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點點頭：“望見了，奴婢前去長壽宮，太后的柺杖正擱在她身邊。奴婢故意將葡萄落了些過去，順勢近距離地看過。”
寶慶帝問：“有沒有看出些什麼？”
錦繡道：“回皇上，太后的柺杖，顯而易見是新近換的新柺杖。”
寶慶帝挑眉：“哦？何以見得？”
“當時太后的柺杖是斜倚在她的椅子旁邊，以便她隨手取用。我湊近了看，卻發現那柺杖的底部，幾乎沒有磨損。雖說太后的柺杖是用極上乘的硬木製成，可用了一段時間之後，難免會有磨損。最主要的，新柺杖與之前的柺杖一模一樣……”
元恆有些不解：“一模一樣有何問題？”
寶慶帝卻明白錦繡所說：“一模一樣當然有問題。宮裡制物件，尤其是上等物件，從來都是形姿各異，像柺杖這樣的東西，各色木材，各色裝飾，每一件都是大致相同卻各有細節。如果一模一樣，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故意的。”
元恆恍然大悟：“故意讓人看不出來她換過了柺杖。的確用心良苦。”
錦繡卻眼神晶亮亮地，說道：“若真心計較起來，太后亦不是沒有解釋。”
寶慶帝也不相信，冷笑道：“證據確鑿，還能有何解釋？”
錦繡道：“皇上請勿動氣，奴婢也只是未雨綢繆。萬一太后說，她只是因爲睹物思人，望見那根柺杖，便會想起這根柺杖奪了貴妃的命，這又如何應對？”
寶慶帝和元恆都一愣，這未嘗不是沒可能啊。
元恆皺眉道：“若是那樣，似乎更應該換一根不同樣子的，一模一樣的，豈不是更加看得刺眼？”
寶慶帝卻若有所思：“的確，這理由不是不成立。雖然我們都覺得荒謬，但是，要防止不夠服衆。”
朝臣雖是祁國的朝臣，皇帝卻還是要考慮到朝臣的感受，若他們都覺得此事有問題，多半最後都是會生出些問題來的。
元恆那邊，燒燬的一截柺杖已被他取回，與寶慶帝仔細研究過，爲了這樁公案，可以說寶慶帝亦是花費了大量心思和人力，毫無疑問，柺杖上是有機括的，就在杖的一端，靠近杖底的地方，有一個極不起眼的小花紋，雖說燒成這樣已看不太清，但寶慶帝與元恆還是能感覺到，在殘缺不全的花紋上，曾經有過一個細小的尖針，或許細眼難以察覺，但上面一定藏有劇毒。
元恆小心翼翼地道：“父皇，看來，不驗也得驗了。”
寶慶帝卻道：“誰說不驗？”
元恆和錦繡皆一愣，交換了一個眼神，當然是你皇上自己說不驗的啊，不是太后軟話硬話放了一籮筐，要維護秦家最後的體面麼？
“父皇，請明示。”
“如此可疑的事，朕若親手將線索全部放走，朕也對不起死去的秦貴妃啊。”
元恆雙眼一亮：“莫非，寶林寺？”
寶慶帝點頭：“腦子還是很快的。宮裡驗了傷和氣，出宮去驗唄。”
元恆有些擔心：“刑部雖是精幹，可跟了秦家這麼些年，謝尚書是當年老丞相的人啊。”
寶慶帝斜睨了一眼，心道：跟老丈人不睦也是挺好的，起碼以後不會落到父皇的境地，被外戚如此干預。
至於元恆說的老丞相，便是秦太后的父親，當年先帝在位時的首輔，便是寶慶帝登基後，老丞相還頗是扶了一陣。那時候，內有秦太后，外有秦丞相，寶慶帝又溫和寬厚，當真是秦家最美的時光。
寶慶帝拍拍元恆的肩：“你讓父皇越來越放心了，別忘了，還有大理寺。”
你謝谷謝尚書是皇家的姻親不假，人家大理寺卿劉蔭遠，也是皇家的姻親啊，雖說距離成親還有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可必定人家該下的聘下過了，該交換的生辰交換過了，八字不光有一撇，都快寫意收筆了。
刑部有能人，更有酷吏。相對來說，大理寺還是要好上很多，雖也有手段有計謀，畢竟沒有臭名昭著的“真話殿”。
由大理寺去暗中參與，比刑部安全得多。
說到曹操，曹操到。大理寺卿劉蔭遠居然在外求見。
寶慶帝道：“讓劉大人進來。”又對元恆道，“天色不早了，叫端儀宮那邊散了吧，羽林軍看牢即可。回頭你速速去洗漱換身衣裳，父皇還是在這裡等你一起用晚膳。”
劉蔭遠進來，錦繡照例給端了杯上去，隨後識趣地退了出去。
卻見元恆在宸宮外大殿，似是故意等候自己。
“錦繡，你方纔說的不無道理，光有柺杖這一個疑點還遠遠不夠。”
錦繡輕聲道：“疑點多的是，看您如今到底想讓她墜到何等地步。”
元恆嘆道：“如何容她，該有父皇作主，我們畢竟是孫子，是非之地，孝道固然讓人覺得充滿悖論，可爲人兒孫終究是不能去對祖母怎樣的。”
錦繡道：“最起碼，也要讓她再不能興風作浪吧。”
元恆點點頭：“對，不能興風作浪，也不要興風浪，這兩個都已經是底線。”
“多管齊下如何？”錦繡挑眉道。
元恆意味深長地望着錦繡：“柺杖，此一管；躺在寶林寺的貴妃，第二管，還有什麼管？”
錦繡冷靜地分析給他：“柺杖只要能當面爭執，當面拿下不成問題，而寶林寺，相信皇上已經在與大理寺卿商議了，重要的還有兩個，一是地宮，鏡湖下的入口當是最好的切入，二是端王的玉帶。”
聽着錦繡的分析，元恆的腦子裡漸漸地有了主意。錦繡不會愚蠢地告訴他該怎麼做，但錦繡分析的每一句話，都那麼合情合理而又異常全面，那些話啓發着元恆，他的思路奔騰起來。
三天後，端儀宮的火場清理告一段落，所有從火場清理出來的可疑物品，在刑部的庫室裡堆了整整五間屋子。
寶慶帝說，東西太重要，都是秦貴妃遺物，得好好清理，能復原的還得復原，好些都是朕這麼些年賞賜給貴妃的東西，太有紀念意義，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