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冬天,幾乎是年關快到的時刻,方重勇在返回汴州獻俘的途中,麾下軍士譁變,簇擁他登基稱帝。無奈之下,方重勇只得帶兵入宮,“請求”天子李償退位。
不知爲何,方重勇不肯以天子自居,仍然自稱官家。
沒有天子,那就沒有“天授王權”之說,於是開閉門會的時候,元載詢問方重勇:新朝當立,皇帝治理天下的法理性何在?
方重勇則是提出了“順天應人”的說法。
首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的正統,必須來源於“大一統”的王朝,換言之,朝廷所統治的地盤要儘量的大,儘量的囊括過往朝代的傳統地盤,至少是核心地盤。
越大越好,越是疆域遼闊,就越是具有正統性。
唯有如此,方能與其他僞朝相區分。
其次,新朝的正統性,來自於順應天下局勢,與百姓們的擁戴。
正因爲百姓都認朝廷,所以朝廷纔是朝廷。如果大家都不認了,那麼朝廷就變成了僞朝。
簡而言之,民心是天下大勢,也是統治的根基。倘若有一天朝廷失了民心,那麼所謂大義也就不存在了。
最後,方重勇強調了“王權民授”的概念。
因爲某些原因,所以這樣,那樣,再這樣,再那樣,懂的都懂。
這些說法,很好的規避了唐朝爲什麼變成了“前朝”,而不再是正統的原因。
因爲大唐失去了百姓的支持,所以它自然就變成了“僞朝”,它丟失了大量邊疆的疆域,所以不再具有大一統的正當性。
大唐君王的權力來自於百姓,如果百姓們真的還支持大唐天子,那方清之流,又如何能夠上位?
這些彎彎繞繞的話,看起來花裡胡哨,實際上卻是老實人在講大實話。
權力不來自於百姓,難道還來自於虛無縹緲的上天不成?
方重勇的話語也暗示了,如果將來新朝廷倒行逆施,百姓們也會揭竿而起,推翻他們的統治。
與其編造謊言,強調自己的權力來源於上天,自己把自己都忽悠了。
還不如辦好自己的事情。若不然過不下去了,誰會無緣無故起來造反呢?
一衆親信,對此心悅誠服。
元載又詢問國號之事。
方清起於汴州,遂有天下。國號可爲“汴”,或者爲以睢陽爲中心的“樑”也行,還可以叫“魏”。
當然了,方有德是自沙州敦煌而來的,國號爲“涼”也不是不可以。
不過方重勇卻說:
“爲官爲政,治理國家,總是講究一個政治清明,愛民如子。
所謂清如水,明如鏡也。
國號或爲大清,或爲大明,以示國家政治清明,百姓的想法可以傳達到中樞。你們認爲是叫大清好,還是叫大明好?”
很顯然,方官家心中已經有了決斷,拋出兩個選項讓親信們參詳參詳。
國號一般都是以開國皇帝起家的地方爲準,但也有例外,比如南陳便是取的開國皇帝陳霸先的陳姓,當然了,也不能排除是春秋時期的陳國。
只不過那個地方在河南周口,與陳霸先的家鄉浙江吳興離得很遠。所以基本上可以確認,陳霸先就是以自己的姓氏命名國號。
新朝國號爲“方”亦是可行,只是這大清或者大明,確實是有點標新立異了。
然而元載卻帶頭站出來支持方重勇的想法,說大清或者大明這兩個國號都很好,從名字上就看得出朝廷希望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
不過,大明的國號應該比大清更好一點。
方重勇頓時感覺很好奇,詢問緣由。元載繼續說道:“明者,日月也。日月之下,皆爲王土,大吉!”
這個角度很是刁鑽,而衆人轉念一想,又覺得元載說得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清不能說明什麼,但日月之下皆爲王土,就太應景了!
唯有方重勇笑而不語,只是輕輕點頭表示贊同。
於是衆人定國號爲“明”,即日起方重勇登基稱帝,大赦天下並尊方有德爲“明高祖”,封王韞秀爲皇后,家中妻妾都有封賞,俱有名分。
由於家中女眷太少,元載又建議選民間秀女以充實後宮,方重勇再三權衡之後,不得不採納在這個時代,無論怎麼看都合理得不能再合理的建議。
河北、河南、淮南、江南等地,對於官府“換牌子”的事情完全無感,他們本身也不是李唐王朝強盛時的最大受益者。
然而,當方清登基稱帝,改國號爲大明的消息傳到關中以後,當地的李氏宗室殘餘,就立刻起兵造反了。
汴州也不平靜,一些搬遷到這裡的李唐宗室蠢蠢欲動,包括他們的親家,某些關中天龍人家族,也是在密謀政變。
只不過,人一多嘴就雜,更是有不少人剛剛聽到密謀,馬上就去汴梁城內的朝廷衙門告密。這些陰謀政變還沒開始,就已經鬧得滿城風雨。
畢竟,所謂的名分大義不能當飯吃,方清和當初的汴州朝廷沒有做什麼倒行逆施的壞事,反倒是均田,發鹽引,減商稅,開工坊,請科舉進士給百姓免費認字,幹了不少利國利民的好事。又收復了關中與河西,還打跑了吐蕃人。
平時這些事情不會有多少人誇讚,一到關鍵時刻,民心向背的力量就顯現出來了。
即便是顏真卿和顏杲卿,也沒有參與到這些事情當中,而是選擇了老老實實的閉門閒居,辭了官不再過問政務。
方重勇將這件事全權交給了偵緝司的司長盧邁處理,可以專斷獨行,處理完以後再上報,不必事事請示。
盧邁也很爭氣,放開了手腳幹活,帶人迅速撲滅了汴梁城和周邊各州醞釀搞事情的那些人。
鐵血手腕,找到一個就殺一家,殺得血流成河。
對此朝野震驚不已,沒想到方清政變的時候一個人沒死,政變之後大清算,卻是隻要有人醞釀搞事情,就會有血光之災。
其中甚至包括一些職位不高的中樞官員!
聽說這些事情以後,汴梁城中科舉備考的士子,大罵那些醞釀造反的人狼心狗肺,朝廷殺得好,堅決擁護大明官家方清。
嗯,如果閱卷的時候可以直接給個高分,那就更好了。
大家心裡想着的都是,這次處置了一大批人,還有不少官員,這不就意味着,會空出很多官位來嘛。
至於爲前朝喊冤的事情,誰愛做誰做吧,反正他們這些前程似錦的科舉考生是不做的。
在這些人心中,方官家就是永遠的神,唯一真神,只恨自己的心聲那位官家無法聽到。
人間世態炎涼便是如此,纔過去不到一個月,就沒人記得前朝的好了。
改國號,登基稱帝,入主汴梁城皇宮之後,方重勇並未閒着,而是大刀闊斧的改革內政。詔書像是不要錢一樣的下發,看得人目不暇接。
第一道聖旨,是成立國家戰略決策局,常設成員九位,一般成員二十五人到三十六人之間不定,地位在議政堂之上。
九位固定成員裡面,三省六部當中選六人爲固定成員,宰相必在其中。另外三人,則從民間選拔有才華的“國士”擔任,任期都是三年,三年一輪換。
民間選什麼人,沒有身份限制,可以是現任官員,可以自薦也可以推薦,最終由官家一言而決。
這個部門,專門負責商議處置涉及國家發展方向的大事,政務並不繁重,但權柄極大!
第二道聖旨,則是發佈了第一個“武年規劃”,並規定了這些年當中,應該發展的項目。
其中土地要如何如何,倉庫要如何如何,吏治要如何如何,說得很詳細。
聖旨還特別強調,要優先發展紡織業,其次發展採礦業,並提出了“糧食要多,工坊要多,商路要多”三多原則,在穩定農業的前提下,積極發展手工業,特別是可以用於和外邦交易特產的手工業。
比如說棉被與絲綢。
第三道聖旨,則是下令在汴州新建一所“綜合性大學”:汴州理工大學。
其中包括算學,力學,器械,軍工,化學等科目,向全國招募教習,由官家親自考覈,一經錄用,立刻給予高薪。
然後,將汴梁城皇宮的一處閒置之所,開闢爲專門負責紡織的織造工坊,以服徭役的方式,發動汴州及周邊地區,並且有興趣參與項目的百姓,到這裡參與紡紗織布,學習紡織技巧,研究紡織技術。
包吃包住,但沒有工錢,想走隨時可以走。
後來,這裡改名爲“中央織造局”,並聞名海內。從這裡走出來的學徒,都成爲了民間紡織作坊的搶手貨,甚至有很多人因此發家致富。
第四道聖旨,則是調整了原本大唐“道”這個行政區的區劃,廢除“道”,然後將全國分成幾個“巡撫區”。並在每個區的治所以外,又設立了“直轄縣”,不受巡撫區治所管轄,直接向中樞。
巡撫有單獨的巡撫衙門,在各巡撫區內輪換,負責處理該區域的重大政務。而巡撫區內的稅收與物資統籌,則由布政司負責,乃是該巡撫區在治所的常設機構。
而節度使這個官職被廢除,不再出現一個衙門管理軍政事務的情況,軍務方面,則由防禦使替代。
簡單來說,就是調整“州”以上的地方官府構架,防止出現一家獨大的情況。
還有一些諸如:修訂新律法,尤其是廢除蓄奴制度,改爲主僕契約;成立農業協會指導自耕農耕作;成立國家統計局收集全國各類統計數據;成立宗族協調管理局,來管理地方大宗族相關的事務,比如說乾旱時節上下游爭奪水源的情況。
這一系列舉措,都足以說明新朝大明,是一個有理想有作爲的政權,並不想苟且混日子。
然而,無論方重勇多麼努力,篡位的那些反噬,都是無法避免的。
得知方清篡位的消息,本已經歸於大唐旗下的朔方軍舉旗反叛,在靈州重建大唐,推舉基哥幼子爲帝,與方清建立的“大明”相抗衡。
正值春耕,一場大戰不可避免。關中那些被撲滅的所謂“盜匪”,也有零星活動,似乎有死灰復燃之虞。
就在這關鍵時刻,郭子儀從河西來到汴州,向方重勇陳明利害。他請求朝廷赦免朔方軍將士,他願意孤身入靈州,勸說渾瑊棄暗投明。
爲表誠意,郭子儀將自己的兩個兒子作爲人質,留在汴州城內,不踏出院門一步。
方重勇當即寫下聖旨,給了節杖,讓郭子儀去一趟靈州。並且承諾不會對朔方軍將士動刀,只要他們願意遷到汴州,可以在都城附近的州縣安置家眷。
郭子儀解釋說,朔方軍上下未必是要爲大唐流乾最後一滴血,只不過高層因爲朝廷廢除節度使而人人自危。只要官家以官職許諾,再妥善安置家眷,說服朔方軍並不困難。
這些年朔方軍上下已經把天下局勢看透了,現在起兵造反,不過是丘八對於政治無知的莽撞之舉。
試問大唐的屍體都成這樣了,難道誰還真指望它能復活不成?
方重勇深以爲然,命車光倩給郭子儀五百銳卒護送他去靈州。
果不其然,郭子儀對渾瑊曉以利害,並出示聖旨與節杖,朔方軍上下這才安心下來。方重勇將他們的家眷安置在洛陽周邊,隱隱有壓制大唐舊官僚的意圖。
洛陽正是前朝官員的聚集地。
方重勇將從渤海國迴歸的稅警團擴充爲一軍,含步卒一萬二,騎兵四千,共計一萬六千人,齊裝滿員。
讓他們跟朔方軍換防,讓朔方軍一部前往渤海國的龍源府,一部分鎮守幽州。
吸取前朝教訓,方重勇很注意將兵員和他們的家眷分開,這樣的話,即便是某個將領想反,他身邊的人也未必會跟着他一起反。
反叛方重勇可以平息,而且是不費什麼力氣,但是他堵不住天下悠悠衆口。
很多酸腐文人寫書陰陽他,甚至公開咒罵他是逆賊,不忠不義,乃是天下最大的白眼狼。
他成爲市井流行話本里的常客,形象比大秦嫪毐還差,很多時候都是大反派。盧邁曾經建議將這些人收而殺之,但是方重勇卻拒絕了。
如果將這些人殺了,那不正好坐實了他們說的那些謠言都是真的?
越是破防,越是說明做賊心虛,人心就是這般的扭曲。
方重勇選擇不予理睬。
勵精圖治,一兩天看不出什麼情況。但這種事情,就如春起之苗,不見其增,日有所長。
時間一晃五年過去了,第一個五年計劃完成,成就斐然。
國內經濟民生煥然一新,朝廷的各種利民便民政策,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統計局將各州各縣,土地佔有面積排行前十的大戶登記造冊,重點盯防。時不時就將其中的刺頭抄家,資產充公後,用於社會福利。
畜力抽水機,深井採煤,焦煤冶鐵等技術陸續應用。專利法的思想,也開始在普通人心中普及,已經出現了某些科舉無望的人,專注於發明創造,然後申請專利賺錢的情況。
與西域的商貿,再次繁榮起來。因爲紡織技術的革新,棉紡的進步,棉布棉被的推廣,棉紡品成爲了出口的新主力。
這些紡織品伴隨着改良了的青花瓷,可以直接用開水沖泡的散茶,成爲了遠銷西亞的“新三樣”。而西域而來的黃金,寶石,藥材,以及某些農作物的種子,也陸陸續續進入中原。
中外交流重新活躍了起來!
除此以外,登州、泉州、廣州三大港口,還開發了新航線,形成了北到東瀛,西到波斯的各類航線,海上貿易持續走高。從波斯地區來的銀幣,大量出現在海港城市。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樣的發展就很好。
但很多時候,意外本身就是一種不出意外。
眼見大明的商貿快速復興且繁榮更甚以往,赤松德贊一道軍令,吐蕃邊軍二十萬向河西進發,妄圖劫掠河西,撈一波大的!
不是他想找事情,而是這些年吐蕃修佛寺修得有點多,是真的缺錢了!
得知吐蕃軍來襲,方重勇希望御駕親征,結果被羣臣阻攔。最後,郭子儀掛帥出征,他因爲說服朔方軍棄暗投明,此後作爲軍中將領的典型,被方重勇快速提拔爲關中防禦使。
方重勇帶着中軍來到新長安城,在這裡坐鎮後勤樞紐,並擔任天下兵馬大元帥。郭子儀擔任副帥,李光弼、車光倩、何昌期等人都在軍中各領部曲參戰。
總兵力有十五萬之多!
這次方重勇是把國內的精兵都拉出來了,他要報上次的“一箭之仇”!
辛苦耕耘了五年,這五年他節衣縮食,把所謂的“私房錢”都花在了軍備上,就是爲了今日。 記得前世的時候,高中看起來還差不多,並無本質區別的兩個人,到了大學,進入社會,其命運往往各不相同,差別極大。
上次吐蕃軍還和汴州軍打得有來有回的,然而這次一接觸,吐蕃人就傻眼了!
扔出去掉在地上會爆炸的圓球,炸開後,裡面有碎鐵片飛濺得到處都是,被沾到就非死即傷。
以及那種抱着一根竹筒的“手銃兵”,破陣的時候衝鋒在前,他們齊射過幾陣後,吐蕃軍便已經潰不成軍。
最令人膽寒的,還是那種埋在地下,就能引爆城牆,炸塌一角的玩意。
吐蕃軍雖然有二十萬,但是這次與明軍交戰,一敗再敗,一直敗到鄯州。方重勇命郭子儀帶兵攻鄯州,一戰而下。
又命他繼續攻相鄰的廓州、洮州。
吐蕃軍士氣被打崩了,也是因爲這些年信佛的人多了,這些人成爲僧侶後,既不納稅也不當兵,所以兵員素質降低了不少。
這一年,明軍一舉收復了隴右三州。之後,郭子儀被封爲護國公,世襲罔替。
典型的後來居上。
赤松德贊派人來長安求饒,雙方以石堡城故址爲界,立碑會盟。
吐蕃人的失敗並非偶然,這五年來他們只顧着修佛寺,剷除苯教徒了。經濟還是那個鳥經濟,人口也還是那個鳥人口。
吐蕃不變,但大明卻已經日新月異,焉能不敗?
方重勇的威望再次到達了一個全新的高度,此時國內朝野局勢已經十分穩固,就連過往那些寫小作文陰陽他的人,都一個兩個的選擇封筆了。
回到汴州以後,方重勇下令在汴梁城內舉辦一個“萬國博覽會”,鼓勵國內各州的商賈到這裡,將他們本地的好特產展出一下。
博覽會揭幕當天,汴梁城人山人海,一連幾天,城內都不宵禁。
一些上了年紀的人,腦中又浮現出當年盛唐時的百國商賈來朝貢時的盛況,忍不住潸然淚下。
回來了,當年的榮光回來了!
以這屆博覽會爲分界線,大明國內商品經濟再次加速。官府以“鹽引”爲根基發行的紙鈔,已經完全代替絹帛和貴金屬,在市面流通上形成了絕對優勢。
朝廷又藉機推了一波青苗法的改進版,低息貸款幫助很多農民開荒,社會底層的日子漸漸好了起來。
……
清晨,揚州羅城那寬闊的街道上,一個穿着健美男裝錦袍的少女正在飛跑,一不小心,將一位身材魁梧的壯漢撞了一下。
這位壯漢衣着普通,身上卻帶着一股貴氣。少女的身體很單薄,雖是主動撞人,事後自己卻是摔倒了。
她站起身,揉了揉被撞疼了的肩膀。見這位壯漢“色眯眯”的看着自己,連忙瞪了對方一眼罵道:“你這老登沒見過美人啊,看什麼看!”
說完,氣急敗壞的走了。不得不說,少女不諳世事,缺了點教養。
“官家……”
一旁的大聰明走過來低聲詢問道,他自願當宦官已經有十多年了,一直兢兢業業。方重勇體恤他忠心,在淨身前,特意讓給他納了幾房妾室,幾人都懷孕了以後,才允許他淨身。
這麼多年過去,大概是因爲出身渤海國,姐姐大貞惠也是妃嬪的關係,大聰明一直謹慎低調做事,很得方重勇信任。
“一個毛孩子,你跟她計較什麼?”
方重勇輕輕擺手說道。
二人來到揚州府衙,這裡是揚州巡撫區的治所,巡撫本人也在這裡辦公。
“官家,裡面請。”
巡撫楊炎站在府衙門口迎接,看到方重勇來了,連忙躬身行禮。
衆人進了書房落座,楊炎就將手中的奏章遞給方重勇。
“揚州地區的農協,操縱市場價格,還幫助大戶們囤積居奇。他們掌控着種糧的挑選,還有指導百姓耕作的能人,甚至還給農戶辦理貸款。
總之,只要種田就必須要跟他們合作,交會費才行。不交的話,估計自耕農一兩年內就會落魄到賣田賣兒賣女。
如今的農協,制度已經敗壞,汴州的政令只能在本地實施,出了汴州就是另外的情況了。”
楊炎嘆息說道,面帶愁容。
當初方重勇設立農協,就是希望這個機構,能幫助自耕農以及農田不多的地主,讓他們在耕作的各個環節都能順利完成。
比如說育種,農具租借,糧食銷售等等環節,一般自耕農都是搞不定的。
這個政策在制定之初很好用,使得大明國的實力在短期內就獲得了加強,而且社會變得更加穩定。但十多年過去,分散在各地的農協,早就跟本地大戶們互相勾結在一起了。
他們在一起囤積居奇擡高糧價,雖然自耕農的售糧價格也漲了,但由於此舉推高了整體物價,所以自耕農的生活水平,反而下降了!
“無妨的,朕當年設立的新政,現在多多少少都出現了問題。國家戰略決策局已經成了黨爭的戰場,除了吵架就是吵架,最後還是得朕一錘定音。
統計局數據造假,報喜不報憂。各州大戶變着法子買地,然後勾結農協的人,當甩手掌櫃。
幾個商埠,偷稅漏稅的商人也有許多,他們偷稅的辦法也是五花八門,禁也禁不絕。
科舉舞弊的有,大學招生,那些教習們都把自己的徒弟帶進來,沆瀣一氣,還以爲朕不知道。”
方重勇似乎是在發牢騷一樣,說了一大通。
當初確實想了很多辦法,成效也很顯著。但是十多年過去了,當初的那些新政,已經被投機者們發現了破綻,大家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就連他引以爲自豪的專利法,都出現了“專利流氓”,看別人整什麼,他就去申報與之相關的專利卡位。
方重勇也不知道爲什麼後世之人才懂的東西,這個時代的人,很快就能摸到門道。或許,古人和現代人,智商並無不同,只不過是因爲眼界不夠,才顯得有點呆。
當他們接觸到全新領域的知識以後,很快就能融會貫通。
比如說剛剛那位少女罵方重勇是老登,老登這個詞,也是他這位方官家帶起來的,很快就成了百姓們的口頭禪。
“今日來此不過是微服私訪,考察揚州民情。朕打算調你去中樞,主持新政。
朝廷的政策有些不適合時代了,你肩上的擔子有點重啊。”
方重勇拍了拍楊炎的肩膀說道。
“臣敢不爲官家效死!”
楊炎一臉激動的說道。
“你在揚州收的那些禮,記得把禮單交給朕。舊東西放不下,是沒法往前走的。”
方重勇意味深長的說道。
楊炎嚇得連忙跪在地上磕頭,他以爲這件事異常隱秘,卻不知道爲什麼方重勇對此知之甚詳。
夜晚回到別院,方重勇剛剛翻開揚州官員送來的密摺,大聰明就領了個衣衫單薄,高聳的胸脯都露出一半的年輕女孩進了臥房。
正是白天撞了方重勇還出言不遜的那位。
“官,官家,小,小女子不,不懂事,求您別,別殺我全家。”
那女孩一邊顫抖一邊低聲哀求道,那嬌美的面龐,婀娜的身材,輕薄的紗裙,看着真是我見猶憐。
“官家,這是揚州布政使陳必的愛女,老來得女,難免有些驕縱。婆子驗過了,還是處子之身。”
大聰明湊到方重勇耳邊低聲解釋道。
你們這是在搞什麼?
方重勇面露詫異之色,看了看那女孩,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對大聰明使了個眼色,後者悄悄退出臥房。
方重勇也不講客氣,走過來抱住那顫抖的女孩,吻住了她那小巧的嘴脣。很快,二人就在牀上坦誠相對,水乳交融。
第二天,一夜歡愉的方重勇只覺得神清氣爽,心中那些因爲政務而產生的戾氣,全都一掃而空。他回頭看了看那臉上帶着淚痕,一絲不掛躺在牀上的女孩,皮膚精緻白皙,身材曲線優美,是個難得的美人。
方重勇忽然想起,他的長子如今都已經娶妻生子,昨夜自己已經不是抱着下一代,而是抱着下兩代了。
他走到院子裡打太極拳,大聰明就在一旁待着,很安靜沒說話。
“剛剛入汴梁城皇宮的時候,招了很多秀女。朕原本是打算一個都不碰的。
可是朕不碰她們,她們就會如行屍走獸一般,連個盼頭都沒有了。所以,朕只能將她們都寵幸了一番。”
方重勇感慨嘆息道。
見大聰明不說話,他又繼續說道:“其中某些人,朕連名字都沒有記住,而她們大多還給朕生下了子嗣。當了皇帝,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了。譬如昨夜那個,即便是朕說不要緊,陳必也會心有惴惴,說不定還會將這女兒打死。她被送來,已經證明了一切,你明白麼?”
“官家,是孤家寡人。”
大聰明小聲說道,方重勇昨夜是真的在救人,不然這女孩死定了,不死也要被人逼死。
“你可說對了,朕就是個孤家寡人。
朕一直想做一番大事,然而反者道之動。
一件事做完了,還有另外一件事要做,本來好了的事情,後面又會慢慢變壞。
爲了大業,不想要的女人,要收。
爲了大業,不想做的事情,要做。
朕其實只是一個普通人,什麼也做不到,能有今日,全靠運氣。
但運氣常有,卻未必一直伴我身邊,朕總會有一天,什麼也做不了,看着天下一天天敗壞下去。”
方重勇有些沮喪的嘆息道。
其實在大聰明看來,方重勇已經是偉人中的巨人了!至於李隆基那種,給他提鞋都不配。
可是,他畢竟沒有見過方重勇前世的那個汽車滿地走,網絡遍天下的世界。
方重勇看來,你連小霸王都玩不到,你得意個嘚兒啊!
“你說,朕百年之後,這天下會如何?”
方重勇看着大聰明詢問道。
“回陛下,國泰民安,天朝上國。”
大聰明叉手行禮道。
“你想多了,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
朕死之後,那些權貴們,必定反攻倒算。
朕給百姓們分潤的實惠,一定會被他們奪走。
朕曾經的戰友們,也會巧取豪奪,爲害一方。
包括朕的那些子嗣,也都覺得好東西我拿着就行,爲什麼要分給窮人呢?
朕活着的時候可以壓着他們,朕不在了,他們一定會加倍撈回來。
幸虧那一幕朕看不到了,朕要是看到了,活着也會被氣死。”
方重勇哀嘆了一聲,昨夜在那位年輕少女身上予取予求,又龍精虎猛的帝王,此刻一點都看不到威武霸氣。
大聰明面前站着的,只是一箇中年失意的可憐男人罷了。
“官家,將來即便有那些事情,但會有許多人記得您曾經做過的那些。至少,您這樣愛民如子的帝王,曾經來過這裡。”
大聰明小心翼翼的回道。
“但願吧,誰知道呢。”
方重勇看着遠處的一輪朝陽染紅了雲彩,面色悵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