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原本還是朦朧混沌的一片,可過了片刻,天邊盡頭就升起了微弱的白光。
藥老看了癡愣不捨皇甫修的葉晗月一眼,他雖然深知此時他自己不好多說什麼,但是如今京城之中,還存有一羣不明身份的人,想要找到葉晗月,故而他只好先將小廝吩咐了回去。
而他自己則是上前幾步,擋住了葉晗月遙望而去的目光,男女之事,原就是如此的叫人忘生忘死,所以,他並不覺得葉晗月此時的舉動有什麼可怪異的。
目光被擋住,葉晗月這纔回了神,眼中還泛動着星星點點的淚光,但看到擋在眼前的藥老,她擡手抹了一下眼睛,咧脣笑了笑。
原就是她自己催着皇甫修走的,這會兒倒是傷心不捨,可不是換了個身體,這女兒家的性子也變了。
暗自笑了自己一句,她這才做出一副平日裡同藥老獨處之時的慣有模樣,嬉笑着打趣了一句,道:“藥老,你這般看着我,我便能猜測到你想同我說什麼,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種無半點腦子的女子,斷然不會在這麼危險的時刻,還大咧咧的跑出別院,等着羊入虎口,呵!”
她故作無事人一樣輕笑了一聲,眉眼彎彎,倒也和平日裡沒什麼大的區別。
可藥老看着她那張隨意淺笑的臉,兀自笑着搖了搖頭,轉而像是默認了葉晗月方纔的猜測一樣,什麼也沒說,笑的一臉高深莫測,轉身就朝着院子裡走去。
葉晗月疑惑的盯着藥老微微佝僂着的後背看了半響,既然察覺天色已經放亮,倒也不方便再在別院門外站着,只好進了別院。
因爲外面有皇甫弘宣的人想抓她,所以這次她倒是不忘特意叮囑了守在別院門後的暗衛一句“好生看守”的話,可見,她這次對於自己的安危總算是走了幾分心思。
親眼看着暗衛將院門落了栓,她才朝着所住小院走去,可是她還只是遠遠看到小院門前的花壇,就被小道邊上站着的藥老止住了步子。
倒也不是藥老叫的她,藥老揹着雙手,背對着她所走的方向而站,但是,葉晗月不知怎得,就覺得藥老站在小道上,原就是爲了等她。
不管出於何種想法,她還是走上前,站到了藥老的身側。
葉晗月剛站到藥老身側時,剛準備問上一句什麼話時,還未張口,就聽到藥老彷彿自言自語一般的先開了口。
“小王爺離開時,特意吩咐人,將別院裡的暗衛人數增加了一倍有餘,那些可以看得見,功夫也算不錯,那些你看不到的,身手也是京城之中數一數二的,所以……”
葉晗月聽到這裡,自然知道藥老說的這話是對她說的,她聽到此處,這才見藥老側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溫和,笑容和藹。
有那麼一瞬間,葉晗月覺得藥老若是換掉他這一身灰不拉幾的長衫,興許還能和天宮之上的太白金星比上一比。
她愣神一瞬,耳側就又聽見藥老說起話來。
“你只要不出別院,那些不知爲何盯上你的人,你倒也不用費心去琢磨他們,只不過你這丫頭素來不停人勸,老夫我也是老了,比不得年輕那會兒受得住驚嚇,你若是再想出別院做什麼,只需知會小王爺留下的暗衛一聲便可,如此,即便你被人綁了,老夫我也好知道上哪去尋你。”
藥老說着這番長篇大論,兀自笑了起來,他這一笑,葉晗月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素日裡,藥老對她照顧有加,她多半也知從中有着皇甫修叮囑的緣故,故而有時做起些不願讓皇甫修知道的事來,她多半就會用些瞎編的藉口哄騙了藥老。
要不就是直接像甩掉暗衛那樣,將藥老一併尋了個無關緊要的理由打發了。
現在聽了藥老這句‘比不得年輕之時受得住驚嚇’的這些話,她才恍然明白,藥老其實應該看透了她所做的一切,只不過對她有着一種老人特有的寵慣罷了。
心生蒙生了幾分歉意,但藥老並沒有給她道歉的機會,就先一步揹着手,朝着小院走去。
零星落下的枯黃樹葉,紛擾着從葉晗月眼前旋轉而過,她看着落葉之下的冰冷之意,心裡莫名覺得很溫暖。
剛穿越到古代時,她慌亂、害怕的整夜難免,生怕一個不小心回不去現代,她自己就會像那些古代的女子一樣,甚至於就以她這個丫鬟身份,還比不得古代那些普通女子活的好。
可那時她挺了過來,隨後她便遇到了皇甫修、遇到了侯昊炎、遇到了藥老……
這些給予了她愛情、友情的人,他們可能不知道,在這樣一個對於她而言,完全就是一個孤零零一個人的古代,他們於她而言,是一個何其重要的存在。
所以,如果此生真的不可能再回去那個生她養她的時代,其實留在大寧國,她覺得有這些,她興許活的會比在現代更好。
送完皇甫修之後,葉晗月也算是徹底的被團團圍住了,這圍住她的人,不僅指的是皇甫修特意安排在景幽別院周邊,裡三層外三層的暗衛們。
更是京城大街之上,任何一個角落、任何一條街頭巷尾上,那些時刻準備想要抓她回去的人。
葉晗月每當想到這點,就想直接衝到皇宮,揪住她筆下大反派的領子,惡狠狠的問他一句,他到底盯上她什麼了,犯不上這般像狗一樣的四處追着她吧?
當然,這種想法對於一個別院的門都出不去的女子而言,擺明了只是個解氣的白日夢。
如此這般憋屈了好幾日,葉晗月也是沒敢踏出景幽別院一步,因爲每每她剛起了今日要偷偷出去一趟的念頭,總會有暗衛現身於她眼前,先將京城內外的情況同她彙報一遍。
當然,暗衛口中着重提到的,自然還是皇甫弘宣派來抓她的那批人。
按照葉晗月多日的幽禁得出的結論來說,她覺得皇甫弘宣這麼熱衷於抓她回去的事,這其中肯定醞釀着什麼大陰謀。
這樣一想,她便細細回想起之前同皇甫弘宣的幾次交鋒,可是不論她如何苦思冥想,也沒找出半點自己漏了馬腳的痕跡出來。
這樣一來,葉晗月更加懷疑不敢輕易離開景幽別院,如此,她倒也合了藥老前幾日的那番長吁短嘆之語,閒着無事就去他的藥房騷擾,這幽禁的日子倒也過的有些滋味。
葉晗月這邊雖然過的還算不錯,可連日來一直緊咬她不放的皇甫弘宣卻是苦不堪言。
自打前幾日他得知被綁來的女子跑了時,當時就大發雷霆的將看守葉晗月的幾人紛紛賞了幾十鞭子,這有些功夫底子的,幾十鞭子最多就是留下幾十道疤痕,可那親身伺候葉晗月飲食起居的俾子,卻是險險打去大半條性命。
最後若不是皇甫弘宣考慮到葉晗月再次被抓回時,興許還會同他問這俾子的情況。
皇甫弘宣不想給葉晗月留下心腸惡毒的印象,只好吩咐人將那半死的俾子,擡下去好生治着。
可那俾子雖然撿回了半條命,可這幾日皇甫弘宣手下的那些暗衛,沒有幾個沒有不被打被罰的。
由此,暗衛們每每出去尋找自家主子吩咐下去要找的女子時,個個都是一心好奇、滿臉擔憂。
好奇的是,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會讓自家一向冷靜自持的主子,如此易怒易燥性情大變。
擔憂的是,這萬一此去一趟,又是找不到人,落的幾句訓斥倒還算好的,只怕又會免不了趴下幾位弟兄。
皇甫弘宣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着了那女子什麼妖術了,他只知自己這幾日每每想到以後有可能都不能再找到那位女子時,這素來平穩而動的心口,好似被人生生撕扯一般的疼痛。
他像着了魔一樣,派了一批又一批的暗衛,在暗中尋找那位女子,那個只會在他眼前裝出各色姿態卻從未露出她本色的女子。
不得不承認,她於他……似乎有些不同了。
皇甫弘宣雖然心中惦記着如何找到葉晗月的事,但他自然也不會忘記,此刻京城之中正處於一個怎樣緊要的時期。
自打入秋之時,當今皇上就陷入了時常重病不起的局面,可即便如此,他的父皇以及那個一向偏心的老祖宗,卻是從來也沒提過要將皇位傳給他這個正牌的太子殿下。
就連皇上身體病重無法處理朝政之時,也是尋摸了幾位得心趁手的大臣,私下裡處理了要緊的正事。
而他這個處心積慮得到的太子之位,在這些大臣的眼中,就等同於一個虛位。
皇甫弘宣自知自己不得太后和皇上喜愛,他能夠坐上這太子之位,完全是憑着他自己的聰明才智、一步一步帶着算計的鮮血走上去的。
所以,他並不急着在皇上面前表露出自己對於皇位、皇權的炙熱,相反,他卻在暗中利用自己早些安排下的棋子,在各方覬覦皇權的勢力中,攪和着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