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那就恨吧!
當日，當日大理寺前那異常血腥殺戮，瓊華並沒有親自看到，但是自老國公口中聽到的那些，就讓她整個人不寒而慄。
即使是以爲國公府相關人員，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鳳月的事情，但那手段也太過殘忍了一些，那是國公府一家上下全族人的性命啊，眼前這個女孩子纔多大的年紀，她如何心腸竟然如此的狠毒？
“鳳月，你，你如何忍心，那裡面可是還有其它年幼的孩子啊！”
她是怎麼忍心去下達那個命令的，她怎麼忍心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天下第一莊的雲錦，就算是她父親有心包庇，但也不止於此啊！
瓊華只感覺自己的心在瞬間涼了下來，她縱然知道鳳月從來不做沒有原因的事情，但卻是沒有想到，她的答案竟然讓她這樣的不寒而慄。
“年幼，年幼並不是逃避責難的藉口。”鳳月毫不意外她的問題，相比之下，她似乎比瓊華要來得冷靜的多。
這份冷靜，在瓊華的眼中，刺眼的厲害，她不明白，爲什麼鳳月要這般的殘忍，甚至到了現在，竟然還可以說的這般的理所當然。
“鳳月，你究竟有沒有心，竟然可以這樣的冷血！”
瓊華甚至是激動的，在她眼裡，就算是天大的罪責，都犯不着連無辜的人都要怪罪，而鳳月那絲毫沒有悔意的反應，更加是讓她在瞬間，就選擇揚起了自己的手，她激動的想要直接給鳳月一巴掌。
她的動作究竟是比不上鳳月的，她的手被鳳月不偏不倚的接着，甚至連動彈都絲毫不得，“大嫂，這個交易是大哥和我做的啊，冷血，到底是誰，是拿自己妻子全族人開玩笑的玉無疆，還是我啊？”
這姑娘現在，竟然是在逃避玉無疆的話題嗎，看樣子，玉無疆這情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攪亂了人家姑娘的一池春水啊，這感情啊，果然還是要在一個屋檐下培養的。
鳳月的眼神裡帶着探究，極其認真的打量着瓊華，她就這樣盯着她看，最後幾個字咬的很重，“難道你主次都分不清了嗎？”
她手中的力道一收，瓊華的手上和心上同時一痛。
“你們這是再做什麼呢？”玉無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溫溫和和的，但卻帶着鮮明的質問和袒護，瓊華心裡有一根弦很明顯在瞬間繃斷。
姬陰和玉無疆順着走廊一路走來，看到鳳月正拉着瓊華的手，那架勢分明是帶着些伶俐的，玉無疆哪裡看得了這些，立刻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嗯，原來是來護着自己的嬌妻來了，鳳月擡頭看了一眼，在玉無疆一臉護妻的架勢下，她十分合作的放下了瓊華的手，然後提起自己的小裙子，以一種極爲浮誇的演技奔向了姬陰。
“乾爹啊！”她一路小跑着來到姬陰的跟前，飛撲了姬陰的懷裡，一臉十分委屈的樣子，“乾爹啊，剛纔人家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怎麼辦？”
不好的事情，看小丫頭剛纔一臉浮誇的奔向自己，姬陰就心知肚明，這丫頭肯定又沒有什麼好事情，現在倒好，她就這麼大方的承認了。
左右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玉無疆夫妻兩個，很明顯，瓊華是被他們家丫頭嚇着了，姬陰依舊十分大方的走了才常規的程序，直接無視那個不好的字眼，然後十分盡責的做一個關心妻子的好丈夫。
他體貼的幫鳳月把額前的碎髮順了順，關心的安慰道：“沒事沒事，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我都會原諒你的。”
鳳月依舊小聲的開口，儼然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的，“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姬陰很認真的點頭，儼然一副她鳳月做了十件錯事他都不放在心上，甚至幫着鳳月一起幹的樣子。
“哦，其實是這樣子的，我不小心把大哥跟我交易的一部分事情告訴了大嫂。”鳳月倒是答的爽快，但是又趕緊的在後面追加的一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和人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保密，但是事關我個人人品的問題，就一定要澄清一下。”
這一點是真的，這真的關乎到人品問題了，何況人家瓊華說她殺人不眨眼，她暈血，怎麼可能做這樣的壞人嘛，這點必須要澄清，不過，她也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爲了不讓人誤會，鳳月十分認真的看向玉無疆，“大哥，我真的只是透露了不讓大嫂誤以爲我人品有問題的部分，沒有全部都說。”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發誓的！”鳳月一臉你要是不信，我就賭天發誓的樣子，但她這心裡可是樂着呢，就差是沒笑出來了。
這誓言還真的隨便怎麼誰都行來着，誰讓她說的都是實話呢，這語言的力量啊，在有些時候，還真的是十分的有魅力的。
“得了，發什麼誓啊，人家夫妻怎麼會不知根知底的，好了，相信大哥不怪你的。”姬陰見鳳月那認真的架勢，要是玉無疆再不說話，他肯定，他們家這丫頭肯定會演的出來，這個時候，還是趕緊把她拖走的好，“好了，你乖，我們去飯廳，讓大哥跟大嫂好好解釋一番。”
“嗯嗯。”鳳月點頭如搗蒜，配合的牽着姬陰的手，走到瓊華跟前的時候，還十分好心的眯了一眼玉無疆，“那啥，大嫂，你們好好聊，我相信大哥不是故意瞞着你的。”
不是故意，還是刻意？
那正是瓊華自己所害怕的，在鳳月的提醒下，清晰的和什麼似得，這是她自己所再也不能規避的問題，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對自己一直討厭的人開始存在着什麼念想，而人家呢，揹着自己把自己的宗族交給了鳳月呢。這算是什麼，天大的諷刺啊！
就算要問，她要如何去面對玉無疆看似矛盾的做法和說法？
他把自己的宗族交到鳳月的手中，就是爲了要救自己，多麼矛盾而又可笑的做法？
瓊華忽然間很後悔自己今天要來鳳月這裡，要是她今天不來，會不會就不會發現這麼多的秘密和事情，要是她不來，或許，她還能在太子府裡繼續討厭玉無疆，繼續那樣活下去，可是現在，她竟然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什麼樣的身份活在太子府裡。
比起玉無疆，瓊華現在更加討厭自己，若沒有她，她的宗族是不是不會有事，若沒有她，她爹爹會不會不在太子府中羞愧的自裁，若沒有她，若沒有她，若沒有她……
她從來沒有試過有這樣的瞬間，她竟然這樣的討厭自己，這樣的憎恨自己，這算是什麼呢？
玉無疆並不知道，剛纔鳳月和瓊華之間究竟說了些什麼，他所能做的就是試着安慰她，“瓊華，無論剛纔鳳月和你說了什麼，你都不必……”
“玉無疆，你憑什麼，你憑什麼，讓我變得如此可悲的人是你啊，你究竟有什麼資格讓我的人生變得如此的悲慘？”
結果很明顯，適得其反，瓊華毫不客氣的打落了玉無疆的手，他從沒有試過一刻，像現在這樣的狼狽，面對她的防抗和質問，他竟然狼狽的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甚至，連隻言片語的反駁都說不出來。
他只能這般眼睜睜的看着瓊華衝着自己嘶喊，是那樣的不真實，不真實到他覺得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玉無疆，這世上，最沒有資格管我、勸我、安慰我的人就是你啊！”瓊華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有多憤怒，一想到眼前這個人將她全族人的性命置若罔聞，她就止不住的顫抖，那寒冷滲透進了她的骨子裡，啃噬着她的心千瘡百孔。
“我的死活與你何干，我族人的死活，與你何干，你有什麼資格來拿着我的性命來做交換！”
縱然她的心已經被鳳月一句話弄得滿目瘡痍，劣跡斑斑，可她問出了口，她糾結着想要知道某個答案，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從玉無疆那裡知道些什麼。
“與我何干？”
“與我何干？”
玉無疆譏笑着將這話重複了兩邊，他倒真的希望，瓊華這輩子都不要和他玉無疆有任何的交集，這樣，他就不用在一個女人的身上栽倒無數回，卻還是一點教訓都不吸取，每次都學不乖，都將她放在自己考慮的第一位。
她說自己將她的人生變得可悲，可是他人生的悲劇，又該讓誰負責，是她，還是從一開始就選擇了沉默的他自己？
“瓊華，在你的眼裡，本宮當真就是這樣的一文不值啊，呵呵，是不是姬陰更好一些？”玉無疆冷笑，一貫的冷酷，他甚至可以很明顯的看到瓊華的瞳孔猛地一收，“是不是換做了姬陰，你不會這麼大的反應，可惜，你不是他愛得人啊，不然，他也不會放任自己的小妻子這樣胡鬧吧。”
“玉無疆，你不要這樣蠻不講理好不好！”
現在他是再說些什麼，她明明是在和他說，他和鳳月交易的事情，爲什麼他竟然還會扯到姬陰的頭上去？
“我蠻不講理，好像在你眼裡，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吧。”對比於瓊華的憤怒，玉無疆顯然太過平靜了有些，他甚至安靜的看着瓊華的每一個表情，“瓊華，你說，要是你是鳳月的話，我估計，姬陰根本不會動你宗族的人吧，他甚至連鳳月掉眼淚都害怕看到，怎麼會做這樣讓人傷心的事情呢？”
“玉無疆，你不可理喻！”
“大概吧，不管你信不信，就算重新再來一次，本宮還是會這樣選擇。”玉無疆兩眼直視瓊華的雙眸，那眼神太過銳利，似乎從她的眼眸一直看到了她的心底一樣，看的瓊華再難移動分毫，“如果你非要一個理由，就當本宮拿着你們一族去跟皇帝獻媚好了，如果你又這個本事，就來和本宮報仇好了。”
他在沒有說一個“我”字，最權威的稱呼，代表着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糾纏，所有的眷戀，在這一刻起，全部都結束掉，從他本人開始的單戀，由他來結束。
他看到她在顫抖，看到她因爲自己的話而顫慄，但是這一次，他不會在爲了她的任何表情而衝動到想要將她納入到自己的羽翼下，這麼多年來，他已經累了，人都會有疲倦的時候，這一場追逐，他再也不想要進行下去了。
瓊華，如果我們之間真的不存在任何可能的話，那麼恨吧，用你的餘生好好的恨我，因爲我已經累了，我真的不像姬陰那樣，可以用十年的時間，一心一意去等待一個女人，去寵愛一個女人，他等待的人至少是和他心意相通的，而你，這個眼中一直都沒有我的人，這一次，我想放我自己自由。
玉無疆並不知道自己究竟花了多少的力氣，才說服的自己沒有靠近瓊華，這一次，他當真走的果決，他袖中的手，指甲傾軋進了血肉裡，真的記不得這是多少次了，他試着將指甲一根一根的牽扯出來，連着心的痛，一絲一絲的抽痛，那是他多少年的習慣和眷戀。
把心裡所有的期盼全部都拔出來，有多不容易，那其中的苦澀究竟有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可他更明白，這些，他必須去做，哪怕最後傷的鮮血淋淋！
玉無疆的步子並不快，但是直到他真正的走出自己的視線，瓊華纔敢無力的扶着石柱癱坐到了地上，她最害怕的就是玉無疆回過頭來看自己，因爲現在的自己一定十分的狼狽，狼狽的連她自己都十分的嫌棄自己。
她用手去擦拭自己眼角的淚花，卻在瞬間溼潤了一片，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狼狽啊，玉無疆說的話，實在是將她打進了地獄當中，可在這地獄當中，她竟然十分明晰的確定了一件事情，否則她的心不會這樣的痛，不會這樣的難過到窒息，連呼吸都帶着深沉的痛，一下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內心，像是要把它鑿穿似得。
那可怖的想法，直接將她從地獄的邊緣扔進了無盡的煉獄當中——她竟然在不知名的時間點裡，對玉無疆起了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