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霍令儀聽得這話倒是凝神想了一回, 連翹早年就一直在替林氏做事, 難不成她要稟報的事與林氏有關?

她心下思緒轉上一回,而後是伸手擡了車簾往外看去…

外間候着的連翹見霍令儀擡了車簾忙垂下頭卻是不敢直視,而後便扯着自己的孩子一道跪了下來,口中是跟着一句:“奴給郡主請安。”

她的聲音有些嘶啞,早已不復當年的溫柔靈動,那話中聲調倒似帶着幾分下位者見到上位者的惶恐和害怕…

霍令儀見她這般卻是又擰了回眉心, 她也不曾說話,只是低垂着一雙桃花目看着連翹,眼瞧着她身側稚女微微擡起的臉上顯露的懵懂才淡淡開了口:“起來吧。”

等這話說完——

霍令儀便擡了手, 杜若會意小心翼翼地扶了她走下馬車, 等路過連翹的時候,她未曾止步也未曾開口, 只是徑直朝一處茶樓走去…連翹見她往前走去,自是也忙牽着稚女一道跟了上去。

此時時辰還早,茶樓裡頭並無多少人,杜若要了一間包廂, 而後是又親自洗淨了杯盞才又奉了一杯溫水遞給霍令儀。

霍令儀接過茶盞也不曾飲用, 她只是低垂着一雙眉眼看着跪在底下的連翹, 卻是過了好一會功夫, 她纔開口說道:“杜若, 你帶着孩子去樓下吃些糕點…”

杜若知她們有事要說,何況小孩在場總歸也不好…

因此聽得這話,她是輕輕應了一聲, 待又朝霍令儀打了一禮,她便牽着人往外走去。

屋中沒了她們的身影——

霍令儀才握着手中的杯盞飲用了一口盞中的溫水,等到喉間慢慢潤了開來,她才淡淡開了口:“起來坐吧。”

等到這話說完,她便掀了眼簾朝連翹看去,是又一句:“你與杜若說,有事要與我稟報?”

連翹聽得這話卻未曾起身,她是直直朝霍令儀磕了三個響頭,而後纔開了口說道:“郡主,奴知錯了,奴知道當年是奴被豬油蒙了心,這才行出那樣的混賬事。如今所受的苦楚,都是奴應得的——”這幾年的滄桑和苦楚早就磨滅了她當年那顆驕傲的心。

這些年,她時常在想——

倘若以前她沒有替林側妃做那些事,好好伺候世子,那麼憑藉那一份功勞,王妃也定會允她嫁個好人家,總不至於像如今這般,活得比狗還不如。

她原本以爲跟了林側妃,她和家人會越來越好,可結果呢?結果自己卻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她的阿弟也因爲沒有足夠的銀兩沒能參加科舉——林側妃根本沒有像以前所允諾的那樣給她。

當年她所說的那些話,都是騙她的。

近些年她曾不止一次私下去找過林側妃,可那個女人卻從來不肯見她,起初她還會像打發叫花子一般扔給她一串銅錢,到後頭卻是連這些錢都沒有了。

連翹想起上回去見林側妃的時候,一個往日不知比她低多少級別的丫鬟竟居高臨下得站在她的面前與她說着:“我說連翹,你也不拿個鏡子照照自己你現在是副什麼模樣?側妃哪有那麼多時間理會你?”

連翹想到這便又垂了一雙疲憊的眼,她看着眼前這一雙佈滿着滄桑的手,這才幾年光景,她竟然變成這幅模樣了?她想起先前瞧見杜若的時候,杜若還是以往那副樣子,不,她比以前更加好看了,也更加動人了…

她們明明經歷了同樣的歲月,可獲得的人生卻是截然不同的。

杜若說得對…

從一開始,她就選錯了,是她私慾太重才走上了這樣的一條不歸路,所以她纔會有如今這樣的結局。

連翹想到這,心下是又泛開一抹化不開的苦楚。她的額頭枕在地上,是又重重朝霍令儀磕起了頭,她一面磕着頭一面是說道:“郡主,奴知道自己以前做了許多錯事,不該求得您的原諒,可是,可是…奴實在過不下去了。那個男人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整日流連勾欄沉迷賭坊也就算了,還愛打奴和寶兒——”

“奴替別人繡東西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錢,也都被他拿得一乾二淨…”她這話說完是又朝霍令儀磕起頭來,緊跟着一句:“郡主您菩薩心腸,求求您救救奴和奴的女兒吧。”

霍令儀聽得她這一字一句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她把手中的杯盞置於桌案上,而後是握着一方帕子拭着脣角,口中也不過說着一句不鹹不淡的話:“菩薩心腸?你或許忘了,如今你落得這般田地,還是因爲我的緣故。”

“先前那一袋銀錢也不過是因爲覺得你女兒無辜…”

“至於旁的,我無能爲力。”

等這話說完——

霍令儀便把帕子平鋪於膝上,是又一句:“你若是沒有別的話要說,就退下吧。”世間百態,人世苦楚這麼多,她可不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何況——

她也沒那麼好的心腸,做不到對這些曾經傷害她和家人的人伸出援手。

連翹聽着她話中的決絕之意,忙止了磕頭的聲音,口中是道:“奴,我還有話要說。”她這話說完卻又不知該如何說道,她佝僂着脊背朝霍令儀看去,眼瞧着她那副淡漠的模樣…連翹心中明白倘若再不說話,霍令儀絕對會趕她走,她想到這是又咬了咬脣跟着一句:“郡主,當年王妃險些難產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林側妃故意爲之。”

霍令儀聽得這話,捏着帕子的手一頓…

她低垂了眉眼朝連翹看去,眼瞧着她這一副模樣,卻是過了好一會才沉聲開口:“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連翹早在先前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便知已經沒有回頭路,因此聽得這話,她的心中倒也沒有起初那般慌張了…她仍舊跪在地上,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口中是輕聲回道:“當年王妃生世子的時候,奴也才十多歲,那個時候,奴的娘還伺候在王妃身側,奴也在錦瑟齋伺候着。”

“王妃的身子雖然弱,可頭胎生您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大礙,何況生世子之前,王妃的身體一直都很正常。可偏偏到了生產那日,王妃卻差點血崩,若不是王爺請來了宮中的太醫,只怕王妃和世子都活不下來。”

她說到這看着霍令儀面上的神色,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跟着才又一句:“那個時候,奴的娘便覺得奇怪,她有心想去找個那個穩婆問上一問,可那個穩婆就跟人間蒸發了似得再也尋不見…後來王妃因爲生世子的時候折損了身子,家中的事務也都交到了林側妃的手中,奴的孃親便也不敢再說道什麼。”

霍令儀一直未曾說話——

等到連翹說完,她纔開了口:“這不過是你和你孃親的猜測之言…”

她這話還未說全,連翹便又開了口輕聲回道:“這些起初的確是奴和奴孃親的猜測之言,只是…”她說到這是一頓,跟着才又繼續說道:“前陣子,奴看見那位穩婆了,她正好回來探親,奴便問了她一回,當年的確是她授命於林側妃在王妃生產的時候動了手腳。”

霍令儀聽得這話,精緻的面容緊繃着,豔色的紅脣也抿着。外間的日頭很好,可她握着帕子的手卻緊握成拳,明豔的面容上也是一副暗沉模樣,屋中無人說話,唯有呼吸還能依稀辨清…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啞聲說道:“她人呢?”

“那人早年得了林側妃的銀錢就帶着女兒去了外地,沒想到那處發了洪水,這回來燕京是她的女兒得了重病被夫家拋棄了,她想找舊日的親戚救濟幾分,可那些親戚也早就搬走了…”等這話說完,連翹看着霍令儀暗沉的面色,心下也有幾分害怕。

她知曉這個女人的手段,因此不敢有半句欺瞞——

連翹想到這,交疊放在膝上的手是又收緊了幾分,卻是又過了一會,她才輕聲說道:“奴聽說如今她是在裡子巷給人洗衣服,您若是想要見她的話,奴這便領着她來見您。”

外間的日頭打進屋中,遠處的喧囂聲也漸漸響起——

霍令儀卻未曾說話,她低垂着一雙眉眼靜坐在椅子上,卻不知在想什麼…等到外間長街上的喧囂聲越來越響,等到那日頭鋪了她滿身,她才鬆開了緊攥着帕子的手,起身往外走去。

連翹眼瞧着她過來,也不知她是什麼想法,忙開了口:“郡主——”

霍令儀聞言也未曾停下步子,只是臨來走到門前的時候,她纔開口淡淡說了一句:“若此事屬實,我會允你所求。”等這話說完,她也不再理會連翹,徑直往外走去。

連翹聽着她離去的聲音,想起她最後說的那句話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她原先就是提着一口氣,等到這口氣松下自是也支撐不住跪坐在了地上。

沒過多久,梳着總角的小丫頭手中握着糕點走了進來,她眼瞧着連翹跪坐在地上便又小跑了好幾步,等跑到連翹跟前便問道:“阿孃,你,你怎麼了?”

“阿孃沒事…”

連翹低垂着一雙眉眼看着眼前的小丫頭,她佈滿着滄桑的手覆在她的頭頂,疲憊的眼中是一片柔和…那位雖然心狠,可她既然應允了她,那便會說到做到。

她想到這,眼中還是忍不住流下了一串清淚。

她什麼事都沒有,她只是終於知道這人世間沒有後悔藥。

你若選錯了路…

所受的苦楚便只能自己受着。

她,是後悔了。

小丫頭看見她哭,忙伸手替她擦拭起來,她的年歲其實已經不小了,只是常年生活在陰影之下,說起話來還有些磕磕絆絆…這會她一面替連翹擦拭着眼淚,一面是說道:“阿,阿孃不哭,寶,寶兒給阿孃吃糕點。”

連翹看着她這般,還是忍不住心疼得把她攬進了懷中…

倘若當初她不曾選錯路,如今也不會是這樣的結果,好在,還不遲…她現在什麼都不想要了,她只要帶着她的寶兒好好走下去。

夜裡。

相隱齋中,燈火點點。

霍令儀獨自站在窗前,她透過燭火眼瞧着外邊院子裡的光景也不知在想什麼。

布簾被人打起,卻是李懷瑾走了進來,他眼看着霍令儀寂寥的身影卻是取過榻上放着的披風蓋在了她的身上…他握過霍令儀泛着涼意的手藏於掌中,而後是攬過她的肩把人輕輕帶入懷中,口中是一句:“才下過一場雨,別凍着了。”

霍令儀任由李懷瑾握着她的手,而她便倚在他的懷中,耳聽着他沉穩的心跳聲,卻是又過了一會,她纔開口說道:“陸機都和您說了?”先前見連翹的時候,她也未曾避開陸機,這個男人若知曉,她一點都不覺得稀奇。

李懷瑾聞言也未曾否認,他的另一隻手撐在她的頭頂,聲調仍舊是溫和的:“他怕你不開心,便與我說了…”等這話一落,他便又低垂着一雙丹鳳目看着她,口中是又一句:“我原本不想讓你這般操勞,可我也知曉你的性子,你這丫頭若當真想做,我也是攔不住的。”

“那麼——”

他說到這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跟着才又一句:“你想去做什麼就儘管去做罷,不管林氏如今有什麼樣的後臺,有我在,誰也動不了你。”

霍令儀聽得這話倒是輕輕笑了起來,她擡了臉朝人看去,眉眼之間是一片掩不住的笑意,聲調也是輕柔一片:“這些內宅裡的事哪裡需要您費心?”李懷瑾是要做大事的人,她不願讓他把心力放在這些內宅的事上。

等這話說完——

她才又跟着柔聲一句:“您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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