平靜道:“所以聖山之內,真關有龍……你們藉由此龍,做了好多事。”
“不錯。”普渡道:“佛法之中,有天龍八部,龍族本是八部之一,我佛國的部將而已。豈能倒反天罡,龍族爲皇,我佛協助?龍皇大咧咧賜封我等之時,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嘛?”
“……你佛經裡寫什麼東西,與朕何干?”龍傾凰淡淡道:“所以聖山之所謂不爭,從來都是假的,而是當時爭不過,與朕虛與委蛇,妄圖日後從血脈根本上傾覆。”
“倒也不然,陛下若能篤信佛法,令出我門,倒也不是不可商量,可惜陛下剛愎自用。”
龍傾凰簡直氣笑了。
說穿了也不過是君權和教權的爭端,很容易理解。但要說自己剛愎就可笑,從頭到尾她龍傾凰一直都很尊敬聖山,在與顧戰庭激戰之時聽說聖山遇襲還心神動盪,因爲陸行舟護持了聖山還龍顏大悅給他算了首功。
天瑤聖地如果能得大幹皇帝這樣尊重對待,夜聽瀾面紗都要笑掉了。
這羣和尚苦不知足,反倒嫌自己剛愎。
普渡的聲音又傳遍天空:“諸位在這裡聽故事之時,龍焱丞相已率妖都城衛軍兵困龍崖。諸位家中都有妻小,何必爲這個寵信內寵的女昏君賠上老小?若能及時回頭是岸,將來八部之中依然有諸位一席,切莫自誤。”
龍烈神色十分凝重,低聲對陸行舟道:“妖都之中的力量大部分是亞龍……以前我們也信任的。他們佈局至今,就是爲了這一刻。估計此刻妖都大亂了。”
陸行舟微微一笑。
“你還笑得出來,你這男寵,你……”
“你們是不是被前些日子陛下不敢信人以至於無人可用的狀態麻痹了?”陸行舟嘆了口氣:“當昨晚我對陛下確認內鬼是龍雲之後,陛下能用的人車載斗量,該佈置的東西早佈置了,單那些亞龍,濟得甚事。”
山中的普渡神色微變。
遠在妖都,龍崖。
丞相龍焱率衆兵困龍崖,剛剛開始喊話,前方面無表情地出現了一大羣龍。
爲首的是龍族大將龍溪:“丞相所來何爲啊?”
龍族雖少,個個生而強大,可不是隻有南征那千餘龍以及三百禁軍的,而是每一個都是天生的戰士。那些參軍的,只不過是職業是參軍,沒參軍的說不定比參軍的還強……
而眼下是數千龍族總動員,全軍列陣,翱翔於空。
血脈上的天然壓制,壓得一羣亞龍城衛軍面如土色。
龍焱深深吸了口氣:“陛下……是早有準備?”
“陛下從來就沒有沒準備過啊……”龍溪倒被他說得莫名其妙:“以前陛下只不過是不知道敢交託給誰,一旦確定了,你們算什麼東西啊?”
龍焱回首而望,四周影影重重不知何時圍上了無數虎族豹族狼族,碧油油的眼睛閃爍着殘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