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管世界樹神殿的精靈大祭司聽到紅龍的話後輕嘆了一聲，將目光投向紅龍龍首前的那個小小祭壇。
對於無數前來參觀研究的生命來說，由蔓藤編織而成的祭壇上總是空無一物的，但大祭司卻始終能在祭壇上看到一個細節模糊不定的樹枝虛影。
“其實，我一直都不明白...”沉默了一會兒後，大祭司搖了搖頭道，“...爲什麼連神靈都無法觀察觸及的世界樹嫩枝，會一直在精靈族中挑選出能夠看到它的存在，並賦予我們觀察命運之河的特殊能力...”
“託這個能力的福，我大半輩子都生活在憂慮與恐懼之中，無論我們怎麼努力，從零開始的精靈族都難以在紀元交替的浩劫中倖存...”大祭司看着紅龍露出了微笑，“但你的到來粉碎了未來籠罩在我們一族上的陰影，也爲我們指明瞭前進的道路...
“在萊西那孩子與你締結信仰之線的那一天，我才真正確認了命運之河的變化、沒有負擔的睡了一個好覺...現在麼，我實在是不想去折騰太多，而且有些延壽辦法實在有些挑戰我們這些老人的觀念...反正我未必能活到壽命抵達極限的那一天。”
聽完大祭司的感慨，紅龍斜眼哼了一聲：“也對...你也算是新版魔網內權限最高的那一批生命了，你們最近出臺那麼多法案用來調整限制半位面的拓展，不就是爲了將大部分半位面整合起來、改造成六維星界戰艦嗎？想來你們也是很清楚未來要面對什麼...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如果沒摻合進來，你們精靈族雖然會經歷磨難，但好歹還能保留火種重新發展，但你們跟着我去搞事情，一旦失敗，那下場可未必會比大奧術師文明好多少——在文明的所有痕跡從歷史中被完全抹除的未來面前，你確定自己還能睡好覺？”
大祭司聞言坦然與紅龍對視，帶着微笑說道：“那種未來的可能性畢竟很小，而且個人的超前憂慮和文明發展必然要面對的障礙，所帶來的壓力並不是一個類型的...帶領我們走上這條路的是你，但我們一直走下去只是因爲我們自己...
“我們都知道這個位面現在所擁有的，在這個被神靈統治了無數紀元的停滯世界是多麼寶貴的東西...貪婪也好、守護也好，我們都會死死的抓住它，不會迷茫、也不會退縮。”
試點位面內的多種族聯合文明，掌權者擁有的權限越高、眼界越寬、看得越遠，就越是能體會到文明前方的障礙是何等的可怕——
那是整個世界絕大多數神靈，以及這些神靈在無數位面中無窮無盡的信徒與眷屬。
即便有着能力深不見底的紅龍領路，即便有着以聖光之源爲代表的神靈勢力在背後支持，即便已經與大量秩序陣營的文明建立了聯繫與盟約，那種深沉的壓力依舊令聯合文明的所有知情者感到窒息。
聖光之源非常強大，但神靈並非是全能的，神靈的神力也是有限的，而且聖光之源有着大量的神靈級敵人，在廣闊星界無數物質位面中的凡間勢力也普遍處於弱勢，存在本身就是在顛覆諸神根基的聯合文明，不可能將所有希望寄託在幾位神靈的庇護上。
在像避風港一樣隔絕內外的屏障被解除、新版魔網與聯合文明的存在被諸神察覺到之後，一場空前絕後、以少敵多的戰爭必將燃遍整個星界與虛空。
面對一臉使命感的大祭司，程斌偏過頭露出了微妙的目光——雖然最理想的情況，是計劃順利拖到紀元交替諸神墜落的時候正式啓動，但往糟糕方向發展的話，大祭司他們擔憂的未來是很有可能出現的，甚至有可能遠比他們預想的更險惡。
如果聖光之源的計劃提前暴露出去了，程斌就算有足夠信心在驚天神戰中贏到最後，也沒辦法保證整個世界不被浩大的戰爭打成漿糊——如果他不動用高維干涉力的話。
畢竟新版魔網雖強，但支撐着其運作成長的，是所有參與其中的智慧生命——新的時代，無論是底層的元素規則神、物質層的智慧文明、還是存於心靈的概念神，其成員規模、知識技術、架構體制都是需要時間積累磨合的。
密斯特拉就算第一時間將魔網完全升級，那些研究魔網很多年並且在舊魔網中留下很多痕跡的神靈，直接暴力摧毀大片區域內魔網並用自己開發的僞魔網取而代之，甚至聯手做掉密斯特拉，都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就算換成程斌接手魔網的控制，他也很難直接與超大規模的神力正面對抗、去保護所有魔網覆蓋下的事物，更別說很多位面至今也沒處在魔網的覆蓋範圍之內了。
畢竟世界底層就在維護神格與真名支撐的唯心機制，那些神靈只要不作死，直接放棄一切技巧用超凡神力硬性改變現實，程斌也會很頭痛的——密斯特拉遠比陰影之神更強大，但在實際作戰裡，程斌解決這位大部分力量都用來運轉魔網的女神，可比對付唯心的陰影神國簡單多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計劃若順利進行到最後一步，蒐集神格的程斌就勢必要去與自己一直在規避接觸的存在見面，到時候究竟會發生什麼，就算是他也無法預料到。
所以遇到最糟糕的情況，聯合文明依靠的新版魔網甚至都有可能崩潰，他們能不能在失去方便魔網的情況下維持住自身的技術水平，能不能在諸神遍佈虛空與位面的力量圍剿下堅持下來，那可就真的不好說了。
在紅龍將這些問題告訴大祭司後，這位表面上完全看不出衰老跡象的老齡精靈閉目深深地呼吸了一次，隨後睜眼對着紅龍微笑道：“在最糟糕的預案裡，我們有考慮到這一級別的風險...
“畢竟我們那幾代原來就沒有依靠魔網施法，在我們的調整管理下，這裡的魔網雖然非常便利，但任何深入功能的使用都有着知識與能力的嚴格要求，所有權限高於基礎的公民都對自己涉及的魔網力量知其所以然...
“而現有的關鍵魔法造物，特別是正在建造的位面戰艦，都保留了看上去有些贅餘的、脫離魔網後低負荷運轉的能力，這樣就算魔網突然崩塌了，文明也能啓動各種預案，很快組織起人員回覆正常運轉。”
“行吧，你們有覺悟、有準備就好。”掌控着試點魔網底層權限的程斌，自然對聯合文明的這些準備心知肚明，他思考猶豫了一下後，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大祭司。
被紅龍視線盯到有些不安的大祭司，忍不住疑惑的開口問道：“怎麼了？你有什麼要指示的嗎？”
“萬一...我是說萬一，”程斌強調了一下，“萬一真的遇到了最糟糕的情況，並且你們形勢危急、已經是山窮水盡，那麼...我這有一個不是很靠譜的最終手段，你們可以在最後關頭去嘗試賭一把。”
大祭司看到紅龍伸出龍爪，爪尖用極其精密的力道捻着一枚立方體結晶伸到了他面前，於是他連忙探手小心接住了紅龍爪尖的晶體，有些好奇的翻來覆去打量了一下。
在紅龍收起龍爪後，大祭司擡起頭將疑惑的目光投向紅龍，有些不確定的問道：“這個，難道是戰爭古樹的種子？”
源自前代精靈文明的戰爭古樹，在精靈族發展前期起到了極大的作用，但自從新版魔網覆蓋位面開始，戰爭古樹這個功能繁多的強大兵器就有些落後於時代了。
正好那段時間戰爭古樹羣體已經在精靈族的調整下逐漸萌發了智慧，於是精靈們索性花費大量精力專門做了一套基於魔網的功能模塊來替代現存戰爭古樹的工作，而卸下本職工作的戰爭古樹們在發展一段時間後就從精靈族中半獨立了出來、以正常智慧生命的身份加入了聯合文明。
全程經歷了戰爭古樹的迴歸、調整、誕生智慧、半獨立的所有過程，大祭司自然對戰爭古樹的封印態種子異常熟悉，他之所以有些不確定，純粹是因爲剛纔紅龍的鄭重其事而已——
如果是一枚普通的戰爭古樹種子，作爲強大神靈的紅龍自然是不會這麼認真的。
“沒錯，就是戰爭古樹的種子，”程斌的目光落在大祭司攤開手掌上的立方體結晶上，“但這一枚的深層結構信息是經過特殊調整的...
“那些成爲智慧公民的戰爭古樹們，不是大部分都聚居在一個半位面裡麼？你只要在它們聚居的地方把種子解封，讓新生的戰爭古樹融入它們的魔力網絡，就有可能引起一些...不可描述的變化。”
“不可描述？”大祭司顯然有點難以理解，“在那種下這枚種子，就是之前說的那個最終的手段？”
“沒錯，這種子的解封，有可能會帶來超乎想像的力量，也有可能讓你所知的世界徹底崩壞，更多的可能是什麼都不會發生...”程斌有些含糊的說道，“所以只有你們真正山窮水盡再無退路的時候，纔可以使用這個方法去賭一賭。”
聽聞這枚種子的強大，大祭司嚇了一跳，他小心的看了眼手心的種子，隨後慎重的將之收在自己的隨身空間裡，但想了想後他又覺得依附魔網的快捷空間不一定保險，於就將種子重新掏出來，塞進了他身體內開闢的扭曲時空泡裡。
“對了，”程斌想了想後對大祭司強調道，“只有你，或者繼承了大祭司之位的生命，纔可以去解封種子、啓動這最終的手段——我是指可以看到世界樹嫩枝的生命，你記住了嗎？”
——僅僅觸動魔法啓動解封程序而已，這種誰都能做到的事情還需要限定人選？而且爲什麼一定要是能看到世界樹嫩枝的生命？難道說...
大祭司一愣，腦海中瞬間晃過無數種猜測，隨後不知道腦補出了什麼結論的他一臉嚴肅的點頭道：“我明白了...我之後馬上去進行全面的身軀強化改造，在找到繼承者之前，我是不會親身冒險的。”
“嗯，你別想太多，”程斌打量了一下大祭司的神情與靈魂波動，隨後笑了笑道，“這枚種子只是用來調整一下戰爭古樹魔力網絡的細節，用特殊方式喚醒激活它們的一點集體意識而已...
“最好的結果，是它們在連接心靈的魔力網絡中順利獲得一點特殊的共享記憶，然後可以獲得某種高層面的力量...但這畢竟是在賭博，你別抱太大希望，畢竟世界環境和它們的來歷都有點蹊蹺，最終會發生什麼我也沒辦法確定...”
大祭司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在仔細詢問了一下種子的細節後，就告別紅龍、擱下工作傳送到科研半位面去調整身體延長壽命了。
只剩下一些小精靈咿咿呀呀聲音的世界樹神殿旁，紅色的巨龍看着大祭司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世界樹給大祭司特殊待遇肯定是有原因的，戰爭古樹的變化和世界樹脫不開關係，那涉及高維骸的事情大祭司去幹應該合適一點...”
沒多少力量的紅龍化身重新趴好，在小精靈們興奮登龍的時候，他連接神靈本體瞧了瞧命運之河的變動趨勢，隨後沉吟道：“最終的保險...能不用就不用吧，就算真的成功了，帶來的風險和對計劃的影響都挺大的...
“不過聯合文明的情況真差到要大祭司動用這個，神靈層面的情況恐怕就真的有點糟糕了...這麼搞雖然有一些風險，但也比我直接動真格的要好那麼一點，而且多少能試探到一些東西...”
“反正...我總不能看着自己帶出來的文明真撞死在路上吧？看不到世界線變動也得負責好眼前...但願別真的用上了...”
在紅龍化身心底嘀咕的時候，聖光之源中的程斌本體，已經將注意力從試點位面收回，開始和提爾、歸位的阿瑟他們討論針對深淵惡魔進行遠征的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