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入耳朵。呵,今日她也來了麼!
透過樹椏的縫隙,看見了一個湖藍色的裙角,底邊用銀絲繡了許多小花。花蕊上嵌入一粒粒的珍珠,兔兒鞋只露出前面的一雙耳朵,巧笑倩兮,精緻的像是宮中的水晶琉璃燈,五光十色的。只可惜,容易碎,經不起風吹日曬。
姬容若,爲何你總是來觸動我的底線?難道真的以爲姬流觴能保你一世麼?爲何不想想之後的人生,你不過是大家裡的庶出小姐,仗着自己的母親對姬流觴的一飯之恩。這樣淺薄的恩情遲早會用完的,到時候樹倒猢猻散,你何以立足,何以自保?
九郎沒有趕她,只是任由她一個人唱一出獨角戲。她絮絮的唸叨着:“公子,那花可真美。若是折了戴上,你說可好?”
九郎依然沉默不語。姬容若笑聲郎朗道:“聞說,公子你每日必會給姐姐簪花,這樣郎情妾意,比翼雙飛,真是讓人好生羨慕。”
樹枝被咔嚓一聲折斷,紅色的花就這樣被折下,豆蔻研製的紅色指甲,修長如白玉一樣的手指。拈花含笑,佛經裡菩提下的菩薩,安靜祥和,而她卻是妖嬈嫵媚,想是一株青蘿長出曼曼的藤條,彎曲匍匐,引誘你。
“公子,幫我戴上,可好?”她的聲音帶着青澀的笑容,宛如初綻的花蕾,不忍拂逆。我屏息,狐狸的大手從身後繞過來,將我的眼睛蒙上。
一片黑暗裡,我聽見姬容若得逞的笑聲。
“公子,手藝不精。簪得不好看,不行,得重新再來。”
九郎,九郎,我的心裡呼喊着。想要出去,想要問清楚,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卻在半路徒然垂下了手。我沒有那個膽量,也沒有那個勇氣。
狐狸的手從腰下繞過來,抱緊我的腰。他掰開我的手一直在上面寫着幾個字。我的眼淚滾燙溼潤了他的手。狐狸抱住我,渾身發抖。
我們兩個人就像是在沙漠夜裡的兩隻動物,互相擁抱取暖。狐狸心裡有個人,我心裡也有個人。我知道這一切和風花雪月無關。只是,我疼了,縮在他懷裡,尋求依靠罷了。
是的,這一切和我的心意無關。我堅定的告訴自己,然後雙手握上狐狸的手掌。
那裡的笑聲還在繼續着,她說了什麼已經全然進不了我的耳朵了。我只知道,我的九郎和我之間裂開了一條縫隙。而這個縫隙裡面有個人。
姬容若,你成功了。姬流觴,你說對了。是我的,便是我的,不是我的,強求不得。原來,我像是遇到他人入侵領地的母狼一樣,呲牙咧嘴,兇狠的驅趕姬容若,全然是個笑話。不過是,害怕罷了。對於姬容若的接近害怕,對於九郎的變心害怕。
簪花梳頭,這本是我和他的閨房之樂。如今,他白玉似的手挽起一束髮,爲她人配上花。我不敢想,可偏偏想到了這樣的一幕。
“十四,回吧。那裡還有人在等着你開場呢。”狐狸抱住我的身子,我的身子軟綿綿的,任由他抱着。
是啊,那裡還有人,我必須去了。一想眼淚就留下來了,止也止不住。那裡還有誰呢?沒有的九郎,我的日子的還有誰呢?梅姨,會嫁人,小蘭會嫁人。玉郎會成家。就連我的青桐也會和百里紅白頭到老。那裡還有誰呢?剩下的不過是一羣不認識,不相干的人罷了。
我這麼些時日的感情,到最後,竟然是爲她人做嫁衣麼?那我從那宮裡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到最後還是不能得償所願。曾經說過的那些誓言呢!九郎,不行,不行!我不能這樣放棄了!我不能這樣輸給姬容若!我和九郎風風雨雨的感情怎麼會比不過她的誘惑!
我摸了淚,走到池子旁,掬一把清水,洗了臉,那帕子擦乾。是我的東西,必不讓她人來犯!
宴會上梅姨正在解說致辭。玉郎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臺上。小蘭在一旁盯着他,保證不讓他出差錯。各位客人都入席了。我一看,龍頭的那一桌特地的將桌布都鋪成了大紅色,其他均爲藏青色。
“姐姐!”唐三生在龍頭的那桌上使勁的揮舞,然後就被李齊把他突兀的手給壓下去了。
青桐也在這一桌,我微笑的掃視一圈,沒發現百里紅,疑惑的看向百里青。
百里青無奈的摸摸鼻子道:“被家父抓走了。”百里老前輩真是說幹就幹啊!前幾日才放出的消息,說是要將百里紅綁回家,沒想到真這麼明目張膽的來了。
青桐也是一臉無奈,看來門口在我不在的時候,有過一場惡鬥啊!以百里紅那撒潑的性子,能制住她,百里老前輩果然是神人他爹啊!簡稱神爹了!
掛着笑容入席,我身旁還空着一個位子。這是九郎的專屬座位。如今空蕩蕩的,像是一個塊圓整的餅子被生生的掰走了一塊了。
“九郎哥哥,怎麼沒來?”唐三生真是個好奇寶寶,哪壺不開提哪壺。
“大約有事情。大家現行開席吧。”我的笑容僵硬了一下,隨即恢復。我感到身上的視線,突然變得炙熱,尋視線這一端,看去是姬流觴。
他果然知道了麼!我眉頭微皺,微微嘆息。所以纔在那日同我說這樣的話。我以爲是他爲姬容若開脫,原來不過是在笑話我而已。
這樣想着笑容就苦澀起來,醇香的美酒入吼,沒有半點味道。玉郎也入席,旁邊帶着小蘭,兩人在那裡拼酒。少年不識愁滋味,原來那時的我也是這樣無憂無慮。
不知道潘越和何紛飛怎麼樣了?才子愛佳人,潘越想必對這位才貌有加的女子很是喜歡吧。那出來時的目光裡帶着驚豔,多像我的父皇再次看見我的孃親起舞的模樣啊!然後,他就此沉淪,爲她傾覆天下也罷,遺臭萬年也罷。就求能夠轟轟烈烈的像是最初是愛一場了。
“十四,白玉堂走的時候,有句話,讓我帶給你。原先我想你決計不會聽的,如今大約能知道一點了。”他說着飛快的用手指沾着酒水在我的手上寫下幾個字。
我低眉飲一口酒,小心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