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區很遠,已經出了納洛的範圍,附近沒有任何鎮甸和村莊,明託找了兩輛車,一輛大巴一輛轎車,三人深夜前往。
開大巴的是騰大斌,在轎車後面跟着。
偏遠荒涼對陳益來說有好處,代表槍聲不會吸引外人注意,阿爾姆的支援也不會來的那麼快。
「老闆」隨着目的地越來越近,明託越發緊張,忍不住開口,「我的戰鬥力幾乎爲零,待會可幫不上什麼忙啊。」
陳益道:「不用你幫忙,在後面看着就好。」
見對方沒有讓自己當炮灰的意思,明託這才鬆了一口氣,腦海中不由得開始設想各種變數。
如果成功了,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如果失敗了,兩位老闆死在了阿爾姆的槍口下,必須儘快離開納洛,等風聲過去再說。
他感謝陳益救了自己,但送死沒必要,能活着總歸是好的。
前方快到了。
謹慎起見,陳益提前停車改爲步行,慢慢靠近遠處那燈光刺目的建築。
一排臨時板房,周圍有尖銳的木製圍牆,院內亮如白晝幾乎沒有黑暗死角,連板房內也開着燈,通過窗戶隱約可以看到牀鋪。
數了數守衛有七人,這和明託的情報不一樣,應該是輪流執勤換班。
地方簡陋是簡陋了點,但倉庫丶廚房丶衛生間一應俱全,只要供給跟上,住多長時間都沒問題。
周圍是平原,只有半人高的荒草可夠隱藏,好在天色很黑,不鬧出動靜很難被發現。
五十米外,明託停住腳步,不敢再靠近了。
他爲什麼不想待在軍隊而是選擇當一個情報販子?原因之一就是武力值不行,人還有點慫。
那些守衛都拿着步槍,一梭子下來根本沒地方躲,陳益他們兩個人也不可能救得了他。
陳益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理會,和騰大斌繼續靠近。
手槍已經握在了掌心。
兩個人對十幾人,如果能用冷兵器逐一擊破的話,是最好的進攻方式,畢竟子彈不長眼,但燈光實在太亮,空間又很小,基本不可能實現。
既然必須要開槍,那就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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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距離已經很近,差不多到了陳益和騰大斌不可能失誤的範圍,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突然現身,擡槍就射。
砰!
砰!
站在門口的兩名守衛應聲倒地,陳益和騰大斌腳下發力驟然衝了上去,迅速拿起屍體手中的步槍。
有火力更猛的步槍放在眼前,兩人當然不可能傻到繼續使用手槍。
槍聲把院中守衛嚇了一跳,也把正在睡覺的其他守衛從夢中驚醒,包括那些孩子,一時間,整片板房亂了套。
「敵襲!」
陳益和騰大斌如戰神般踏進院子,目光所及之處子彈瘋狂點射,槍法非常精準,幾乎都是衝着腦袋去的。
僅僅五秒鐘不到,院內剩餘的五人全部倒地。
另一邊,營帳的門開了,陳益調轉槍口扣動扳機,又有三人倒地。
騰大斌加快腳步來到後門,在槍聲停止之後,剩餘守衛果然選擇自後門出來,迎接他們的是騰大斌的冷笑。
噠噠噠!
騰大斌將點射調成掃射,無數子彈席捲而來,人影如割麥子般全部後仰,鮮血炸開。
「明託!去把車開過來!!」陳益大喊。
遠處,明託小心翼翼的露出腦袋,看着遠處在院中站立的陳益。
陳益站着,槍聲停止,說明守衛已經被全殲了。
他覺得有點假。
就·就這麼簡單?
前後好像才一分鐘吧?那些訓練有素的守衛是站着不動讓他們殺嗎?
明託腦子頗爲凌亂,反應過來後,連忙朝車輛停靠的方向跑去。
路上,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前幾天面對索基的時候,兩位老闆明明很弱啊,只能用錢解決問題。
「哦———.明白了,無緣無故樹敵,很不明智。」
明託也不傻,很快懂了。
「我說呢,兩個人就敢來納洛找阿爾姆的麻煩,怎麼可能沒底氣。」
來到大巴車前,明託開門進入駕駛室,啓動發動機。
另一邊,陳益和騰大斌檢查完活口後,來到了孩子的住處。
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蜷縮成好幾堆的孩子,粗略估計二三十人,他們衣衫髒爛,
此刻正一臉驚恐的看着走進來的陳益兩人,抱團瑟瑟發抖。
槍聲,對他們很有威鑷力,應該是經歷過。
這些孩子從外表看倒是沒有大問題,不存在外傷,但是在高輻射環境下長期幹活,對身體的損害無法預估,恐怕會很嚴重。
值得一提的是,孩子們的年齡都差不多,身高體重也相仿,應該是阿爾姆精挑細選出來的,太胖的不行,太瘦的也不行。
外面響起了汽車的聲音,明託到了。
陳益掃視一圈,視線定格,大步來到通鋪的最邊上。
一名男孩,正滿臉恐慌的看着他。
董恩。
總算是找到了。
活着就好。
「跟我走吧。」陳益衝董恩伸出手,「我答應過你媽董慧慧,一定會把你找到,孩子,安全了,站在你面前的是華夏警察。」
聽到華夏和警察兩個字,董恩稚嫩的眼神中浮現出明顯的錯,隨即亮起,如夜空中的星星,在黑暗中努力散發光明。
潛意識中,對警察叔叔他非常信任。
小手伸了過來,陳益將董恩抱起。
此時明託停好車趕了過來,陳益讓其和騰大斌迅速指揮所有孩子上車,即刻出發前往革命軍的統治範圍。
明託之前說的沒錯,幾十人目標太大,必須要儘快遠離阿爾姆和同盟軍,不能有任何耽擱。
剩下的孩子得知自己獲救,瞬間哭聲一片,爭先恐後向車輛衝去。
當最後一個孩子上車,陳益來到明託面前。
「這些孩子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盡最大努力保證他們的安全,需要錢就給我打電話「我醜話說在前面,如果你中途自己溜了放任這些孩子自生自滅,全球範圍內,我都會找到你。」
「不要懷疑我的話。」
說到最後,陳益眼神中的殺意幾乎化成實質。
明託頓覺渾身冰涼,下意識去看滿地的戶體,連忙保證:「老闆放心,我一定盡力。」
一個有錢又有實力的人,其背後的能量絕對不簡單。
另一方面,他也不是一個冷血的人,親眼看到這些孩子的遭遇,他認爲阿爾姆的行爲確實有點過分了,超出了常人所能接受的底線。
看着車輛離去,陳益轉身,發現董恩正在騰大斌身邊大口啃着麪包。
麪包和水是提前準備好的,大巴車裡也有,這些孩子對阿爾姆來說就是工具,不會那麼好心保證他們吃好睡好。
被榨乾最後一滴價值,便是這些孩子最終的歸宿。
「警察叔叔,我想媽媽了。」董恩吃掉麪包,說出了此刻的期望。
陳益:「我會盡快帶你回國的,在此之前,我們先去一趟醫院,好嗎?」
「醫院?」董恩不明白爲什麼要去醫院,但沒有多問,很是聽話的點頭。
三人上車。
開車的是騰大斌,陳益在後座陪着董恩,可能是太困了吧,董恩很快睡着。
騰大斌通過後視鏡見董恩進入熟睡,隨即開口:「阿爾姆這次太誇張了,簡直毫無人性,我們就這麼回去嗎?」
陳益說道:「想動別人,也得考慮自身的實力,如果我們和阿爾姆正面硬鋼,能活着離開納洛的概率有多大?
而且,董恩怎麼辦呢,除非採納你的提議,和康宇合作。」
聞言,騰大斌沉默了一會,說道:「和康宇合作不可能了。」
陳益:「爲什麼?」
騰大斌把自己和阿仁的通話告訴了陳益,雙方從敵人變成了朋友,已經沒有機會。
陳益倒是沒多少意外:「新的格局啊,不知以後的納洛會是什麼樣子,直覺告訴我,
這位新上任的康宇董事長怕是要有大動作,說不定腳下這片土地未來會變成一個毒品王國。」
兩人聊天的過程中沒有注意到,伴隨着車輛的顛簸,熟睡中的董恩漸漸開始皺眉,額頭上有了汗水滲出,小臉也是越發蒼白。
突然間董恩醒了,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陳益臉色變了,連忙詢問對方的身體情況:「怎麼了?!」
「不—不太舒服。」董恩無法準確表達,只能籠統的告知自己不舒服。
「馬上去醫院,快!」
本打算讓董恩先休息好等天亮再說,現在看來不能等了,孩子外表看起來沒事,但身體內部肯定很糟糕。
騰大斌踩動油門加速,車輛迅速消失在道路盡頭。
凌晨五點。
納洛最大的醫院。
這家醫院屬於納洛政府,和阿爾姆沒有任何關係,來到醫院後,醫生對董恩做了一個全方位體檢,結果出來後,值班醫生帶着驚疑的眼神來到了陳益面前。
董恩送進了普通病房。
「情況怎麼樣?」騰大斌問。
醫生摘掉口罩,用南國語說道:「已經沒必要去監護室了,我很好奇這孩子經歷了什麼,全身上下已經沒有好地方了,腎衰竭,肺癌,骨癌———」」
一個又一個重疾名字蹦出,聽得騰大斌青筋直跳,隨便一個都能威脅生命。
陳益等待騰大斌翻譯。
騰大斌重複了醫生的話。
雯時間,陳益的臉色難看下來,陰沉如水:「有的救嗎?」
醫生搖頭:「別說在納洛,你們就算去了燈塔國,花再多錢去再好的醫院,也無法醫治。
很抱歉,你們可以準備後事了,他隨時會死。」
說完,醫生離開。
陳益和騰大斌站在原地久久無言。
董恩如此,剩下的那些孩子恐怕也是相同的結果,就看誰運氣更好,誰的病少一點,
能多活幾年。
陳益轉身進了病房。
窗外的天色矇矇亮,可見有烏雲盤踞,看起來快要下雨了。
董恩已經睡着,他可能很長時間沒有睡過軟牀,嘴角帶着淡笑,睫毛一動一動的,看起來非常舒服。
偶爾能聽到夢,不知道說的什麼。
也許,是夢到媽媽了。
生在華夏,不說未來大富大貴,至少平淡的人生可以享受,能健健康康的去看世間繁華,可惜天降橫禍,遇到了閔春梅。
閔春梅已經死了,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怎麼辦,要把他帶回去嗎?」騰大斌開口打破沉寂,「董慧慧要是知道了董恩的身體狀況,恐怕就不是瘋掉那麼簡單了。」
陳益無法回答。
剛纔醫生甚至都沒給出一個期限,很直白的告知病人隨時會死。
沒有幾年,甚至沒有幾個月。
也就是說今天可能會死,也有可能明天會死,看運氣。
在得知礦區有輻射的時候,其實兩人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董恩大概率會受到影響,
只是沒想到這麼嚴重。
這哪裡是輻射,簡直是劇毒。
怪不得,阿爾姆不讓自己人插手。
陳益坐了下來,單手扶住額頭。
現在不該考慮是否要將董恩帶回去,而是要考慮是否告知董慧慧。
「如果告訴董慧慧,她會從一個絕望深淵,跳入另一個更加絕望的深淵。」半響後,
陳益輕聲開口。
騰大斌道:「如果不告訴董慧慧,唯一的見面機會也沒有了,豈不是很遺憾。」
無論怎麼做好像都不妥,兩難。
好不容易把董恩救了出來,卻是這樣的結果。
兩人再次沉默。
天亮了,清脆的雷聲響起,雨水從天而降。
雨不大,也沒有風,應該只是陣雨。
果然,僅僅過去半個小時,雨便停了,此時董恩從睡夢中醒來。
陳益拎着早餐來到病房,架好餐檯讓董恩吃飯。
董恩對食物很渴求,歡喜的拿起筷子,邊吃邊問:「警察叔叔,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啊?」
陳益笑道:「快了,你先吃飯,我們身處國外,一時半會也回不去。」
董恩點點頭,大口進食,他狀態不錯,臉色也有了紅潤,從外表很難看出—-將死之相。
飯吃完了,董恩望向窗戶,輕道:「下雨了啊,我都好幾個月沒有見過雨了,
呢·..」
說到這裡,董恩止住話語,小小的眼神裡帶着疑惑丶失望和期盼。
「怎麼了?」陳益詢問。
董恩指着外面的天空:「警察叔叔,媽媽說雨後一定有彩虹,爲什麼看不到呢?」
很簡單的問題,但在陳益耳中卻變了樣子。
順着董恩的視線,他同樣眺望天空,
不僅沒有彩虹,也沒有陽光。
他很想找個人問一問,不都說陽光總在風雨後嗎?
「是啊,爲什麼呢?」陳益反問。
董恩奇怪,警察叔叔也不知道嗎?
坐在那裡的騰大斌沒有說話,他看着陳益平靜的側臉,突然有了一股驚悸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