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齒輪轉動的低沉咔嚓聲，數十平米的小型升降平臺緩緩離開了地面，沿着垂直的斷崖向着更高處的上城區擡升。
在一羣矮人中顯得鶴立雞羣的銀髮精靈走到升降臺邊沿，探頭看了眼逐漸縮小的房屋街道，隨後他摩挲着金屬欄杆，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升降臺欄杆上方的廣告與標語。
“鍛造和熔爐...將自然中的事物提取、改造、掌控，並不斷強化這種能力的道路...”精靈的隱約呈現出豎瞳狀的赤紅雙眼中閃過一縷好奇，“我還以爲那傢伙是傳統意義上的鐵匠之神，沒想到這信仰還挺有意思的啊...”
“概括一下都有點接近生產力的定義了，等會兒到了神殿可以先看看一下他教會傳播的教義具體是各什麼內容...”目光從廣告牌上的神徽與標語上收回，程斌跟着大聲喧鬧着的矮人緩步走出升降平臺，繼續向着矮人城市核心地區前進。
這座矮人之城直接被鍛造與熔爐之神莫瑞根的教會掌控着，程斌接近這座城市時就發現了強度不輸給原來精靈王城的龐大防禦體系，所以他才從紅龍形態轉化爲人形的精靈從正門慢慢走過來。
雖然這座金屬城市的防禦結界不是沒辦法繞過去或者暴力拆解，但程斌是來尋求交流的，這種行爲自然是不會去做的。
...起碼一開始是不會做的。
上城區的街道與建築水平比下城區要顯得更加先進，而且風格更加統一，走在連綿高樓間的程斌四處張望，頗有點回到內域地球上某個城鎮裡的感覺。
不急不緩的走過幾條街後，簡單領略了一番矮人風俗的程斌來到了上城區核心的巨大廣場上。
鍛造與熔爐之神那高達上百米的巨大神像就豎立在廣場的邊沿，神像上隱約有光華流轉，其後方就是教會神殿。
目光掃過那些站在神像外圈祈禱的矮人，程斌雙眼閃爍着一縷微光盯着巨大神像仔細打量了一下。
一種熟悉的感覺從那具備着複雜內部結構的神像中隱隱傳來，仔細品味了一下後，程斌心底就確認了那種熟悉氣息的來源——鍛造與熔爐之神的神性。
不過神性只是通過時空橋接隔空連接着這個巨大的神像，其本身存在於神殿羣的更深處，這種與神性的連接在細微處遍佈疏漏，不像是神靈直接動手製造的，看來是其信徒自己研究出來的用法。
“這大傢伙似乎是可以動的啊，這算是機械高達嗎？”
程斌瞥了眼神祗雕像手下錘頭着地的巨大方錘，又打量了一下神像近處正在大聲宣傳神祗偉力的牧師，發現除了神靈的強大與偉跡外沒什麼實質內容可聽。
繞過動起來能一錘將巨龍砸成肉餅的神性高達，程斌繼續向神殿那邊走去。
穿過敞開的教會建築羣外圍大門，程斌沒有跟着人流前往神像對應的祈禱殿堂，而是順着自己臨時轉化編譯出的那點初始神性的感應，向着建築羣更深處走去。
雖然沒進殿堂，但隨便瞥了一眼那邊的程斌，已經在沒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將祈禱殿堂內藏的所有文本信息掃了一遍。
鍛造與熔爐之神莫瑞根的大量基礎資料被程斌蒐羅了過來，他一邊行走一邊瀏覽着腦內的信息，很快就搞清楚了這位神祗的情況。
按諸神通用的標準來看，莫瑞根是一位擁有中等神格的神祗，其神職包含了鍛造、熔鍊、機械、工匠等領域，以及一些衍生拓展的旁支概念，例如火焰與爆破。
從教義內容上來看，莫瑞根並不是程斌預料中的種族神，其神職領域更偏重於詮釋智慧生命改造自然過程中的某些具體行爲。
這意味着矮人並不一定是他的信徒，而非矮人種族也沒有信仰這位神祗的障礙。
但奇怪的是，矮人文化中並沒有其他任何神祗的痕跡，也沒有第二位矮人神祗存在。
思索中的程斌忽然停下了腳步，卻是一名穿着寬鬆灰色短袍的矮人攔在了他的身前，正皺着眉疑惑的打量着他。
——沒見過的人形種族，尖耳朵？難道是傳說中的精靈？總不會是哥布林變異了吧...
抓了抓編織成辮的棕色鬍鬚，從銀髮精靈身上看不出什麼問題的矮人守衛揮了揮手後大聲道：“止步，再往前走就是教會內部區域了，你有什麼事情可以回祈禱殿那邊找牧師。”
傳奇戰士？難怪能突破被動忽略特效注意到我...程斌審視了一下這名矮人守衛後微笑着搖了搖頭，稍微強化了一下週身那不久前開啓的靈魂法術，就繼續邁步向前走去——
他要去的地方有着莫瑞根的神性，恐怕走正常流程是沒辦法接近的...也不知道莫瑞根在幹嘛，他都走到這裡了還沒有反應...不會是還沒發現他吧？
見到尖耳朵的精靈聽從自己的勸告行走離開，矮人守衛點了點頭，就側身向着另一邊走開繼續巡視去了——
他的靈魂中彷彿缺了一環，精靈從原地離開的事情直接連接到了判斷的結果，他完全沒意識到其離開的方向代表着什麼。
對於半神級別的靈魂法師而言，傳奇戰士的思考迴路並不是什麼無法干涉的東西，異常擅長這方面工作的程斌，一手將矮人守衛推進邏輯死衚衕完全不費勁。
當然，這也是因爲程斌製造的輕微擾動沒有威脅到矮人守衛，巧妙避開了對其真名力量的觸動。
靠着無比細膩的入微魔力控制與堪比哆啦A夢中石頭帽的強大忽視光環，程斌一路長驅直入，在衆多神殿人員的無視中穿過層層屏障與鑑別法術，來到了神殿羣深處的一棟樸素的石質建築前。
打量了一下這棟畫風與衆不同的、沒有附加任何魔法力量的平凡建築，程斌從中間推開了半圓型的寬大木門，在門軸傳來的低沉鳴響中走了進去。
在窗口傳入的光照中看了眼大廳中的桌椅與吧檯，又打量了一下吧檯後那擺滿大半櫃子的酒瓶，程斌就擡腳向着吧檯側面的通道走去，沒走幾步就看到了神性感應的來源。
那是用石頭搭建起來的一個簡陋打鐵棚，灰白的熔爐周圍滿是黑灰，凹凸不平的鐵砧旁靠着一把木柄方錘——與外面神像上的錘子很像。
神性的味道從這把簡樸的錘子上隱隱瀰漫了出來。
“神器錘子啊，不過看結構並不像是特製的武器或者工具，只是單純的神性侵染產物？”打量了一下這把錘子後，放開神性共鳴的程斌越過錘子走到熔爐對面露天平臺的邊沿探頭看了看。
火山口改造後留下的巨大的圓形豎井就在程斌的正下方，熾熱熔岩散發出的明亮光芒透過層層過濾轉化擴散到了豎井外，龐大的能量在豎井上遍佈的魔紋中涌動着，不斷向遠處流淌轉化。
就在程斌俯身觀望矮人之城最核心處時，一條肌肉凸顯、遍佈疤痕的粗壯手臂從虛空中伸出，五指一曲抓住了鐵砧旁方錘的木柄。
下一瞬，從空間扭曲的波紋中走出的矮人，面色不善的掄起手裡的錘子對準程斌的後腦就砸了下來。
錘子揮舞的速度並不快，就像是凡人鐵匠在打鐵一般，但方錘中的神性引導着其積蓄的龐大魔力，將整片空間都鎖死凝固成了一塊，一般人別說躲避了，連思維都無法繼續運轉。
但這對程斌而言顯然是沒有多大用處的。
仿若幻影般的半透明紅龍身軀在程斌身後具現化了薄薄一層，不知道魔改了多少版本的赤紅龍鱗輕鬆撐爆了空間封鎖，如同迎接拂面清風般接住了神性鐵錘，連一絲餘波漣漪都沒有泛起，所有能量衝突都被湮滅於無形。
在神性力量下不知道轉化了多少重攻擊力量的鐵錘被矮人收了回去，他皺着眉看了看砸在虛幻龍鱗上的錘面，似乎有些心疼的擡手在上面摩挲了兩下。
轉過身來的程斌見狀笑了笑：“這個應該是紀念品吧？這麼粗暴的使用也不怕出事？莫瑞根，你就是這樣歡迎老朋友的？”
“呸！誰和你是老朋友？！”將錘子原樣放回去後，矮人神祗盯着引發精靈啐了一口，“你難道和玩影子的鬼祟傢伙有什麼關係？居然能偷偷摸到這裡來。”
程斌不知道莫瑞根在這座城市中留有化身等着，但莫瑞根得到某個神靈化身的通知後，對於紅龍的來到還是心中有數的，他一直有關注滿位面亂飛的紅龍的蹤影。
只不過他沒想到這傢伙靠近城市化形後居然擁有如此可怕的氣息收斂與潛行能力，從城市大門單獨行動開始一直到現在，從教會人員到神術結界沒一個能攔住他的。
要不是對方來到錘子旁邊觸動了神性感應，莫瑞根自己都沒辦法從龐大的城市中找出這條紅龍來——除非完全啓動城市的防禦體系構築地上神域，或者直接降下帶着神性的戰鬥化身親自搞地毯式神力掃描。
“這個麼，很簡單啊，除了人員思維單純外，你們防禦體系的結構也太好懂了。”程斌微微一笑，在自己靈魂上一頓騷操作，將運轉中的靈魂魔法抽出一個模塊單獨運行了一下。
莫瑞根驟然愣住，他在紅龍身上看到了一條無比清晰的信仰之線——指向他這位鍛造與熔爐之神的信仰連接。
彷彿紅龍在這瞬間成爲了他的虔誠信徒一樣，莫瑞根都能順着這條穩定的信仰之線感知到其正在祈禱的意念，只要他願意就可以給這位真正的信徒賦予神術。
然而下一瞬，虔誠的信徒就在一系列的精神變化中背棄了信仰，能被無數神術結界識別認可的信仰連接彷彿遇到烙鐵的雪花般眨眼間潰散消失。
——原來如此，以信徒的信仰檢測環節作爲跳板，配合強大的施法能力侵入防禦體系篡改識別標識與通行權限...
看清楚所有細節的莫瑞根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不知道如何描述的複雜表情：“你這是在當面挑釁啊...竟敢如此玩弄信仰、欺騙神明？”
“我覺得這是一種很有誠意的交流，”程斌誠懇的說道，“你看，我一來就給你找出了不少可修復的錯漏，根據我剛剛展示的東西，你應該可以改進很多神術增強物質界信徒的力量吧？”
莫瑞根冷哼了一聲：“那又如何，不敬神明本身就是最大的罪惡，你知道你剛纔的行爲暴露給其他神會發生什麼嗎？”
“所以我纔會來找你啊，我覺得知道一些事情的你應該是可以交流的，而你的教義也完全沒有不敬畏神會如何如何的內容。”
後腰靠在露天平臺邊沿圍欄上的銀髮精靈笑了笑，隨後認真的說道：“而且...看了我製造信仰連接的過程後，你真的還覺得自己是真正的神嗎？”
“你什麼意思？”莫瑞根皺了皺眉。
程斌斟酌了一下後緩緩道：“我是來想你請教關於成神的知識的，但經過之前的潛入後，我覺得你們這樣的神明恐怕在根子上有一些問題。”
莫瑞根眨了下眼後沉聲道：“危言聳聽！”
“是不是危言聳聽，等我說完後一起討論一下就知道了，”程斌搖了搖頭後繼續說道，“剛纔我臨時製造信仰連接，理論上在連接另一端的你，或者說你的神明本體是可以感知到連接的細節並發現我這邊的異常的...
“但事實卻是你完全沒有注意到我這僞造的信仰連接的問題，這說明你無法時刻關注解析每一個信仰連接的狀態，對於一個神來說，無法控制自身的力量根基不是顯得很奇怪嗎？”
“奇怪？真是廢話，”莫瑞根嗤笑了一聲，“如何處理繁雜信仰的衝擊、如何利用神格製造模板響應不同類型的信仰念頭，是每個神明都要學會的技巧...
“你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少個位面嗎？你知道一個神明在多少個位面有着教會？知道一尊神總共有着多少個信徒？
“沒有誰能時刻感知處理如此龐大的信仰，哪怕是在剛剛成就神明信徒最少的時候，敢去嘗試的人在登上神座的第一時間，就會在精神沖刷下因靈魂扭曲而隕落。”
對着面露嘲諷神色的莫瑞根，程斌無辜的攤了攤手道：“但我可以啊。”
正想繼續說什麼的莫瑞根不由得一滯，臉上神色變幻了幾下，露出了“你TM在逗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