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嵐的聲音哽咽的很厲害,有短暫的停頓。
而站在她對面的韓珏,拼命的吸着煙,卻吐出極少的煙霧,霧氣都嗆在肺裡,悶悶的痛着。
當時,他的處境也很艱難,一面是親情,一面是愛人,他左右爲難。本想避開矛盾,等事情結束。可他偏偏漏算了夏曦肚子裡的孩子。
孩子!那個曾經短暫存在過的小生命,已經成爲了他和夏曦人生中不能承受之重。
“一個女人,剛剛失去孩子,一身的傷痕累累。即便這樣,你們韓家的人還覺得不夠,還要在她心口再狠狠的補上一刀!”王嵐斷斷續續的說着,情緒卻越來越激動。
“你知道夏曦爲什麼和你離婚嗎?因爲你們韓家人,用林伯父的命,逼着她籤離婚協議,逼着她和你斷絕一切關係,甚至一分錢都不肯分給她。”
韓珏越發的深沉,深沉的駭人。
當初,夏曦對他說的那些話仍猶言在耳,他終其一生都忘不掉。
然而,那些話從夏曦口中說出來,是多麼的言不由衷。那就是一把鋒利的雙刃劍,傷了他,也狠狠的傷着她自己。
“你們離婚之後,我以爲夏曦會崩潰,會歇斯底里,可是,她沒有,她表現的異常的平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轉身她就自殺了……就在你們別墅的那張牀上。”王嵐說到此處,突然用雙手捂住眼睛。
她的腦海中,又是一片腥紅。
“你能想象到當時的畫面嗎?她腕上的傷口只有不到三釐米,卻割得很深,鮮血順着血管噴出來,就像是水一樣。她倒在血泊裡,滿世界好像都是猩紅色的,很刺眼。”
說到此處,王嵐終於再也說不下去了。她胡亂的翻着手提包,從裡面翻出兩張信紙,丟到了韓珏的身上,剩下的,就讓他自己去看吧。
韓珏的手顫抖的很厲害,翻開的紙頁發出輕微的抖動聲。
泛白的信紙上是夏曦娟秀的小字,寫的有些凌亂,第一封是寫給她父母的,便不必再提。
翻過去的第二頁,沒有署名,只有簡短的一句話,上面寫着:老公,也許,這是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如果人死後還能愛,那麼,我依然愛你。
字跡早已被淚水模糊,韓珏看了許久,才勉強辨認出。
短短的一行字,卻如同千萬把利刃,一片一片,不停的切割着他的心,那種疼痛與悔恨,已經無法再用言語來形容。
韓珏高大的身體劇烈的晃動了一下,手臂撐在一旁的牆壁上,纔沒有傾倒。
屋內瞬間陷入了沉寂,死一般的沉寂,空氣似乎都凝固了,讓人隨時都有窒息而亡的危險。
“那她的病情呢?又是怎麼回事?她病的是不是很重?”
最終打破沉寂的人是韓珏,他一直惦記着夏曦的病情。她在他身邊的時候,明明是好好的,怎麼會說倒下就倒下呢?!
“夏曦她……”
“王嵐!”夏曦的聲音突然從門口的方向傳來,冰冰冷冷的打斷了王嵐接下去的話。
王嵐與韓珏同時回頭,只見夏曦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強撐着身體站在房門口,她的臉色仍慘白的厲害,眉心緊蹙,看起來非常的痛苦。
“我的病不要緊,只是有些虛弱而已,養一養就沒事了。”她沙啞的說道。
韓珏已經來到她面前,把她橫抱入懷中。
她是那樣的輕,抱在懷裡幾乎沒什麼重量。只是,胸口一直不停的起伏着,呼吸之中都伴隨着疼痛。
這樣的夏曦,她說沒事,韓珏怎麼可能相信呢。
韓珏把她重新抱回牀上,他半跪在她面前,低頭去摘她腕上的手錶,卻一次次被夏曦推開。
彼此之間,就如同一場拉鋸戰,韓珏幾乎失了耐性,煩躁的扯了扯領口的扣子,然後回頭對王嵐說,“麻煩出去一下,我有些話想單獨和夏曦說。”
王嵐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她的確不適合繼續當高瓦數電燈泡。於是,便起身離開了。
屋內只剩下韓珏與夏曦兩人,空氣靜謐,靜到彼此的呼吸聲都格外清晰。
韓珏擡頭凝視着她,目光沉重而憂鬱,凝固着一種化不開的滄桑,“曦曦,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夏曦把手背到身後,脣角苦澀的揚着,“不過就是一道醜陋的疤痕,何必再去掀開呢。”
韓珏的手掌一點點握緊,再鬆開,再握緊,如此反覆幾次後,才勉強壓抑住即將崩潰的情緒。
“傻瓜,發生這麼大的事,爲什麼不告訴我?”
夏曦的頭微微低垂着,只是目光格外的渙散,明明看着他,黑褐色的瞳眸中卻找不到他的倒影。
她脣角一直維持着同樣的弧度,笑靨很是嘲弄,“告訴你又能改變什麼呢?我的孩子就不用死了嗎?”
韓珏看着她,無言以對。
只聽夏曦繼續說道,“不過,我的確很傻。那個時候,我拼命的想要找到你,我去過你的公司,去過韓家大宅,在太陽下暴曬幾個小時等着你,最後等到的結果,卻是你拋下我和寶寶出國的消息。”
“對不起,曦曦,真的對不起,我不該離開你。”除了對不起,韓珏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還能做什麼。
“後來,我被誣陷,被關進看守所。每天過着暗無天日的日子,被釋放的那一天,我的寶寶就沒有了。我一直昏迷着,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把他從我身體中拿出去的,我連他最後一眼都沒有見到……”
“夠了,夏曦,別說了。”韓珏把她緊抱在懷裡,他感覺到懷中的女子在不停的顫抖着。她是那麼的恐懼。
夏曦哭着搖頭,哽咽着,繼續說道,“孩子沒有了,再後來,我們就離婚了。那時候,我什麼都沒有了,我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義,所以,我就自殺了。”
夏曦說到此處,睜大着一雙漂亮的眼睛,眼眸清澈而無辜,聲音很輕很柔,但一字一句,都是那麼的殘忍,“用的就是你刮鬍刀裡面的刀片,很鋒利,一刀下去就見血了,可是,我怕死不了,就又割了一刀,那時候真的好奇怪,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韓珏的額頭與她緊緊的貼合着,又溼熱的液體順着彼此的臉頰劃下去。夏曦並沒有哭,她一直睜着一雙空洞的眼睛,眼眸是乾澀的。
哭的人是韓珏,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