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唯念再一次被陸大律師身上籠罩的冷冽氣息震懾到，悶悶地吐出五個字：“那謝謝你了。”
反正已經欠了他一個大人情，也不在乎多加一個。
跟着陸晉陽離開酒吧的一路上蘇唯念都保持着小心謹慎的表情，不知內情的，肯定會以爲她犯了什麼大錯，不小心惹得男朋友生氣，纔會擺出一副小媳婦表情小心翼翼地尾隨着。
這樣的小心謹慎也讓陸晉陽心裡生了疑惑：首先，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讓這個小姑娘如此緊張害怕；其次，他很好奇，就她這樣的性格，爲什麼會從事和法律有關的工作。
倆人畢竟素無交情，貿貿然開口問她爲什麼這麼緊張似乎有些唐突。不過，在決定給她提供實習機會之前，還是非常有必要探究一下她是不是真的能勝任這一行的工作，“聽說你在大學是念法律的？”
在前面走得好好的陸晉陽突然來了個急剎車，毫無意外，蘇唯念同學又一次被狠狠地嚇了一大跳。這一次，直接被嚇得後退了兩步，“你……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
“只是有點好奇，你膽子這麼小，居然還想當律師。”當律師可不是光憑一張嘴就行的，沒有過人的膽識和敏銳的反應力，別想吃這碗飯。
蘇唯念眼中的陸晉陽總是帶着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那種天生的冷冽會讓她不自覺地卻步。不過，當他的語氣突然變得不那麼認真時，她倒是一點也不怕，“我哪裡膽小？今天下午那輛車只差一點就要把你外婆蹭倒，我衝過去把她老人家拉到一邊的時候幾乎是千鈞一髮，你覺得這事像是膽小的人會幹的麼？”
唔，反應力還不錯，面對疑問時還知道舉例反駁。
好吧，這一關算她過了。既然她不是真的膽小，自然就非常有必要順着當下的話題把第一個疑惑的答案也找到，“如果不是天生膽小，那麼……你會如此小心翼翼就只有一個理由，是不是因爲我太可怕？”
蘇唯念同學好不容易醞釀出一點戰鬥力，被他這麼一問，又‘蔫了’。
什麼叫如此小心翼翼是因爲他太可怕，這問題也問得太直接了吧！
“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嘖嘖，這年頭，恩也不是那麼好報的。回報來得太過猛烈，也會讓人招架不住。
“拜託你不要自以爲是好不好，誰說我怕你了？你又不是洪水猛獸，長得也不凶神惡煞，我幹嘛要怕你？”唔，蘇唯念同學大學四年的法律還真不是白唸的，想讓她吃虧可麼沒那麼容易。
“很好。”陸晉陽心裡的兩個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既然她不膽小、也沒覺得他可怕，給她鋪條路引她進自己的律師事務所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那什麼，我之所以覺得不太自在是因爲我們倆不是很熟，也不知道該跟你說些什麼。所以……寧可保持沉默。”在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少說話甚至不說才能儘可能地避免差錯，這個道理可是教授在課堂上講的，蘇唯唸對此是深信不疑。
“放心，很快就會熟了。”一分鐘前，陸晉陽還在猶豫着要不要先給她提個醒，讓她對明天的面試有所準備。不過，現在他改主意了。既然她自稱膽子大，應該受得住即將到來的這個意外驚嚇纔是。
看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蘇唯念很自然地聯想到了今天下午被自己救下的老奶奶，“那個……下午我走了以後你外婆是不是又跟你說了什麼？”
衝過去拉老奶奶一把完全是當時的下意識動作，無論是做之前還是做之後蘇唯念都沒想過求回報，老奶奶當她是救命恩人一說她壓根沒放在心上，也不希望老奶奶的家人太把‘報恩’當回事。
“嗯，她說了，你是她的大恩人，我負責替她報……”
不等陸晉陽把報恩二字說出口，蘇唯念便匆忙開口打斷他：“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碰巧經過拉了老奶奶一把……”
“我不喜歡欠人人情。”突然打斷什麼的，可是陸大律師的拿手好戲。在庭上，不知道多少檢控官和大律師領教過他的咄咄逼人和不留餘地。
“你剛纔幫了我一個大忙，就算扯平啦。”蘇唯念是真心覺得被人報恩這種事還是不要太多爲妙。
“我外婆一條命就這麼點價值？”陸大律師今晚可真是反常得厲害，強詞奪理是他的強項沒錯，可這語氣聽着怎麼有種耍無賴的意味？
“你……你是做什麼的？”蘇唯念同學雖然算不上絕頂聰明，但靈光乍現的反應力還是有的。這傢伙的鐵齒銅牙比學校辯論社的社長還厲害，不會是‘同道中人’吧？
陸晉陽只是笑笑，眼角微微上挑，彷彿在用眼神告訴她‘你很快就會知道’。
幸好名片上只有姓名和聯繫方式，否則明天的意外驚嚇可就要泡湯了。
人家擺明了是裝神秘，又或者覺得這是個人隱私，無意透露太多，蘇唯念也沒再追問。管他是做什麼的呢，只要對她沒有威脅就行。
蘇唯念並沒有撒謊，她住的地方離藍月光酒吧並不遠，九點以後繁華都市的喧鬧已經散了一半，無需受堵車所擾，一路暢通而行，二十分鐘即到目的地。
車子已經停穩，陸晉陽卻沒有立即打開車門鎖，而是饒有興致地環顧着四周的環境。
這裡雖然是老城區，環境還算不錯，也很安靜。只是，從這裡到他的事務所似乎不怎麼方便，就算有專車接送，也挺費時。
咳咳，陸大律師果然是深謀遠慮，已經想到這麼遠了。
“那個……我要怎麼下車啊？”已經解了安全帶，卻開不了車門，蘇唯念同學表示很無助。
陸晉陽這纔回過神來，幫她開了車門鎖，“你一個人進去沒問題吧？”
“就算閉着眼睛也能走回家，能有什麼問題。”可能是因爲馬上就要‘擺脫’這股冷冽氣場的關係，蘇唯唸的心情明顯比之前放鬆了不少。
陸晉陽也沒再多問，在她下車後準備畢恭畢敬地再次道謝之前冷不丁地說了聲再見。
‘再見？’她和他，還有機會再見面麼？
蘇唯念還在茫然地回味這兩個字，那輛黑色轎車已經在夜色中疾馳而去。
他的再見應該只是應酬式的客套吧，只要以後不再找他幫忙，他就算再想‘報恩’也沒機會，又怎麼可能會有再見面的機會呢。
不想那麼多了，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再找一家實習單位。書念得再多，沒有實踐都是空談，成功邁出第一步，以後的路就好走了。
蘇唯念同學是個心眼寬的樂觀孩子，睡覺前給自己暗暗鼓勁打氣之後，很快就把今天下午沒能趕上面試的不愉快拋到了腦後。
明天睜眼醒來又是新的一天，面試的機會總會有的。
而且，還是讓她意想不到的‘來勢洶洶’。
還不到八點，蘇唯念就被蘇媽媽高八度的聲音激出了一肚子的起牀氣，“我已經定了八點的鬧鐘，幹嘛非要在七點五十就跑來吵我？”
“還睡呢，你們老師都把電話打到你爸爸手機上了，說是有要緊事找你。”蘇家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要不是有十萬火急的事，蘇媽媽也不敢貿貿然地闖進來打擾寶貝女兒的清夢。
一聽說是老師找，蘇唯念立馬清醒了，心裡暗叫不妙，昨天的面試機會是老師好不容易託人聯繫的，卻因爲她的遲到白白錯過，老師該不會是因爲這件事特地打來訓話問罪的吧？
因爲內疚，接通電話之後蘇唯唸的聲音也格外小，如此不熱情的反應顯然不能讓徐老師滿意，“你不會是還沒睡醒吧？”這孩子，都已經畢業兩個多月了，怎麼一點緊迫感都沒有。
蘇唯念這纔打起精神，擡高聲音回道，“清醒着呢，有什麼事您就直說吧。”
“趕緊地，利索點準備一下，我又給你聯繫了一家實習單位，這一次人家是要找正式職員的，你可得好好表現，抓住這次機會。”
“真的？”不只是實習，表現好還可以被正式錄用，對蘇唯念來說這可是個能讓她做夢都笑醒的天大好消息。
“約的十點半，事務所在南城區，離你家有點遠，你得早點出門，這一次要是再遲到……”
“不會，再也不會了！您直接把聯繫方式和確切地址發到我手機上，我馬上準備出門。”
夏君凡說她偶爾頭腦發熱真沒說錯，就算是在南城區，打車過去也要不了一個小時，這會兒還不到八點呢，不知道她在急什麼。
當然，也不怪她心急，剛畢業的大學生嘛，最是朝氣蓬勃、躊躇滿志，加上昨兒個已經錯失了一次機會，這第二次的面試自然不容有失，所以蘇唯念纔會如此緊張。
洗漱更衣五分鐘解決，簡單的化妝品直接塞進包包，連早餐都省了，面試會有什麼結果無法預料，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今天肯定不會再遲到！
蘇唯念出現在中勝律師事務所接待室時，纔剛過九點半。
雖然boss一大早已經打過招呼，但陸大律師的美女助理emily還是對這位心急小姑娘的嚴重早到報以了尷尬的微笑，“如果我沒記錯，和你約的時間好像是十點半？”
“要這麼準確麼？好像沒有說十點半之前到不可以吧？”唔，這算是給了大律師的美女助理一個下馬威麼？
emily在陸大律師身邊做事已經不是一兩天，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卻還是忍不住發出了由衷的感慨，“小姑娘反應力不錯，希望你在boss面前也能有這麼自如的表現。”
“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見到……boss？”咳咳，又不是打遊戲，居然還有boss一說，蘇唯念明顯有些不習慣。
“boss一早就來了，不過他現在正在開會，可能要麻煩你在接待室多等一會兒。”約好的十點半，是你自己早到，也怨不得別人了。
“沒關係。”確實是自己來得太早，蘇唯念自然不會把多等一個小時這點小事放在心上。準時趕到就算是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準備馬上就要到來的面試。
看這間事務所的規模就能猜出所謂的boss一定不是等閒之輩，要想順利通過面試可能比想象中更難。想到這裡，蘇唯唸的心情多少還是有些緊張。雖然大學四年她的成績一直拔尖，大大小小的辯論賽和模擬審訊也經歷了不少。但，這一次是‘真槍實彈’地上戰場，她對自己並沒有絕對的自信。
早上的會議進程出乎意料地流暢，不到十點就順利結束，陸晉陽還想着可以趕在蘇唯念來面試前把下午上庭用的資料再檢查一遍。豈料，纔剛走出會議室，emily就迎了上來，“boss，你說的那個小姑娘已經來了。”
“這麼早？”唔，看來這小丫頭真的很在乎這個面試的機會。也真難爲她了，住那麼遠，幾乎橫跨半個城區，居然這麼早就到了。
“是，她已經來了半個小時，現在正在接待室等着，是現在帶她來見你呢，還是……”
“去忙你的，我自有安排。”陸晉陽已經決定給她這個機會，所謂的面試只是應付形式地走個過場。在走過場之前，順便測試一下她的抗驚嚇指數也不錯。
已經在接待室等了半小時的蘇唯念同學正在臨時抱佛腳地k書，雖然不知道面試的時候會被問到什麼問題，但對專業知識熟爛於心是非常有必要的。
因爲過於專注，蘇唯念壓根沒注意到有人悄無聲息地進了接待室，這會兒正站在距離她不到一米遠的地方‘鬼鬼祟祟’地偷看她做筆記。
“誰告訴你判處死刑的上訴期限是三天？”人不大，心氣兒倒不小，還沒入門，就盯上了刑事訴訟。
誒，這個聲音怎麼這麼熟悉？不會……不會是幻聽了吧？
轉頭、擡眼、瞄。
轟，不是幻聽啊，真的是他！
陸晉陽直接無視掉她的錯愕表情，毫不客氣地從她手上奪過筆記本，“在我這裡做事，不需要看這些，各種法律條款多得數不清，你能都記得？”
蘇唯念還沒完全緩過神來，自然注意不到大boss不悅的訓斥之言，“等等，什麼叫在你這裡做事？”
陸晉陽陰陽怪氣地反問：“你來這裡不是爲了找工作？”
“你就是這裡的……boss？”蘇唯念也不示弱，蹭地站起身，又反問了回去。
只是，這顫抖的語調還是把她膽小的本性顯露無遺。不是她膽兒不夠大，實在是驚嚇來得太突然、太刺激。
“怎麼，我看着不像？”某人又開始習慣性蹙眉。
瞧這話問的，陸大律師天生氣場逼人，大boss舍您其誰啊！
蘇唯念自然也是這麼想的，果斷搖了搖頭，“沒人比你更像了！”
拍馬屁什麼的從來就不是蘇唯唸的強項，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幾句都是肺腑之言。
肺腑之言也好，拍馬屁也罷，總之，陸大律師很容易就被‘哄’高興了，“把你的法學書和筆記本都收起來，我有功課安排你做。”
咳咳，人家孩子已經大學畢業，來這裡是爲了面試，給人家安排功課算怎麼回事？
“可是……我是來這裡面試的。”想了想，蘇唯念還是覺得非常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陸晉陽似乎已經猜到她會這麼問，張嘴就答，“boss是我，還需要面試？”
好吧，這個理由其他人聽了可能會有點雲裡霧裡，蘇唯念自己應該是心知肚明的。
再說下去只怕又會把報恩什麼的扯出來，倒不如讓這個話題就此終止。
面試只是個初步瞭解，她到底能不能真正得到這份工作，主要還是看以後的表現。
“那什麼……我要在哪裡做功課？”已經畢了業還要做功課什麼的，想想都覺得頭大，可誰讓人家是boss呢，不用面試就被錄用，理應更加聽話纔是。
“稍後emily會帶你去資料室，雖然不用面試，但你功課做得怎麼也會直接影響到你以後在這裡工作職責，明白？”在工作狀態中的陸晉陽永遠都是一個表情：嚴肅冷峻、一絲不苟！
但蘇唯念一點也不怕這樣的他，“明白，你是告訴我，如果功課做得不好，就只能做些打雜的瑣事。”
“很好。”陸晉陽對她的回答非常滿意，緊繃的脣角不介意地扯出一絲幾不可見的笑。
接下來的半小時，中勝律師事務所的一干人等都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大boss今天心情很好！
至於讓他心情大好的原因，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那位‘關在’資料室裡埋頭苦讀的新同事。
大boss親自打招呼安排接待、連人事資料都沒填就直接入職開工、沒有基礎培訓直接讓她進資料室……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這位蘇唯念同學和大boss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