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發現,使得韓溯都心驚不已。
念出了漁號子,便使得自己精神力量瞬間激活,遠超普通狀態下的自己,更是可以輕鬆驅使巨人之眸與十字銅手,這也是自己一直以來處理各種麻煩的壓箱底手段。
但如今面對着這副畫上出來的詭異污染,漁號子的弊端也終於顯現了出來。
或者說,是自己的弊端!
漁號子太強大了,所以自己可以借它來實現很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但這強大也並非無根之源,是建立在自己的精神力量之上。
但是自己的精神力量不足,消耗太快,不足以徹底驅逐污染,反而給了它們更加深入污染自己的缺口。
心思急轉之時,已有一道一道的睏意襲來,韓溯只覺自己的精神出現了不同的恍惚。
他感覺到了“自己”的恐慌與絕望,看到了地下設施愈發老舊,損耗的速度遠遠超出了最初建造時的預估,看着身邊一代代人變得越來越少,也越變得越來古怪了起來,不敢再躲下去。
明知道如今的大地之上充滿了輻射與殘留的耀斑,但他還是決定要出去,留在地下設施等着緩慢的滅亡,他寧願選擇重回大地,尋找一條新路。
於是,他派遣了探查隊伍,穿着爲數不多的防護服,離開地下設施,回到大地之上,而結果,毫無疑問的是死亡。
他們的防護服,根本無法承受那種強烈的輻射,所有的探查隊員都死亡,血骨都留存不下來。
但是在這絕望的環境下,還是很快又派出了第二支隊伍,然後是第三支,到了後來,很多人主動要求加入,不知道是真想效力,還是太過壓抑,主動上去尋求死亡。
但大地是無情的,進入了那強烈的輻射之中,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耀斑太陽注視之下,所有人面臨的都是骨肉消亡的結局。
異變也出現在了這一次次的死亡之中,無數死在了大地之上的探查人員裡面,居然出現了一個異類。
他死在了大地之上,血骨同樣被輻射消融。
但他的意識,卻在某種異常的狀態下保存了下來,這種意識回到了地下收容設施,它附體在了收容設施裡面的倖存者身上,借他的嘴,講述着外面的一切。
他給地下的人帶來了寶貴的信息。
人類不理解這種違背了現實邏輯的存在,“自己”也不理解。
但他們選擇了相信,派譴出了更多的人上去,包括了“自己”,他們有的藉助寶貴的信息,避開了災禍與輻射最強烈的地方,但也持續有人在上面死亡,也包括了自己。
於是,他也產生了變化,他感覺到了自己飄飄蕩蕩,沒了形體,感覺到了自己偶爾會醒來,看着眼前的人,傳遞上面的消息。
人類開始接受這樣的存在,甚至開始膜拜“祂們”。
人類開始選出最適合讓他們附身的人,成爲他們的容器,聽從他們的引導……
……
……
‘是這幅畫裡的人……’
又一陣恍惚之後,韓溯驟然醒了過來,眼中有着震憾:‘不對,他們已經不能算是人,而是一種全新的,如今的自己無法理解的物種。’
因爲一次次閃爍的經歷,他本身便是一個記憶大師,從這無數污染自己的碎片之中,窺見了這幅畫所代表的歷史一角。
他看到了曾經這個世界的絕望,也看到了新的人羣聚集模式的出現。
“這些……”
韓溯心間有着難以形容的壓抑:“都是上個時代先民的記憶?”
或者說,不是記憶,只是部分輻射。
這幅畫,歷史最多也不過兩千年左右,但自己看到的歷史,卻更爲久遠,這應該是上萬年,甚至幾萬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絕大多數的人,還都屬於上一個璀璨文明的殘留,彷彿距離帶來災難的耀斑時代不久。
這些先民,都是從上個時代的強烈輻射之中誕生的異類意識體,它們通過一種現在人無法理解的方式,獲得了一種另類的存在方式。
而這副畫,則是某個時期有人給他們畫下來的。
畫了他們的形象,便也沾染了他們的意識,這畫裡甚至不是他們的意識主體,只是些許殘留。
可直到兩千多年後的今天,這副畫上的殘留,還擁有着與他們類似的特質,可以入侵併霸佔任何一個接觸了這副畫的普通人,搶佔他們的軀殼。
包括此時的自己。
但在這時給韓溯帶來了更大沖擊的,則是他在這些殘留的精神輻射中看到的景象……
天降耀斑,疾病橫行,種族滅絕,躲在了地下深陷於絕望之中的人,那種令人看不到希望的壓抑。
那種絕望感,穿過了歷史。 但更讓他於此壓抑之中生出來的,則是一種極具衝擊感的疑惑……
……那些特殊的意志,是怎麼來的?
從大批量的人消融在輻射之中,再到開始有異化的意識體留存,並逐漸壯大,聚集倖存者族羣,這裡面最關鍵的那一絲變化,究竟是什麼?
腦海之中,已經有個答案呼之欲出:“生命密碼?”
這四個字彷彿本身便蘊含極大的衝擊力,韓溯驟然醒了過來,再看自己,有種千瘡百孔的感覺。
自己已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意識集合體,自己的身上長滿了其他人的手臂、腿腳、腦袋等各種各樣的怪異肢體。
最關鍵的是,左手銅的力量也好,右眼的巨人之力也好,都無法有效的針對這種情況,就連繼續使用漁號子,也只會加劇這種污染對自己的入侵。
如今的自己還能撐得住,純粹是因爲自己的精神模型,是一個有着二十次迴轉切錯的迷宮罷了。
他意識到了剛剛體驗到的記憶碎片之中,或許蘊含着一些神秘的信息,但如今的自己卻還顧不上,先擺脫了這幅畫的污染才最要緊。
這幅畫的污染,剝奪了漁號子帶給自己的無所不能的虛幻感,暴露了自己的弊端。
那便是,精神力量強大,但被破碎的人生,分割成了一塊一塊,平時通過換電池,可以增加自己的續航,但關鍵時候換電池,便是給予對手機會。
破碎的人生是自己最大的優勢,同樣也是自己最大的破綻。
再就是精神活性,自己30%的精神活性初始值,對新人來說優勢明顯,但步子邁的大了,便也成爲了自己的劣勢。
或許一開始按艾小姐給自己安排的C級任務,循序漸進,這份優勢還是會很明顯,但上來就接觸到了這些B級任務,差距也就表現了出來。
他此時腦海裡忽然閃過了在任務前艾小姐的提醒:【神秘力量只是武器,精神活性纔是根本。】
【生命的本質是一場永無止盡的戰爭,唯一往無前纔可打破禁區!】
【……】
艾小姐是在藉由這幅畫的污染,給自己解釋生命密碼、精神活性,以及所謂禁區的概念?
暫時將這個問題記在了心裡,韓溯知道通過這個任務理解到現在這些東西,便已經足夠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要先解決目前的問題。
眼前的污染自然可怕,但艾小姐也不會派無解的任務給自己。
如今自己受到的污染,屬於一種最早的,結構也最簡單的“畸變”,它們最初只是一些獨立存在的意識體,是鬼,是幽靈……
幽靈?
韓溯忽然藉由這些存在,想到了古堡之中的幽靈公主,想到了幽靈公主親手點燃的那些蠟燭……
這個念頭,使他忽然睜開了眼睛,低頭掃視自己的全身,便發現:這畫裡出來的“人”,通過各個地方入侵了自己,但沒有右臂,右邊臂膀與胸膛。
這些地方,都是被那火燒過的疤痕覆蓋的地方!
“嗯?”
韓溯心裡閃過了某個驚訝的想法,他忽然微微凝神,並不依賴漁號子,而是全神貫注,感應着那片疤痕。
伴隨着注意力在這一片片疤痕位置集中,精神力量也出現在了這個地方,就如同之前左手手背的劇痛,這些在理論時間長度上,已經覆蓋在他身體之上十年之久的疤痕,忽然出現了灼燒感。
就好像,十年前的火焰,再一次燒到了他的身上,燒得他皮膚吱吱作響。
這種真實感如此強烈,韓溯彷彿又回到了剛剛逃出古堡的時候,感受到了那火焰在自己的身上灼燒,跳動,侵蝕自己的皮膚。
也在這一霎,韓溯忽然發現了身體上的異變。
這塊火燒的疤痕,活了過來!
曾經被火燒留下的疤痕,又一下子化作了火焰,騰騰在自己的右臂與肩膀之上跳動。
而伴隨着這火燒的真實痛感,韓溯忽然轉移了注意力,隨着他的意念,這塊傷疤,或是說正在他身上燃燒的火焰,也跟着重新流動了起來,燒向了他身體的其他地方。
霎那之間,他耳邊響起了刺耳的慘叫與恐懼的叫喊。
那些拼命想要鑽進自己身體裡的人,被這火燒疤痕接觸的霎那,手腳都拼命的抽搐顫抖了起來,彷彿真的在被火燒,入侵了自己身體的部位,瞬間消於無形。
而露在了身體外面的部分,則是一截一截的掉落,重新化作了輻射的殘留,回到了那幅畫裡面。
只是畫上的一道道身影,都變得虛幻了許多,隱約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