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不可名狀的視線舔舐靈魂的恐怖感覺,讓程斌從噩夢般的無限墜落中猛然驚醒。
殘留的心悸伴隨着記憶的碎屑一同湮沒,用手撐着翠綠大地坐起來的禿頭青年臉上一片茫然,他甩了甩有些眩暈的腦袋,深呼吸後看了看刺痛右手心的東西——
在略微挪開的手掌和隱帶藍紋的綠色結晶大地間,是一枚樸實而精緻的銅黃箭頭。
“...我不是迴歸無限空間了嗎?我記得...這是我之前剛剛兌換的‘箭’,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麼?”
代表無限之主的神秘光球,突然“真實化”、發生劇烈扭曲的景象,浮現在程斌心底。
在這之後,記憶一片空白。
“什麼力量能撼動那個大光球?我這是被捲入了不得的事件裡了?”
有些吃力的站了起來,身體不知爲何一陣陣發虛的程斌摸索確認了一下自己身體的狀況,發現沒有大問題後轉頭左右打量了一下。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畫風相當離奇的地方——
澄藍的天空中沒有太陽,但卻有柔和的光芒垂落照耀大地,有着堅硬結晶質感的翠綠平原卻意外的隱帶柔韌,透過其表層還可以看到內部如蛛網般密佈的、明暗涌動的深藍紋路。
地形的輕微起伏和部分奇怪的、規則幾何狀的地形擋住了視線,讓程斌無法看到更遠處的景象,但不管怎麼說,他現在都肯定不在地球這種人類生存地附近了。
多少因無限之主的維生治療而在本體上保留了一丁點能力的程斌,鼻尖一聳就大概明白了——他多半是穿越到了某個物質特性和地球不一樣的地方,反正他所呼吸的東西絕對不是熟悉的氧氣。
——這種與地球相比物質不同,甚至於物理法則都不同的地方,自己還能維持着人類的模樣照常生存,可見自己的穿越行爲背後有着深層原因...至少不用擔心自己因爲沒用而隨便死亡...了?
程斌回想起試煉世界裡聽聞的,那些由於運氣或選擇問題,結局不怎麼好的悲劇平行個體,又有點不敢確信自己的猜測了。
但人總得往前走——程斌蹲下摸了摸,確認了一下翠綠大地的堅韌程度,就很清楚自己無法靠吃“綠土”過活。
將箭頭塞入白大褂下的內層衣袋裝好,程斌掃視了一圈,順着心底的微妙直覺選了個方向邁步前行——
雖然耳朵沒聽到什麼,但他心底總覺得這邊有人...或者其他什麼生命在“說話”,彷彿有誰在他腦海裡超低聲地碎碎念。
要是剛剛手被箭刺破的時候能覺醒替身就好了,可惜替身覺醒儀式這玩意兒匹配條件嚴格的離譜,自己都離開那邊試煉世界了...這種陌生的環境下哪怕多一分可利用的資源力量也好啊。
看了眼右手滲血小破口的程斌,費力的爬上了最近的制高點——一個平頂金字塔一般的...建築?
程斌有些不確定,這個與大地渾然一體沒有一絲接縫、外形扭來扭去彷彿小孩塗鴉般的金字塔,到底是不是人工建築。
不過爬上最高點、在視野開闊處往心底傳來微妙聲音的方向一看,程斌就確定了——這附近的奇葩地形和建築,肯定都是人工產物。
只不過人工的這個“人”,稍微有點...奇怪——
用當前身高重新定義長度單位的話,大概一點五千米左右的遠方,正發生着一場...戰爭?
一堆五顏六色的小點,和一堆漆黑的小點,如同兩道波浪般涌動着撞擊在一起,圍繞着一條參差不齊的戰線互相擠壓滲透。
這場景怎麼看都像是戰爭吧?冷兵器時代那種。
本體常年待在陰暗實驗室和電腦屏幕作伴,程斌當前的視力不怎麼好,他虛着眼睛變幻焦點,勉強看清了一點參戰者的輪廓——
那似乎,是一羣質感與大地相似的...嗯,史萊姆?
疑似穿越異界的狀況,讓程斌腦海裡第一時間浮現出了史萊姆這個名詞,並在莫名的潛在意識中肯定了這個結論。
程斌觀望了一陣戰況,發現自己腦海裡浮現的那些難以辨識的碎碎念,很可能就是這戰場中無數史萊姆某種“戰吼呼喊”的重疊——這個種族有着心靈傳訊的能力麼?
繞着金字塔略微傾斜的頂部平臺走了一圈,程斌發現其他遙遠方向都是廣闊而平整的翠綠大地,看不到任何特殊的事物,只有他當前這片區域有着各種各樣的奇怪地形和建築,就像一座特意製造的城市。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程斌在這“城市”裡看到了一些...疑似遊樂場裡雲霄飛車的東西。
仔細觀察了一圈後回到開始的眺望點,程斌發現那堆史萊姆組成的戰線...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除了顏色完全混雜在一起了之外,整體規模和活躍程度似乎一點都沒變。
似乎沒有人員傷亡的樣子...這真的是戰爭嗎?
對自己第一判斷有點懷疑的程斌想了想,還是向着那唯一有活物的方向爬下了金字塔。
總之,靠近一點看清楚再說。
一公里左右的直線距離,平地上跑一趟要不了多久,但在這起伏不定、甚至有着各種障礙賽道味道的地形上,作爲普通人的程斌還是費了很多精力和時間才跨越了過去。
若不是當前軀體不知爲何體力良好到不像個常年蹲在屋裡的研究人員,程斌可能還得花費很大一部分時間在休息上。
跨越各種折磨人的地形與障礙,以及各種因爲體型原因算不上陷阱的陷阱後,跋涉良久的程斌終於來到了戰場邊沿的建築上,他趴在傾斜的平臺邊沿,小心探頭向着前方略微凹陷的廣場看去。
這確實是一場戰場——無數小型犬大小的史萊姆蹦來滾去,用觸鬚卷着水果刀般的利刃或其他冷兵器,向着自己的同類瘋狂揮舞。
但這場戰場也很諧——被利刃刺到身體的史萊姆屁事沒有,就算被砍了一大刀,那流質般的軀體也在利刃離體的瞬間就彌合修復。
目前程斌觀察到的,最嚴重的“傷害”,就是一隻被“重”錘砸扁的史萊姆,被其他幾個抽出空的史萊姆合作“分屍”拋遠,殘塊在戰場中蠕動着匯聚並不時的被流彈打斷,恢復時間未知。
但隨着倒下的史萊姆增多,激戰雙方空閒人手不夠看管屍體的情況下,重新蹦起來的史萊姆總是會有的。
“...這得打多久?這場‘戰爭’到底有什麼意義?”
對於眼前這幕離奇的景象,程斌一臉問號,完全摸不着頭腦。
但沒等程斌思考出下一步怎麼做,一種強烈的死亡預感就碾過了他的意識——不,那不是死亡預感,那是已經被殺死、被碎屍萬段的痛覺殘留。
似曾相識的、於背後俯視自己身軀的視角一閃而逝,濃烈的死亡氣息如同幻覺般消散一空。
不知何時從趴着變成站姿的程斌渾身不受控制的滲出冷汗,他僵硬的偏過頭,就看到一個兩手抱着後腦勺的人類小孩從背後繞到了他身邊。
那是一個留着齊肩蘑菇頭、年齡小到性徵尚未出現的小孩,穿着有紫色條紋的藍色樸素短衣褲,棕色頭髮與偏白的黃色皮膚表面有着一層隱約的朦朧,這讓其樣貌有種霧裡看花的模糊感。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小孩笑到眯起的眼縫間閃過一絲猩紅的流光,他對程斌雙手合十,用稚嫩而滿含歉意的聲音說道,“由於預定的接待人員貪睡曠工,這邊改由我充當門童引導你前往舊萬神殿——
“雖然說時間這種東西,在這世界裡沒有多大意義,但會議缺席遲到也不是什麼好事,畢竟參與圓桌會議的那些...生命,都不怎麼好相處。”
回味完之前死亡殘留體驗的程斌皺眉凝思了幾秒,隨後嘆了口氣:“你是誰?我要參加什麼會議?”
“我的話...你們那邊的‘人’,習慣叫我‘福’,”小孩福臉上一直帶着不好意思般的可愛笑容,看態度非常熱情活潑,“至於會議麼,這一次的議題,應該是商量這次由誰使用、怎麼使用你這把鑰匙去給無限之主添堵吧?”
程斌表情凝固了一瞬。
“哦,順便請教你一個問題,”帶頭向着建築下方走去的小孩忽然回過頭來,他幾乎緊閉的眼縫微微睜開,用猩紅的瞳孔看着程斌,“你已經進行過所謂的試煉了吧?請問一下...
“你對‘玩家’這個概念是怎麼看的?你覺得,你們這些無限之主的試煉者們,在試煉世界中算‘玩家’嗎?對你們來說,試煉世界的本土生命,算‘NPC’嗎?”
死亡的氣息彷彿沿着褲腳蜿蜒而上,冷汗從額頭滑落的程斌莫名間有種感覺——這是一個送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