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調查進入平緩期,表面一切風平浪靜。
陳益與何時新離開市局走在帝城的街道上,繁華的帝城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在祥和的背後隱藏着多少罪惡,又有誰能真正看得清。
隨意走進路邊一家藥店,陳益沒有理會店員的詢問,緩步走在貨架前慢慢尋找,最終入手了兩盒藥品。
一盒叫樂康,主治青少年兒童神經性癲癇。
一盒叫童舒,主治青少年兒童呼吸道疾病。
這兩種藥物是海晨最出名的藥物,銷量極好。
海晨醫藥在藥物研究上是有側重點的,主攻青少年兒童特效藥,誰家孩子生了病幾乎都會想到海晨,這是海晨醫藥多年發展而來的口碑。
能在市場佔據很大的份額,說明海晨醫藥的產品療效還是很不錯的,這一點肯定不會有問題,否則早就出事了。
在藥物安全上,國家絕不可能允許你渾水摸魚。
但是,藥品沒有問題,投入市場之前呢?
一種藥品在投入市場前需要經歷複雜的試驗和審覈過程,這就很值得思考了。
一邊是慈光福利院,一邊是海晨醫藥,把兩者聯繫起來能衍生哪些違法犯罪行爲,很容易猜想,陳益當然不可能忽略。
付錢離開藥店,陳益站在門口眺望東方,那裡是海晨醫藥總部大樓的位置。
身旁,何時新看着陳益手中的藥品,詢問:「難道真的和藥物有關?」
他也有這種猜測。
陳益敲了敲盒子,說道:「這種可能性不能視而不見啊,藥品在臨牀試驗階段是否牽扯了慈光福利院呢?
很多藥品缺少兒童用藥指導,原因就是缺乏足夠的臨牀試驗數據,而且兒童藥物的不良反應發生率比成人高很多。」
何時新明白陳益想表達什麼,皺眉開口:「海晨醫藥早年在用福利院孩子試藥?」
這種行爲可就相當惡劣了,簡直不把人當人,毫無憐憫之心。
陳益:「不排除這種可能,否則于思雅不惜代價的往上爬是爲了什麼?某些核心的機密,只有到了高層纔可能接觸到。」
何時新:「可是這也太機密了,就算到了高層,于思雅也很難有收穫。」
陳益:「直接收穫當然很難,她可以用自己的方式。」
何時新看了一眼陳益手裡的藥品,開口道:「如果和藥物試驗有關,那這個案子就有點嚴重了啊。」
陳益:「查查看吧,我約了市局的董芹,一個小時後在會議室見面,讓她幫幫忙先從側面瞭解情況。」
董芹,帝城市局經偵總隊的隊長。
已經懷疑海晨醫藥存在問題,那麼調查公司的經濟狀況理所當然,大部分涉嫌違法犯罪的公司都離不開一個錢字。
不過,試藥的事情暫時不能和董芹說。
藥物的臨牀試驗環節很多,每個步驟都會留下痕跡,比如倫理委員會的批准丶知情同意書丶體檢報告丶醫療記錄等,其中還包括財務。
這個過程是需要花錢的,如果沒有正規的記錄或者記錄異常,那麼試驗的非法性便大有可能。
一個小時後。
市局。
會議室。
陳益見到了經偵的董芹,穿着警服,年齡和秦河差不多,區別是董芹是一名女性。
女隊長,比較少見了。
經偵隊伍裡的女性比例還是比較高的,最高能達到百分之七八十,比例高了,那麼女性當隊長的可能性就大。
現如今男女平等,只要你有能力,你就能做這個位子。
爲什麼經偵中女性比例高?原因很多。
比如工作性質和溝通協調能力。
經偵案件涉及大量財務數據丶電子證據丶合同帳目等複雜信息的分析,需要耐心丶細緻丶嚴謹的工作態度,大衆刻板印象女性更爲細心。
而在與企業丶銀行丶稅務等部門溝通協作的時候,女性溝通起來更爲容易。
再比如教育背景。
報考法學丶會計學丶金融學這些專業的學生,女性佔比普遍比較高。
還有,警隊也在有意增加女性崗,經偵更多依賴室內研判和數據分析,體力要求較不高,在安全上也低於暴力犯罪的偵查,比較適合。
等等。
多個原因加起來,時間長了,經偵隊伍裡的女性就開始多了起來。
「海晨醫藥?這家公司可不簡單,陳巡具體想查什麼?」董芹是個比較嚴肅的人,臉上表情不多,罕見笑容。
陳益:「十年前的財務,看看有無異常資金流動,包括個人資金。」
董芹問:「有具體的人嗎?」
陳益:「袁蒼松,林瑞,還有———-徐成一吧。」
徐成一是海晨醫藥的董事長,他也許沒有牽扯到案件之中,也許所有事情都是下面的人乾的,但作爲董事長,必須要查。
聽到【徐成一】三個字,董芹目光微凝:「海晨醫藥的董事長?」
身爲帝城經偵的總隊長,全帝城大型企業的頂層人物她基本都能對號入座。
陳益輕笑:「董隊和他有交集?」
董芹搖頭:「那倒沒有,十年前的話-有點困難,我得和下面的人商量一下該如何着手,陳巡着急拿到結果嗎?」
陳益:「比較着急。」
董芹:「那我馬上投入調查。」
陳益提醒:「詳細,重點是要詳細,哪怕是一分錢的異常資金也不能放過,董隊長明白?」
董芹點頭:「陳巡放心,嚴謹是我工作的基本準則,只要存在,絕不會出現疏忽。」
陳益:「那就好,麻煩董隊長了。」
董芹站起身:「陳巡言重,經偵總隊會全力配合專案組的工作。」
她當然知道專案組在查最近發生在帝城的連環命案,但具體查到了什麼並不清楚,就算好奇也不會主動去打聽,因爲很容易讓人誤會。
待董芹離開,何時新評價道:「很有氣場的一位女警察啊,折在她手裡的犯罪分子估計不在少數。」
刑偵面對的大多是窮兇極惡的互徒,但社會地位和背景不一定高,而經偵恰好反過來。
能讓經偵單獨介入的案子,嫌疑人一般不是普通人。
陳益嗯了一聲:「印象還不錯,希望能查到我想要的結果。」
當晚。
慈光福利院。
一輛中型皮卡行駛而來,在周邊街道轉悠了好幾圈,確定安全無人後方纔停在了慈光福利院的門口。
兩人下車,開始從車斗裡往下搬東西。
秦飛老早就注意到了這輛皮卡,此刻電話已經打到了陳益那裡。
「幾個人?」陳益問。
秦飛:「兩個。」
陳益:「跟進去看看他們想幹什麼,如果我猜的不錯應該是要毀了福利院,抓現行直接摁了。」
秦飛:「收到。」
掛掉電話,秦飛指揮隊伍慢慢靠近福利院。
此時福利院內,兩名男子將汽油桶搬到了主樓,隱約間能聽到彼此傳來的小聲吐槽。
「荒廢的地方,爲啥要燒掉啊?」
「你管那麼多幹嗎?十萬啊,點個火就賺十萬,上哪碰這種好事。」
「要是被抓了怎麼辦?」
「鬼影都不見一個誰知道是我們乾的?再說這破地方誰在乎啊,別廢話了趕緊的,幹完活走人。」
一邊說着,手上的動作很快,空氣中已經能聞到濃郁的汽油味道,
兩桶不夠車裡還有,當他們返回還想繼續搬的時候,刺目的燈光瞬間照在了他們臉上下意識閉上眼晴,兩人擡手遮擋光源,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人就已經被選倒。
「臥槽誰啊!!」
高個男罵了一句,他還以爲是保安之類的人,卻忘記了福利院早已關閉荒廢。
睜開眼睛恢復視線,他看到了近在尺的證件。
警察!
高個男臉色變了,不敢再說話。
秦飛收起證件蹲下看着他:「兄弟,大晚上幹啥呢?」
高個男語塞,憋了半天說道:「沒事沒事————-瞎溜達。」
「瞎溜達啊——」秦飛笑了,「拎着汽油桶瞎溜達,你倆來還挺有創意,行,咱們去局裡慢慢聊,帶走。」
「起來!」
「別亂動!」
市局警員押着兩人離開,秦飛再次給陳益打電話彙報情況。
慈光福利院還得盯着,防止對方派了好幾撥人殺回馬槍。
進了市局後,專案組立即對兩人展開審問工作,過程沒啥難度,對方心理素質不行很快就招了。
每人收了十萬,放火燒掉福利院。
至於爲什麼要燒,他們並不清楚,純粹拿錢辦事。
給錢的人身份鎖定,專案組馬上出警前往抓捕「是海晨醫藥的人嗎?燒了福利院,不就等於告訴我們福利院有問題嗎?」何時新不理解,這一步走的好像有點草率了。
陳益道:「確實有點莽撞,不過莽撞的背後有着必要的理由,說明福利院應該還留有線索,或者他們認爲留有線索,需要毀掉。」
何時新:「爲什麼當年不燒呢?」
陳益:「後知後覺吧,每個人總會有疏忽的時候,等等再說,看看是誰幹的,也不一定是海晨醫藥。」
此刻何時新遲疑:「我們的調查重點是不是發生了偏移?這起連環命案—
陳益沉默片刻,說道:「調查重點不是我們定的,懂我的話嗎?」
何時新點頭:「懂。」
陳益:「去把程漢君和蘇盈叫來,有件事要交代一下。」
火燒福利院,代表嫌疑人直接告訴專案組福利院有問題,當得知有人對慈光福利院動手的這一刻,全面勘察工作就不能等了,尤其是那個上鎖的房間。
之前沒有往藥物試驗這個方向考慮,現在這種可能性已經越來越大,就差明確的線索等兩人到來,陳益吩附對方在天亮後帶着市局刑警前往福利院進行勘察,重點針對上鎖的房間。
看得見的東西要查,看不見的東西也要查,市局實驗室高速運轉精準檢測,用最短的時間上報結果。
「是!」
兩人領命。
一個痕檢一個法醫,這是他們的強項。
教唆放火的人抓到了,很陌生,收了五十萬,不過審訊結束後陳益終於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林瑞。
海晨醫藥的行政總監。
林瑞給了五十萬,收五十萬的人拿出了二十萬。
將近一半,還算比較大方。
當林瑞的名字出來,代表專案組可以確定海晨醫藥存在重大問題,已經不僅僅是懷疑推測了。
那麼,是誰給林瑞下的命令呢?
袁蒼松嗎?
對於林瑞這個人,陳益親自審訊問出了這個問題,但對方和前兩撥人不同,嘴比較硬,心理素質也更加穩定,短時間內很難攻破。
「我就是看那個地方不順眼而已,我認了,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被抓了,林瑞非常淡定,說出的話一聽就是謊言,背後絕對有人。
教唆放火和放火者同罪,若沒有造成嚴重後果或者未遂,頂多三年,有背後的人在外面操作,找個好律師說不定能爭取緩刑。
這是一方面原因。
另一個原因,既然林瑞也有可能參與了福利院的事情,那麼一旦說實話可就不是三年了,孰輕敦重林瑞心裡肯定拎得清。
想要拿到口供,幾乎是不可能的,這已經不是能不能攻破心理防線的問題,誰也不可能冒風險去承擔更重的罪名。
「火燒福利院銷燬痕跡,現在是不是太晚了?這十年幹嗎去了?」陳益近距離盯着林瑞開口,「參與藥物臨牀試驗的人中有你嗎?」
拿不到口供,詐一詐還是可以的,明確調查方向。
聽到藥物臨牀試驗幾個字,林瑞臉上的驚一閃即逝,隨即疑惑道:「什麼東西?我就是個搞行政的,你說的我不懂。」
陳益要的就是這轉瞬即逝的表情,不再多問,轉身離開。
案情基本清晰。
正常來講,已經可以羈押于思雅防止意外,用學籍造假的理由即可。
「等等吧,這次只能做一個卑鄙的人,用非常規手段。」
陳益當然不會忘記殺害張宏賓三人的兇手。
應該來自福利院,並且和于思雅關係極好。
想要在短時間內鎖定這個人的身份甚至準確位置,通過於思雅是最好的辦法,一旦于思雅進了市局失去自由,嫌疑人就不可控了。
也就是說,用於思雅釣出兇手。
有騰大斌在,安全上不必擔心。
陳益並不想這麼做。
但沒辦法,他必須這麼做,此人的危險性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