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講,情緒和身體反應之間存在密切關聯,當人在感受到壓力丶恐懼丶憤怒或焦慮等情緒波動時,身體會自動進入一種應激狀態。
這種應激狀態是保護機制,除非受過相當專業的訓練否則很難控制,比如心跳加速丶呼吸急促丶出汗以及手部顫抖等症狀。
剛纔陳學淵在聽到「柏拉圖組織」五個字的時候,拿筆的手出現了瞬時的明顯失控,說明身體自動開啓了應激狀態。
【柏拉圖組織】對他的情緒造成了影響。
也就是說,他聽過或瞭解【柏拉圖組織】,並對這五個字極爲敏感。
秦河也是非常有經驗的刑警,發現了這一點,輕輕揮手後幾名警員緩緩上前,封堵住了陳學淵所有能離開的路,包括預防嫌疑人衝到窗前直接跳樓,將他的活動範圍限制在了狹窄的講臺內。
陳學淵彷彿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沉默了三秒鐘後,重新掌起掉落的筆放進包裡,似乎剛纔什麼都沒發生過。
「沒印象。」同時,他回答了陳益的問題。
「沒印象?真是這樣嗎?看陳教授———可不像連筆都拿不穩的年紀。」陳益輕笑,當即發難暗示。
陳學淵淡定道:「快六十歲的人了,每天還要照顧生病的妻子和女兒心力交,狀態早已不復當年,還能站在講臺上已經很不容易了。」
「呵呵。」陳益盯着陳學淵,「不如陳教授站在哲學的角度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說服我不去懷疑你。」
當筆落的那一刻,陳學淵已然成爲本案重大嫌疑人之一,這可不是隨便兩句話就能糊弄過去的。
今天,對方註定要被帶走。
陳益有預感,此人將是專案組成立以來所掌握的最重要的嫌疑人,只要能撬開他的嘴,案件調查會迎來重大突破。
陳學淵奇怪:「懷疑我什麼?你們通過福爾迪找上了我,如果福爾迪參與了違法亂紀的事,那又與我有何關係呢?」
陳益:「咱們必須揣着明白裝糊塗嗎?剛纔陳教授提到妻女生病需要照顧,
如果你在市局待上一段時間,她們又該怎麼辦呢?誰來爲她們提供藥物?」
陳學淵皺眉,原本慈祥的眼神涌上些許不善。
陳益繼續道:「我不是威脅陳教授,秉承人性化執法的理念,如果您願意說實話,警方會保證您的家人受到妥善照料,絕不會出任何問題。」
妻女是陳學淵的軟肋,既然掌握了這一點,陳益就必須抓住。
爲了查案,有些時候該冷漠還是要冷漠。
誰料,陳學淵的眉宇很快舒展,平靜道:「不必了,市局若想抓人的話隨時可以,但我有權利尋求律師的協助。
還有,學校的課程很重要,我離開了會影響教學進度,校長那邊也得知會一聲。」
陳益:「陳教授不用拿校長施壓,你既然知道柏拉圖組織,既然是福爾迪的頻繁聯繫人,就應該清楚柏拉圖在國內做了什麼事。
一個校長,攔得住嗎?
就算能攔得住,需要付出多大代價?他會爲了老師和警部翻臉,和國安翻臉嗎?」
陳學淵不說話繼續收拾講臺,此時已經收拾好了,他把所有個人物品裝進了包裡,講臺檯面頓時變得乾淨整潔。
警部兩個字,沒有讓他吃驚。
國安兩個字,也沒有引起他的好奇。
彷彿沒聽到。
他應該是放棄了,不再去嘗試洗脫自身嫌疑,因爲根本洗不掉。
既然洗不掉,又何必多費脣舌,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見短時間內不可能問出東西,陳益無奈,擺手道:「先帶走吧,尊重他的個人權利想找律師就找。」
兩名警員上前。
陳學淵也沒打算反抗,默默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秦隊,你親自把他帶回市局,我給趙處打個電話,待會去見見校長。」陳益開口。
關於南國國籍的教師和學生,就算當前不至於馬上控制起來,也要讓他們處在警方的視線之下。
不算小動作了,需要告訴校長一聲以示尊重。
與何世榮一個級別的人物,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好,那我還回來嗎?」秦河道。
陳益:「等我電話吧。」
秦河:「行。」
陳學淵被帶離了教室。
走在校園裡,他沒有上手一切都很自然,來來往往的學生誰也不會想到,
這位德高望重的哲學系資深教授,有朝一日會被警察帶走。
陳學淵倒是半點不慌,路上遇到熟悉的學生打招呼,還會微笑點頭示意。
另一邊,陳益撥通了趙處長的電話,對方表示先上報,然後再來帝城大學和專案組碰面。
涉及到帝城大學,趙處長的級別顯然有點不夠用了,上下差了三級。
陳益猜測來的可能是八局的局長。
「走,既然來了那就逛逛。」陳益帶着剩下的人在校園裡遊蕩起來。
當然,並不是漫無自的的逛,在隨便攔了幾個學生詢問後,踏足了國際關係學院和對外華語教育學院等院系範圍,這些學院外國的師生是最多的。
路上,幾乎走兩步就能看到。
「這個陳學淵是黑玫的人嗎?如果是,在黑玫裡扮演什麼角色呢?」耿建清拋出了這個問題。
目前來看不好猜,只是和福爾迪聯繫頻繁而已,同時對柏拉圖組織五個字反應過激,只能說明他知道柏拉圖組織。
陳益道:「剛纔何時新給我打電話了,經過調查陳學淵沒有撒謊,他的妻子和女兒確實患有罕見的遺傳病,能治但治不好,常年需要依靠藥物控制病情。
但是,藥物很貴啊,一個月六位數,一個大學教授若沒有外快的話,根本無法承擔。」
耿建清:「爲了錢加入黑玫?但是黑玫要一個哲學系教授幹什麼?無論金礦丶海砂亦或者洗黃金洗錢,似乎都用不到一個哲學教授。
難道當吉祥物?」
陳益停頓少許,說道:「也許是建立者呢?」
耿建清訝然:「建立者?不會吧?」
陳益說出自己的看法:「柏拉圖是哲學唯心主義的始祖,而陳學淵又是哲學系教授,他的妻女身患重疾全家經歷人間疾苦,各方面都符合建立組織的初衷和條件。」
耿建清:「你的意思是,陳學淵建立柏拉圖一是爲了錢,二是爲了宣揚唯心主義?」
陳益點頭:「有可能。」
耿建清:「十三名受害者怎麼說?」
陳益想了想,道:「先猜一個,對心不誠者抹殺,最後的邢子恆是因爲在水山發現了盜礦。」
耿建清:「洪瀚陽呢?」
陳益:「隸屬黑玫,地位不詳。」
耿建清:「還有境外勢力,陳學淵似乎沒理由和境外勢力扯上關係吧?就算有福爾迪的牽線也不太可能。
若建立黑玫的就是陳學淵,他應該早就不缺錢了。」
陳益:「我剛纔只說建立組織的初衷,隨着組織的不斷髮展,其內肯定不會是鐵板一塊了,可能某些高層和陳學淵發生分歧導致決裂,黑玫由此變了性質。
基於這種可能性,我們可以認爲前十二名受害者的死不是陳學淵乾的,是黑玫中的其他人。」
耿建清思索這番話,最終點頭:「有道理,我們需要撬開陳學淵的嘴。」
陳益:「不好辦啊,我得好好想想。」
常規審訊估計起不了什麼作用,快六十歲的人了身體也吃不消,要是在市局出了意外那可麻煩大了。
之前在教室的時候,陳學淵對妻女狀況的反應-似乎不太對。
人進了市局,什麼時候能出來無法預料,他就不擔心妻女無人照顧嗎?
肯定有問題。
不擔心,說明沒必要擔心。
沒必要擔心,說明妻女本就有人照顧?
他提前交代了朋友嗎?
需要落實一下。
如果真有朋友代爲照顧,那麼這位朋友可能也牽扯黑玫,只不過概率比較小。
人都進去了,陳學淵應該不可能讓組織裡的人去幫忙照顧妻女,風險太大了。
帝城大學的教授,活了大半輩子了,正常的人際關係還是有的,哪怕找親戚也行。
只要錢到位,願意幫忙的親朋好友還是很多的。
幾人在校園裡逛了將近一個小時,偶爾隨機找個學生詢問外國師生的日常,
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八局卡着九點整到了。
說的準確點,來的並非是八局的人,陳益本以爲會是八局局長,沒想到竟然是鄭宏圖。
鄭宏圖,國安副職,和帝城大學的校長丶何世榮同屬一個級別。
此級別的人,華夏大概有四千,包括享受同級待遇無實權的在內。
已經算高級幹部了。
「鄭部,您怎麼親自來了。」陳益主動伸手和對方握在一起。
鄭宏圖今天穿着比較休閒,笑着說道:「我和張校長是老朋友了,既然案件牽扯到帝城大學,其他人來了也不好說話,我親自和他聊聊。」
身後,趙處長也在其中,還包括八局局長。
顯然,在趙處長上報領導後,領導也往上繼續報了,最終牽動了鄭宏圖。
陳益說了一番感謝的話並道歉,態度擺得很低。
帝城就這樣,你根本不知道下一個遇到的會是什麼人,以他現在的地位根本不夠看。
「無妨,合作辦案應該的。」鄭宏圖話很少,暫時不問正事,直接就準備去校長辦公室,「走吧,已經打過電話了,他在等着。」
陳益:「好。」
他帶領專案組的人跟上隊伍,一路上非常安靜。
辦公樓。
校長辦公室。
張明德已經泡好了茶,在鄭宏圖到來後邀請衆人落座。
能讓他親自倒茶的人有限,檯面上只有三杯。
自己一杯,鄭宏圖一杯,陳益是專案組組長需要給警部面子,也獲得了一杯其他人看着就行,連耿建清都保持了沉默。
鄭宏圖和張明德先是寒暄,許久之後前者提到了案子,兩人這才轉移目光看向陳益。
「確定沒搞錯是吧?陳學淵在我們學校地位頗高,他如果涉嫌刑事案件,影響可不小。」張明德看着陳益,神色如常,似乎不論陳學淵犯罪了還是沒犯罪,
都無法讓他的情緒有所波動。
能做到校長的位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陳益點頭:「確定,他問題不小。」
眼下沒有證據,但他知道該怎麼回答。
有些事情,並非有了證據才能下定論,在兩位副部面前不必整那些虛的,有啥說啥,廢話太多隻會引起對方反感,
見陳益毫不猶豫的給出肯定回答,張明德沉默片刻,開口:「既如此,那專案組隨意吧,我會盡量配合的。
除了陳學淵,此案還牽扯到學校裡的其他人嗎?」
陳益道:「南國國籍,只要南國人都要排查,希望張校長能允許警方覆蓋式監控,且隨時可以帶人。」
此言一出,鄭宏圖眼皮稍微抖了抖,眼神也變得深邃起來。
不是因爲陳益的話,而是在針對境外勢力。
這麼多年,他們可從來都沒有老實過,這次抓到了尾巴,必須來一次狠的讓他們知道疼。
張明德看了一眼鄭宏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點頭道:「可以,專案組隨意,我絕對不插手也不會有任何不滿,只希望·
如果未來查到了結果,能及時告訴我。」
陳益答應:「當然可以,到時候我給張校長打電話如何?」
張明德考慮片刻後,拿出名片遞給陳益。
當前案件的具體細節他並不清楚,也不去問,既然鄭宏圖親自上門了,說明問題還是比較嚴重的,有必要及時知曉案情進展。
學校內出了問題,再怎麼說也算他這個校長管理不當,多少有些麻煩。
交換了聯繫方式雙方就算認識了,眼前這位年輕人他有所耳聞,前途不可限量,值得結交。
若運氣好別亂來,說不定能坐到何世榮的位置。
雙方的談話很簡單,潛在的問題順利解決,陳益見鄭宏圖沒有離開的意思,便招呼專案組的人先行撤退。
人家兩人是朋友,見了面自然不可能只談正事,總要說點關起門來的話。
那就不是陳益該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