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天使之王打量着這片殘破的廟宇,目光最終匯聚在那個盤坐在供臺下方蒲團上的身影。
沒有多言,只是各自尋了一個尚算完好的蒲團緩緩落座。
只是那落座的動作,以及看向陸閻的眼神之中,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慎重。
這種源自周圍環境,以及那無形中瀰漫的仙之道韻所帶來的壓力,是那些金碧輝煌、威嚴神聖的宮殿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到的。
而端坐於供臺之下,彷彿天然便位居首位的陸閻,在七位天使之王落座之後,才緩緩擡眼,朗聲開口道:
“在座的諸位能夠踏入此地,皆是受到七位即將甦醒的此世唯一者指引,既是如此,便也不必要做一些虛與委蛇之舉了。”
話語微頓,陸閻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臉上露出了幾分恰到好處的高傲笑容:
“我代表陰曹地府,欲在詭秘版本之中傳播地府信仰。
而酆都大帝,也將踏入羣星之上,與諸位此世唯一者,共享舊日盛宴。
這並非請求,而是來自酆都大帝的法令!”
平靜的話語,瞬間在整座死寂的廟宇之內掀起了驚濤駭浪。
脾氣最爲暴躁的風暴天使之王第一個按捺不住,祂猛地站起身臉上神情勃然大怒。
剎那間狂風呼嘯風起雲涌,白日晴空瞬間化作一片漆黑,無盡的雷霆在天穹之上醞釀,彷彿跟隨着祂的情緒波動憑空誕生,在那黃泉之上顯化。
“狂妄!”
一聲怒喝響徹虛空!
在那漫天翻滾的雷海之中,風暴與雷霆瘋狂匯聚、壓縮,最終化作了一道刺目耀眼,仿若介於虛實之間的金色閃電。
那閃電並非凡物,其上纏繞着屬於風暴途徑的殘缺唯一性,宛若一柄由神祇親自揮下的利劍,撕裂天穹從黃泉上空悍然落下。
虛與實的界限在金色閃電之下崩塌,雷霆劈向那渾濁的黃泉河水,更指向河水中央那座破舊的祖師堂。
其威勢之盛,好似要將這流淌於歷史傳說中的黃泉徹底劈開,將其承載的一切,包括這座廟宇和裡面的生靈盡數覆滅。
其餘六位天使之王,此刻皆是神色微妙地注視着眼前的場景。
祂們並未阻止也未曾言語,只是靜靜地觀察,試圖從陸閻接下來的應對方式之中窺探出更多的信息。
天使之王作爲根植於神之途徑,最終成爲七大正神降臨容器的存在,自身的情緒與行爲模式,也會不可避免地極端靠近所執掌途徑的本質。
風暴天使之王掌控風暴途徑,其秉性自然也是如同風暴般暴躁易怒,難以遏制。
眼下陸閻的話語在祂們聽來,無異於最直接最赤裸的挑釁,風暴天使之王率先出手,既是祂本性的體現,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七大天使之王共同的意志。
試探陸閻,或者說通過陸閻試探出他背後酆都大帝的底細。
如果陸閻能夠輕描淡寫地接下這一擊,展現出足夠的實力與底氣,那麼祂們自然有繼續商談下去的資格,哪怕是關於傳播信仰和共享盛宴這種在祂們看來極其荒謬的話題。
可若是陸閻應對艱難,甚至顯露出幾分狼狽疲軟之態,那麼等待他的將不再是試探,而是其餘六位天使之王毫不猶豫的共同出手,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地府使者徹底鎮壓。
然而面對那黃泉之上翻滾咆哮的漫天雷霆,以及那一道承載了殘缺唯一性足以威脅到真神之下任何存在的金色閃電,陸閻卻笑了。
他依舊姿態隨意地盤坐在蒲團之上,甚至連起身的動作都沒有,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那笑容之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冷意與憐憫。
“果然是小地方出身的天使之王。”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位天使之王的耳中,“僅僅手握了一份源自舊日的殘缺唯一性,便理所當然地自以爲屹立於衆生之巔,僅次於此世唯一者了麼?
如此肆意妄爲,你做好承受代價的準備了嗎?”
話語落下的同時,那一道金色的閃電已然蠻橫地破開了黃泉河水所天然蘊含的終末與死亡概念,帶着無可匹敵的威勢,狠狠地落在了這座彷彿下一刻就要徹底崩塌的祖師堂之上。
序列一天使之王含怒出手,其威能之恐怖,足以輕易覆滅一尊尋常的隱秘邪神。
若是在外界,陸閻面對這樣的一擊,唯一的選擇恐怕只有立刻喚出帝君法相,並藉助酆都城獲得神庭秩序的力量加持,纔有可能勉強在這一擊之下倖存下來。
可那樣一來幾乎意味着陸閻底牌盡出,即便僥倖接下了第一擊,後續也將面對至少六位天使之王的圍攻,結局幾乎是必敗無疑。
不過,那是在外界。
而這裡,並非由七神秩序主導之地。
這裡是太易宗祖師堂,是那位古老的此世唯一者太易仙,隕落之地!
陸閻以自身的記憶爲媒介,藉助神庭地府與帝君法相賦予的超然位格,並以無上大神通斡旋造化之力進行復現,才勉強將記憶之中的這處場景,以及其中蘊含的某些真實帶到了這裡。
而斡旋造化這門無上大神通,其最爲特殊也最爲恐怖的地方就在於,它所造化、所創造之物,並非單純的虛假幻影,而是能夠在某種程度上,扭曲現實賦予其真實的存在性。
這意味着在此地,無論是仙隕的事實,還是那場驚天動地的此世唯一者之戰的殘留道韻,都是真實發生過,並且依舊在影響着這片空間的事情。
在這樣一處真正的仙隕之地中,區區一道源自舊日,本質殘缺的唯一性,又豈能真正撼動這座承載了弒仙因果的太易宗祖師堂?
只見就在那金色閃電即將觸及祖師堂屋頂的億萬分之一剎那,供臺之上,那塊被劍痕劈開大半,刻着殘破仙字的牌位,忽然輕輕地動了一下。
沒有驚天動地的光芒,也沒有毀天滅地的能量爆發。
只是那殘缺的仙字之上,無聲無息地升騰起一縷縷難以理解的雲霧。
那雲霧縹緲不定,變幻莫測,在剎那間彷彿凝聚成了一隻無形無質卻又彷彿蘊含了天地至理的大手,悄然探入了黃泉上空。
手掌看似隨意地輕輕一揮。
剎那間,彷彿天地萬物、諸界衆生、時間空間、因果命運.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揮之下,發生了微妙而根本性的變化。易!
太易之道的核心,便在於這一個易字!
世間萬物,無時無刻不在運動,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變化。
而太易之易,便是要洞悉這種變化,引導這種變化,乃至掌握這種變化。
易天地、易日月、易山河、易因果、易衆生讓這宇宙間永恆的變化,盡數爲太易所引導,所掌控。
那一道蘊含着風暴途徑殘缺唯一性的金色雷霆,在接觸到那易之力量的瞬間,沒有發生任何劇烈的碰撞,就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被那無所不在的變化之力,悄無聲息地分解、轉化、抹去。
而其上承載的那一絲足以讓無數序列二強者瘋狂的唯一性,亦在太易的道韻之中,如同冰雪消融般,徹底崩解歸於虛無。
天使之王與此世唯一者,看似只相差了一個最終的境界,甚至作爲容器的祂們,理論上能夠短暫承載此世唯一者的部分力量降臨。
可就是這看似一步之遙的差距,卻已然是一道不可逾越宛若天塹般的鴻溝。
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徹底震懾了在場的所有天使之王,包括剛剛出手的風暴天使之王。
祂們能夠理解陸閻有所依仗,敢於如此行事必然有其底牌。
可眼前發生的這一幕,那塊殘破牌位上隨意散發出的一縷氣息,便能如此輕描淡寫地抹去一位天使之王含怒一擊及其蘊含的唯一性,這已經完全超出了祂們過往的認知範疇。
“偉偉大者?”
一個幾乎無法抑制的念頭,同時在七位天使之王的腦海中浮現。
祂們終於隱隱意識到,那塊看似殘破的牌位之中,究竟可能殘留着何等偉岸、何等恐怖的存在的氣息?
可祂們同樣也沒有意識到,或者說根本來不及意識到,當風暴天使之王選擇出手攻擊,當陸閻所截取的那段記憶因爲這次攻擊而被徹底激活,開始遵循既定未來流動之後,又將會發生何等可怕的事情。
“僭越者,當誅!”
盤坐於蒲團之上的陸閻,此刻緩緩閉上了雙目,臉上的神情無喜無悲,平靜得彷彿只是在宣佈一個早已註定的事實。
他的右手食指與中指,緩緩併攏捏成一個劍訣,然後看似隨意地,隔空向着剛剛因爲攻擊被化解而愣在原地的風暴天使之王輕輕斬下。
風暴天使之王幾乎是本能地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機。
祂瞳孔驟然收縮,想也不想身形瞬間模糊,以超越閃電的速度向後暴退,驚駭之下甚至離開了身下的蒲團。
然而預想之中那石破天驚的攻擊,卻並沒有落在祂的身上。
四周依舊一片死寂,只有那破敗的牌位靜靜矗立。
風暴天使之王穩住身形,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驚疑,隨即涌起一股被戲耍的怒火。
可當祂的目光觸及那塊牌位,想到剛纔那詭異的一幕,怒火又強行被壓下,只能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虛張聲勢!”
祂心中稍定,認爲對方不過是藉着那牌位的餘威進行恐嚇,便準備重新回到自己的蒲團之上。
但就在祂身形微動,準備重新歸位的那個剎那。
供臺之上,那一塊被劍痕斬破大半的牌位,其上那個殘缺的仙字,毫無徵兆地,驟然徹底破裂開來!
下一瞬,在所有天使之王都無法理解、甚至無法反應的畫面之中,一道極其璀璨彷彿凝聚諸天光華,無法用思維想象其軌跡的劍光憑空出現。
這道劍光,彷彿並非來自此世,它似乎跨越了過去、現在、未來的無窮時空,破滅了糾纏不清的億萬因果。
其鋒芒所指,甚至連橫跨諸界的無窮版本,都在這一道劍光之下顯露出坍塌之後歸於唯一的恐怖跡象。
這正是烙印在陸閻記憶最深處,那永恆不滅的一幕。
太易宗第一真傳姜之維,於祖師堂之中,斬殺太易仙的常世一劍!
陸閻以斡旋造化所復現的,從來都不是一座簡簡單單的祖師堂。
而是那位第一真傳,於此地斬殺太易仙的完整記憶。
而風暴天使之王,因爲之前的攻擊與躲閃,離開了陸閻爲祂們準備好的蒲團位置,等同於主動踏入了這段被激活的弒仙記憶。
祂此刻所要面對的,不再是陸閻本人,而是陸閻記憶之中,那一道足以斬滅此世唯一者的常世一劍。
什麼序列一天使之王?什麼真神的容器?什麼執掌風暴的殘缺唯一性?
在這道跨越時空、斬滅因果、連唯一者都能斬落的常世一劍之下,皆無任何意義。
璀璨的劍光一閃而逝,快到極致,也寂滅到極致。
劍光之中,風暴天使之王的身影,連同祂所代表的一切概念、存在、因果,都被那劍光徹底抹去,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彷彿祂從未在這世間出現過。
就在那劍光即將徹底消散的瞬間,陸閻的意識深處,曾經旁觀姜之維斬仙的記憶竟開始有了變化。
只見在那記憶中,供臺之上模樣懶散的姜之維突然在某一刻望向了陸閻,俊美的臉上勾起了帶着幾分玩味、戲謔的弧度。
“有趣!”
那笑聲極其輕微極其短暫,彷彿只是剎那間的錯覺。
可陸閻卻能確定,正因爲斡旋造化的干涉,祂過去的記憶已經被徹底改寫。
璀璨的劍光終於完全消散,祖師堂內重新恢復到了那片破舊、死寂的景象。
供臺之上依舊殘破,而那銘刻着殘缺“仙”字的牌位徹底破裂,失去了那仿若超脫版本的偉大氣息。
只是祖師堂內,原本落座於蒲團之上的七大天使之王,此刻僅餘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