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避禍英雄悲失路 尋仇好漢誤交兵(1)

鎮遠鏢局鏢頭童兆和興沖沖的帶路,引着張召重等一干官府好手,七八名捕快,趕赴鐵膽莊來。他這次有人壯膽撐腰,可就威風八面了,走到莊前,向莊丁喝道:“快叫你家莊主出來,迎接欽差。”莊丁見這幹人來勢洶洶,也不知是甚麼來頭,轉身就走。張召重心想周仲英名聲極大,是西北武林領袖人物,可得罪不得,便道:“這位朋友且住,你說我們是京裡來的,有點公事請教周老英雄。”他說罷向吳國棟使了個眼色。吳國棟點點頭,率領捕快繞向莊後,以防欽犯從後門逃走。

孟健雄一聽莊丁稟告,知道這批人定爲文泰來而來,叫宋善朋出去敷衍,當即趕到文泰來室中,說道:“文爺,外面有六扇門的鷹爪子,說不得,只好委屈你們三位暫避一避。”當下把文泰來扶起,走進後花園一個亭子,和餘魚同兩人合力把亭中一張石桌搬開,露出一塊鐵板,拉開鐵板上鐵環,用力一提,鐵板掀起,下面原來是個地窖。

文泰來怒道:“文某豈是貪生怕死之徒?躲在這般的地方,就是逃得性命,也落得天下英雄恥笑。”孟健雄道:“文爺說哪裡話來?大丈夫能屈能伸,文爺身受重傷,暫時躲避,有誰敢來笑話?”文泰來道:“孟兄美意,文某心領了,這就告辭,以免連累寶莊。”孟健雄不住婉言相勸。

只聽得後門外有人大聲叫門,同時前面人聲喧譁,衙門中一干人要闖向後進。宋善朋拚命阻攔,卻哪裡擋得住?張召重等震於周仲英威名,不便明言搜查,只說:“寶莊建得這麼考究,塞外少見,請宋朋友引我們開開眼界。”

文泰來見鐵膽莊被圍,前後有敵,氣往上衝,對駱冰和餘魚同道:“並肩往外衝。”駱冰應了,伸手扶住他右臂。文泰來左手拔出單刀,正要衝出,忽覺駱冰身子微微顫動,向她一看,見她雙目含淚,臉色悽苦,心中一軟,柔情頓起,嘆道:“咱們就躲一躲吧。”

孟健雄大喜,待三人進了地窖,忙把鐵板蓋好,和兩名莊丁合力把石桌擡在鐵板上,周英傑這孩子七手八腳的也在旁幫忙。孟健雄一看已無破綻,命莊丁去開後門。吳國棟等守在門外,並不進來,張召重等一干人卻已進了花園。

孟健雄見童兆和也在其內,冷然道:“原來是一位官老爺,剛纔多多失敬。”童兆和道:“在下是鎮遠鏢局的鏢頭,老兄你走了眼吧?”回頭對張召重道:“我親眼目睹,見三位欽犯進莊,張大人你下令搜吧。”

宋善朋道:“我們都是安分良民,周老莊主是河西大紳士,有家有業,五百里方圓之內無人不知,怎敢窩藏匪類,圖謀不軌?這位童爺剛纔來過,莊上沒送盤纏,那是兄弟的不是,可是這麼挾嫌誣陷,我們可吃罪不起。”他知文泰來等已躲入地窖,說話便硬了起來。孟健雄假裝不知,明問張召重等的來由,哈哈大笑,道:“紅花會是江南的幫會,怎麼會到西北邊塞來?這位鏢頭異想天開,各位大人也真會信他!”

張召重等全是老江湖、大行家,明知文泰來定在莊內,可是如在莊內仔細搜查,搜出來倒也罷了,一個搜不出,周仲英豈肯甘休?他們雖然大都已有功名,但和江湖上人士久有交往,知道得罪了周仲英這老兒可不是玩的,當下均感躊躇。

童兆和心想,今天抓不到這三人,回去必被大夥奚落埋怨,孩子嘴裡或許騙得出話來,於是滿臉堆歡,拉住了周英傑的手。周英傑剛纔見過他,知他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人,使勁甩脫他手,說道:“你拉我幹麼?”童兆和笑道:“小兄弟,你跟我說,今天來你家的三個客人躲在哪裡,我送你這個買糖吃。”說罷拿出只銀元寶,遞了過去。

周英傑扁嘴向他做個鬼臉,說道:“你當我是誰?鐵膽莊周家的人,希罕你的臭錢?”童兆和老羞成怒,叫道:“咱們動手搜莊,搜出那三人,連這小孩子一齊抓去坐牢。”周英傑道:“你敢動我一根毫毛,算你好漢。我爸爸一拳頭便打你個稀巴爛!”

張召重鑑貌辨色,料想這孩子必知文泰來的躲藏處,眼見孟健雄、宋善朋等一干人老辣幹練,只有從孩子身上下工夫,但孩子年紀雖小,嘴頭卻硬,便道:“今兒來的客人好像是四位,不是三位,是不是?”周英傑並不上當,道:“不知道。”張召重道:“待會我們把三個人搜出來,不但你爸爸、連你這小孩子、連你媽媽都要殺頭!”周英傑“呸”了一聲,眉毛一揚,道:“我都不怕你,我爸爸會怕你?”

童兆和突然瞥見周英傑左腕上套着一串珠子,顆顆晶瑩精圓,正是駱冰之物。他是鏢頭,生平珠寶見得不少,倒是識貨之人,這兩日來見到駱冰,於她身上穿戴無不瞧得明明白白,這時心中一喜,說道:“你手上這串珠子,我認得是那個女客的,你還說他們沒有來?你定是偷了她的。”周英傑大怒,說道:“我怎會偷人家的物事?明明是那嬸嬸給我的。”童兆和笑道:“好啦,是那嬸嬸給的。那麼她在哪裡?”周英傑道:“我幹麼要對你說?”

張召重心想:“這小孩兒神氣十足,想是他爹爹平日給人奉承得狠了,連得他也自尊自大,我且激他一激,看他怎樣。”

便道:“老童,不用跟小孩兒羅唆了,他甚麼都不知道的,鐵膽莊裡大人的事,也不會讓小孩兒瞧見。他們叫那三個客人躲在秘密的地方之時,定會先將小孩兒趕開。”周英傑果然着惱,說道:“我怎麼不知道?”

孟健雄見周英傑上當,心中大急,說道:“小師弟,咱們進去吧,別在花園裡玩了。”張召重抓住機會,道:“小孩兒不懂事,快走開些,別在這裡礙手礙腳。你就會吹牛,你要是知道那三個客人躲在甚麼地方,你是小英雄,否則的話,你是小混蛋、小狗熊。”周英傑怒道:“我自然知道。你纔是大混蛋、大狗熊。”

張召重道:“我料你不知道,你是小狗熊。”周英傑忍無可忍,大聲道:“我知道,他們就在這花園裡,就在這亭子裡!”

孟健雄大驚,喝道:“小師弟,你胡說甚麼?快進去!”周英傑話一出口,便知糟糕,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拔足飛奔入內。

張召重見亭子四周是紅漆的欄干,空空曠曠,哪有躲藏之處。他跳上欄干,向亭頂一望,也無人影,跳下來沉吟不語,忽然靈機一動,對孟健雄笑道:“孟爺,在下武藝粗疏,可是有幾斤笨力氣,請孟爺指教。”孟健雄見他瞧不破機關,心下稍寬,只道他抓不到人老羞成怒,要和自己動手,雖然對方人多,卻也不能示弱,說道:“不敢,乒刃拳腳,你劃下道兒來吧。我是捨命陪君子。”張召重哈哈一笑,說道:“大家好朋友,何必動兵刃拳腳,傷了和氣。我來舉書這張石桌,待會請孟爺也來試試,我舉不起孟爺別見笑。”孟健雄大驚,登時呆了,想不出法子來推辭阻攔,只道:“不,這……這個不好……”

瑞大林、成璜一干人見張召重忽然要和孟健雄比力氣,心下俱各納罕,只見他捋起衣袖,右手抓住石桌圓腳,喝一聲“起”,一張四百來斤的石桌竟被他單手平平端起。衆人齊聲喝彩,叫道:“張大人好氣力!”彩聲未畢,卻驚叫起來。石桌舉起,底下露出鐵板。

文泰來躲在地窖之中,不一會只聽得頭頂多人走動,來來去去,老不離開,只是聽不到說話,正自氣惱之際,忽然頭頂軋軋兩聲,接着光亮耀眼,遮住地窖的鐵板已被人揭開。

衆官差見文泰來躲在地窖之中,倒不敢立時下去擒拿,爲了要捉活口,也不便使用暗器,只守在地窖口上,手持兵刃,大聲呼喝。文泰來低聲對駱冰道:“咱們給鐵膽莊賣了。咱們夫妻一場,你答應我一件事。”駱冰道:“大哥你說。”文泰來道:“待會我叫你做甚麼,你一定得聽我的話。”駱冰含淚點頭。文泰來大喝:“文泰來在此,你們吵甚麼?”衆人聽他一喝,一時肅靜無聲。文泰來道:“我腿上有傷,放根繩索下來,吊我起來。”

張召重回頭找孟健雄拿繩,卻已不知去向,忙命莊丁取繩來。繩索取到,成璜拿了,將一端垂入地窖,把文泰來吊將上來。文泰來雙足一着地,左手力扯,成璜繩索脫手,文泰來大喝一聲,猶如半空打了個響雷,手腕一抖,一條繩索直豎起來,當即使出軟鞭中“反脫袈裟”身法,人向右轉,繩索從左向右橫掃,虎虎生風,勢不可當。

武林中有言道:“練長不練短,練硬不練軟。”又道:“一刀、二槍、三斧、四叉、五鉤、六鞭、七抓、八劍。”意思說要學會兵器的初步功夫,學刀只需一年,學鞭卻要六年,這鞭說的乃是單鞭雙鞭的硬兵刃,軟鞭卻更加難練。文泰來一藝通百藝通,運起勁力將繩索當軟鞭使,勢勁力疾,向着衆人頭臉橫掃而至。

衆人出其不意,不及抵擋,急急低頭避讓。那童兆和吃過文泰來的苦頭,見他上來時早避在衆人背後,躲得遠遠的,惟恐他還要拚命,找自己晦氣,哪知越在後面越吃虧,前面的人一低頭,他待見繩索打到,避讓已自不及,急忙轉身,繩索貫勁,猶如鐵棍,呼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打在背上,登時撲地倒了。

侍衛瑞大林和言家拳掌門人言伯乾一個拿刀、一個手持雙鐵環,分自左右搶上。餘魚同提氣在石級上點了兩腳,縱身而上,手揮金笛,和總兵成璜打在一起。成璜使開齊眉棍法,棍長笛短,反被餘魚同逼得連連倒退。駱冰以長刀撐着石級,一步一步走上來,快到頂時,只見地窖口一個魁梧漢子叉腰而立,她鑽起飛刀向那人擲去。那人不避不讓,待飛刀射至面前,伸出三根手指握住刀柄,其時刀尖距他鼻尖已不過寸許。駱冰見此人好整以暇,將她飛刀視若無物,倒抽了一口涼氣,舞起雙刀,傍到丈夫身邊。

那人正是張召重,眉頭微皺,他不屑拔劍與女子相鬥,便以駱冰那柄刃鋒才及五寸的飛刀作匕首用,連續三下作進手招數。駱冰步武不靈,但手中雙刀家學淵源,仍能緊封門戶。相拒四五合,張召重左臂前伸,攻到駱冰右臂外側,向左橫掠,把她雙刀攔在一邊,運力一推,駱冰立腳不穩,又跌入地窖。

那邊文泰來雙戰兩名好手,傷口奇痛,神智昏迷,如發瘋般亂歸狂打。餘魚同施展金笛卻已搶得上風。張召重見他金笛中夾有柔雲劍法,笛子點穴的手法又是本門正傳,好生奇怪,正要上前喝問,哪知餘魚同一招“白雲蒼狗”,待成璜閃開避讓,突然縱入地窖。原來他見駱冰跌入地窖,也不知是否受傷,忙跳入救援。

駱冰站了起來,餘魚同問道:“受傷了麼?”駱冰道:“不礙事,你快出去幫四哥。”餘魚同道:“我扶你上去。”

成璜提督熟銅棍在地窖口向下猛揮,居高臨下,堵住二人。文泰來見愛妻不能逃脫,自己已不能再行支持,腳步踉蹌,直跌到成璜身後,當即伸手在他腰間一點,成璜登時身子軟了,被文泰來攔腰抱住,喝聲:“下去!”兩人直向地窖中跌去。

成璜被點中了穴道,已自動彈不得,跌入地窖後,文泰來壓在他身上,兩人都爬不起來。駱冰忙伸手把文泰來扶起。他臉上毫無血色,滿頭大汗,向她勉強一笑,“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吐上她衣襟。餘魚同明白文泰來的用意,大叫:“讓路,讓路。”

張召重見餘魚同武功乃武當派本門真傳,又見文泰來早受重傷,他自重身份,不肯上前夾攻,是以將駱冰推入地窖後不再出手,哪知變起俄頃,成璜竟落入對方手中,這時投鼠忌器,聽餘魚同一叫,只得向衆人揮手,讓出一條路出來。

從地窖中出來的第一個是成璜,駱冰拉住他衣領,短刀刀尖對準他的後心。第三是餘魚同,他一手扶着駱冰,一手抱住文泰來。四個人拖拖拉拉走了上來。駱冰喝道:“誰動一動,這人就沒命。”四人在刀槍叢中鑽了出去,慢慢走到後園門口。駱冰眼見有三匹馬縛在柳樹上,心中大喜,暗暗謝天謝地。這三匹馬正是吳國棟等來堵截後門時所騎。

張召重眼見要犯便要逃脫,心想:“成璜這膿包死活關我何事?我把文泰來抓回北京,那纔是大功一件。”拾起文泰來丟在地下的繩索,運起內力,向外拋去。繩索呼的一聲飛出,繞住了文泰來,回臂一拉,將文泰來拉脫了餘魚同之手。駱冰聽得丈夫一聲呼叫,關心則亂,早忘了去殺成璜,回身來救丈夫,她腿上受傷,邁不了兩步,已跌倒在地。文泰來叫道:“快走!快走!”駱冰道:“我跟你死在一起。”文泰來怒道:“你剛纔答應聽我話的……”話未說完,已被瑞大林等擁上按住。餘魚同飛身過來,抱住駱冰,直闖出園門。一名捕快掄鐵尺上前阻攔,餘魚同飛起一腳,踢得他直跌出五六步去。

駱冰見丈夫被捕,已是六神無主,也不知身在何處。餘魚同搶到柳樹邊,把她放上馬背,叫道:“快放飛刀!”這時言伯乾及兩名捕快已追出園門,駱冰三把飛刀連珠般發出,慘叫聲中,一名捕快肩頭中刀。言伯乾呆得一呆,餘魚同已將三匹馬的馬繮扯開,自己騎上一匹,把第三匹馬牽轉馬頭,向着園門,揮金笛在馬臀上一擊,那馬受痛,向言伯乾等直衝過去,把追兵都擋在花園後門口。混亂之中,餘魚同和駱冰兩騎馬奔得遠了。張召重等捉到要犯文泰來,歡天喜地,誰也無心再追。

駱冰神不守舍的伏在馬上,幾次要拉回馬頭,再進鐵膽莊,都給餘魚同揮鞭抽她坐騎,繼續前行。直奔出六七裡地,見後面沒人追來,餘魚同纔不再急策坐騎。

又行了三四里,四乘馬迎面而來,當先一人白鬚飄動,正是鐵膽周仲英。他見到餘駱兩人,很是詫異,叫道:“貴客留步,我請了醫生來啦。”駱冰恨極,一柄飛刀向他擲去。

周仲英突見飛刀擲到,大吃一驚,毫無防備之下不及招架,急忙俯身在馬背上一伏,飛刀從背上掠過。在他背後的二弟子安健剛忙揮刀擋格,飛刀斜出,噗的一聲,插在道旁一株大柳樹上,夕陽如血,映照刃鋒閃閃生光。周仲英正要喝問,駱冰已張口大罵:“你這沽名釣譽、狼心狗肺的老賊!你們害我丈夫,我和你這老賊拚了。”她邊罵邊哭,手揮雙刀縱馬上前。周仲英給她罵得莫名其妙。安健剛見這女人罵他師父,早已按捺不住,揮單刀上前迎敵,被周仲英伸手攔住,叫道:“有話好說。”

餘魚同勸道:“咱們想法子救人要緊,先救四哥,再燒鐵膽莊。”駱冰一聽有理,掉轉馬頭,一口唾沫恨恨的吐在地下,拍馬而走。

周仲英縱橫江湖,待人處處以仁義爲先,真所謂仇怨不敢多結,朋友不敢少交,黑白兩道一提到鐵膽周仲英,無不豎起大拇指叫一聲“好”,哪知沒頭沒腦的給這個青年女子擲一柄飛刀,再加一陣臭罵,真是生平從所未有之“奇遇”。他見駱冰怨氣沖天,存心拚命,心知必有內情,查問趕到鎮上請醫的莊丁,只說大奶奶和孟爺在家裡好好待客,並沒甚麼爭鬧。

周仲英好生納悶,催馬急奔,馳到鐵膽莊前。莊丁見老莊主回來,忙上前迎接。周仲英見各人神情特異,料知發生了事端,飛步進莊,一連串的叫道:“叫健雄來!”莊丁回道:“孟爺保着大奶奶、小少爺到後山躲避去了。”周仲英一聽,更是詫異。

幾名莊丁七張八嘴的說了經過,說公差剛把文泰來捕走,離莊不久,想來一干人不走大路,因此周仲英回來沒遇上。衆莊丁道:“公差去遠後,已叫人去通知孟爺,想來馬上就回。”

周仲英連問:“三位客人躲在地窖裡,是誰走漏風聲?”莊丁面面相覷,都不敢說。周仲英大怒,揮馬鞭向莊丁劈頭劈臉打去。安健剛見師父動了真怒,不敢上前相勸。周仲英打了幾鞭,坐在椅中直喘氣,兩枚大鐵膽嗆啷啷的弄得更響。衆人大氣也不敢出,站着侍侯。

周仲英喝道:“大家站在這裡幹麼?快去催健雄來。”說話未畢,孟健雄已自外面奔進,叫道:“師父回來了。”周仲英從椅中一躍而起,嘶聲道:“誰漏了風聲,你說,你……”孟健雄見師父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和平日豪邁從容的氣度大不相同,哪裡還敢直說,猶豫了一下道:“是鷹爪子自己發現的。”周仲英左手一把抓住他衣領,右手揮鞭,便要劈臉打去,終於強行忍住,怒道:“胡說!我這地窖如此機密,這羣狗賊怎會發現?”孟健雄不答,不敢和師父目光相對。周大奶奶聽得丈夫發怒,攜了兒子過來相勸。

周仲英目光轉到宋善朋臉上,喝道:“你一見公差,心裡便怕了,於是說了出來,是不是?”他素知孟健雄爲人俠義,便殺了他頭也不會出賣朋友,宋善朋不會武藝,膽小怕事,多半是他受不住公差的脅逼而吐露真相。宋善朋見到老莊主的威勢,似乎一掌便要打將過來,不由得膽戰心驚,說道:“不……不是我說的,是……是小……小公子說的。”

周仲英心中打了個突,對兒子道:“你過來。”周英傑畏畏縮縮的走到父親跟前。周仲英道:“那三個客人藏在花園的地窖,是你跟公差說的?”周英傑在父親面前素來不敢說謊,卻也不敢直承其事。周仲英揮起鞭子,喝道:“你說不說?”周英傑嚇得要哭又不敢哭,眼睛只望母親。周大奶奶走近身來,勸道:“老爺子別生氣啦,就算女兒惹你生氣,這小兒子乖乖的在家,你兇霸霸的嚇他幹麼呀?”周仲英不去理她,將鞭子在空中吧的一抖,叫道:“你不說,我打死你這小雜種。”周大奶奶道:“老爺子越來越不成話啦,兒子是你自己生的,怎麼罵他小雜種?”

孟健雄等一干人聽了覺得好笑,但都不敢笑出來。周仲英把妻子一推,說道:“別在這羅唆!”

孟健雄眼見瞞不過了,便道:“師父,張召重那狗賊好生奸猾,一再以言語相激,說道小師弟若是不說出來,便是小……小混蛋、小狗熊。”周仲英知道兒子脾氣,年紀小小,便愛逞英雄好漢,喝道:“小混蛋,你要做英雄,便說了出來,是不是?”周英傑一張小臉上已全無血色,低聲道:“是,爹爹!”

周仲英怒氣不可抑制,喝道:“英雄好漢是這樣做的麼?”

右手一揮,兩枚鐵膽向對面牆上擲去。豈知周英傑便在這時衝將上來,要撲在父親的懷裡求饒,腦袋正好撞在一枚鐵膽之上。周仲英投擲鐵膽之時,滿腔忿怒全發泄在這一擲之中,力道何等強勁,噗噗兩響,一枚鐵膽嵌入了對面牆壁,另一枚正中周英傑的腦袋,登時鮮血四濺。

周仲英大驚,忙搶上抱住兒子。周英傑道:“爹,我……我再也不敢了……你別打我……”話未說完,已然氣絕,一霎時間,廳上人人驚得呆了。

周大奶奶抱起兒子,叫道:“孩兒!孩兒!”見他沒了氣息,呆了半晌,如瘋虎般向周仲英撲去,哭叫:“你爲甚麼……爲甚麼打死了孩兒?”周仲英搖搖頭,退了兩步,說道:“我……我不是……”周大奶奶放下兒子屍身,在安健剛腰間拔出單刀,縱上前來,揮刀向丈夫迎頭砍去。周仲英此時心灰意懶,不躲不讓,雙目一閉,說道:“大家死了乾淨。”周大奶奶見他如此,手反而軟了,拋刀在地,大哭奔出。

駱冰和餘魚同怕遇到公門中人,盡揀荒僻小路奔馳,不數裡天已全黑。塞外遍地荒涼,哪裡來的宿店,連一家農家也找不到。好在兩人都是久闖江湖,也不在意,在一塊大岩石邊歇了下來。

餘魚同放馬吃草,拿駱冰的長刀去割了些草來,鋪在地下,道:“牀是有了,只是沒幹糧又沒水,只好捱到明天再想法子。”駱冰一顆心全掛在丈夫身上,面前就有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只不斷垂淚。餘魚同不住勸慰,說陸師叔後天當可趕到安西,紅花會羣雄當然大舉來援,定能追上鷹爪孫,救出四哥。

駱冰這一天奔波惡鬥,心力交瘁,聽了餘魚同的勸解,心中稍寬,不一會就沉沉睡去。睡夢中似乎遇見了丈夫,將她輕輕抱在懷裡,在她嘴上輕吻。駱冰心花怒放,軟洋洋的讓丈夫抱着,說道:“我想得你好苦,你身上的傷可全好了?”文泰來含含糊糊的說了幾句話,將她抱得更緊,吻得更熱。駱冰正自心神盪漾之際,突然一驚,醒覺過來,星光之下,只見抱着她的不是丈夫,竟是餘魚同,這一驚非同小可,忙用力掙扎。

餘魚同仍是抱着她不放,低聲道:“我也想得你好苦呀!”

駱冰羞憤交集,反手重重在他臉上打了一掌。餘魚同一呆。駱冰在他胸前又是一拳,掙脫他懷抱,滾到一邊,伸手便拔雙刀,卻拔了個空,原來已被餘魚同解下,又是一驚,忙去摸囊中飛刀,幸喜尚剩兩把,當下拈住刀尖,厲聲喝道:“你待怎樣?”

餘魚同道:“四嫂,你聽我說……”駱冰怒道:“誰是你四嫂?咱們紅花會四大戒條是甚麼?你說。”餘魚同低下了頭,不敢作聲。駱冰平時雖然語笑嫣然,可是循規蹈矩,哪容得他如此輕薄,高聲喝問:“紅花老祖姓甚麼?”餘魚同只得答道:“紅花老祖本姓朱,爲救蒼生下凡來。”駱冰又問:“衆兄弟敬的是甚麼?”餘魚同道:“一敬桃園結義劉關張,二敬瓦崗寨上衆兒郎,三敬水泊梁山一百零八將。”原來二人一問一答,乃是紅花會的大切口,遇到開堂入會,誓師出發,又或執行刑罰之時,由當地排行最高之人發問,下級會衆必須恭謹對答。駱冰在會中排行比餘魚同高,她這麼問上了會中的大切口,餘魚同心底一股涼氣直冒上來,可是不敢不答。

駱冰凜然問道:“紅花會救的是哪四等人?”餘魚同道:“一救仁人義士,二救孝子賢孫,三救節婦貞女,四救受苦黎民。”

駱冰問道:“紅花會殺的是哪四等人?餘魚同道:“一殺韃子滿奴,二殺貪官污吏,三殺土豪惡霸,四殺兇徒惡棍。”駱冰秀眉頓促,叫道:“紅花會四大戒條是甚麼?”餘魚同低聲道:“投降清廷者殺,犯上叛會者殺……出賣朋友者殺,淫人……妻女者殺。”駱冰道:“有種的快快自己三刀六洞,我帶你求少舵主去。

沒種的你逃吧,瞧鬼見愁十二郎找不找得到你。”

原來依據紅花會規條,會中兄弟犯了大罪,若是一時胡塗,此後誠心悔悟,可在開香堂執法之前,自行用尖刀在大腿上連戳三刀,這三刀須對穿而過,即所謂“三刀六洞”,然後向該管舵主和執法香主求恕,有望從輕發落,但若真正罪重出自不能饒恕。鬼見愁石雙英在會中坐第十二把交椅,執掌刑堂,鐵面無私,心狠手辣,犯了規條的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必派人抓來處刑,是以紅花會數萬兄弟,提到鬼見愁時無不悚然。

當下餘魚同道:“求求你殺了我吧,我死在你手裡,死也甘心。”駱冰聽他言語仍是不清不楚,怒火更熾,拈刀當胸,勁力貫腕,便欲射了出去。餘魚同顫聲道:“你一點也不知道,這五六年來,我爲你受了多少苦。我在太湖總香堂第一次見你,我的心……就……不是自己的了。”駱冰怒道:“那時我早已是四哥的人了!你難道不知?”餘魚同道:“我……我知道管不了自己,所以總不敢多見你面。會裡有甚麼事,總求總舵主派我去幹,別人只道我不辭辛勞,全當我好兄弟看待,哪知我是要躲開你呀。我在外面奔波,有哪一天哪一個時辰不想你幾遍。”說着捋起衣袖,露出左臂,踏上兩步,說道:“我恨我自己,罵我心如禽獸。每次恨極了時,就用匕首在這裡刺一刀。你瞧!”朦朧星光之下,駱冰果見他臂上斑斑駁駁,滿是疤痕,不由得心軟。

餘魚同又道:“我常常想,爲甚麼老天不行好,叫我在你未嫁時遇到你?我和你年貌相當,四哥跟你卻年紀差了一大截。”

駱冰本有點憐他癡心,聽到他最後兩句話又氣憤起來,說道:“年紀差一大截又怎麼了?四哥是大仁大義的英雄好漢,怎像你這般……”她把罵人的話忍住了,哼了一聲,一拐一拐的走到馬邊,掙扎上馬。餘魚同過去相扶,駱冰喝道:“走開!”自行上馬。餘魚同道:“四嫂到哪裡去?”駱冰道:“不用你管。四哥給鷹爪孫抓去,反正我也活不了……把刀還我。”餘魚同低着頭將鴛鴦刀遞給了她。駱冰接了過來,見他站在當地,茫然失措,心中忽覺不忍,說道:“只要你以後好好給會裡出力,再不對我無禮,今晚之事我絕不對誰提起。以後我給你留心,幫你找一位才貌雙全的好姑娘。”說罷“嗤”的一笑,拍馬走了。

她這愛笑的脾氣始終改不了。這一來可又害苦了餘魚同。

但見她臨去一笑,溫柔嫵媚,當真令人銷魂蝕骨,情難自已,眼望着她背影隱入黑暗之中,呆立曠野,心亂似沸,一會兒自傷自憐,恨造化弄人,命舛已極,一會兒又自悔自責,覺堂堂六尺,無行無恥,直豬狗之不若,突然間將腦袋連連往樹上撞去,抱樹狂呼大叫。

駱冰騎馬走出裡許,一望天上北斗,辨明方向。向西是去會合紅花會羣雄,協力救人,向東是暗隨被捕的丈夫,乘機搭救。明知自己身上有傷,勢孤力單,救人是萬萬不能,但想到丈夫是一步一步往東,自己又怎能反而西行?傷心之下,任由坐騎信步走出了七八里地,眼見離餘魚同已遠,料他不敢再來滋擾,下得馬來,便在一處矮樹叢中睡了。

她小時候跟隨父親,後來跟了丈夫,這兩人都是武功高強,對她又是處處體貼照顧,因此她從小闖蕩江湖,向來只佔上風,從來沒吃過苦。後來入了紅花會,這幫會人多勢衆,她人緣又好,二十二年來可說是個“江湖驕女”,無求不遂,無往不利。這一次可苦了她,丈夫被捕,自身受傷,最後還讓餘魚同這麼一纏,又氣又苦,哭了一會,沉沉睡去。夜中忽然身上燒得火燙,迷迷糊糊的叫:“水,我要喝水。”卻哪裡有人理睬?

第二天病勢更重,想掙扎起身,一坐起就頭痛欲裂,只得重行睡倒,眼見太陽照到頭頂,再又西沉,又渴又餓,可是就上不了馬。心想:“死在這裡不打緊,今生可再見不到大哥了。”眼前一花,暈了過去。

也不知昏睡了多少時候,聽得有人說道:“好了,醒過來啦!”緩緩睜眼,見一個大眼睛少女站在面前。那少女臉色微黑,濃濃的眉毛,十八九歲年紀,見她醒來,顯得十分喜歡,對身旁丫環道:“快拿小米稀飯,給這位奶奶喝。”

駱冰一凝神,發覺是睡在炕上被窩之中,房中佈置雅潔,是家大戶人家,回想昏迷以前情景,知是爲人救了,好生感激,說道:“請問姑娘高姓?”那少女道:“我姓周,你再睡一忽兒,待會再談。”瞧着她喝了一碗稀飯,輕輕退出,駱冰又闔眼睡了。

再醒來時房中已掌上了燈,只聽得房門外一個女子聲音叫道:“這些傢伙這麼欺侮人,到鐵膽莊來放肆,老爺子忍得下,我可得教訓教訓他們。”駱冰聽得“鐵膽莊”三字,心中一驚,敢情又到了鐵膽莊?只見兩人走進房來,便是那少女和丫環。那少女走到炕前,撩開帳子。駱冰閉上眼,假裝睡着,那少女轉身就往牆上摘刀。駱冰見自己鴦鴛刀放在桌上,心中有備,只待少女回身砍來,就掀起棉被把她兜頭罩住,然後抄鴦鴛刀往外奪路。只聽那丫頭勸道:“姑娘你不能再闖禍,老爺子心裡很不好過,你可別再惹他生氣啦!”駱冰猜想,這姑娘多半是周仲英的女兒。

這少女正是鐵膽莊的大小姐周綺。她性格豪邁,頗有乃父之風,愛管閒事,好打不平,西北武林中人送了她個外號,叫做“俏李逵”,那天她打傷了人,怕父親責罵,當天不敢回家,在外捱了一晚,料想父親氣平了些,纔回家來,途中遇到駱冰昏倒在地,救了她轉來,得知兄弟爲父親打死,母親出走,自是傷痛萬分。

周綺摘下鋼刀,大聲道:“哼,我可不管。”提刀搶出,丫環跟了出去。駱冰睡了兩天,精神已復,燒也退了,收拾好衣服,穿了鞋子,取了雙刀,輕輕出房,尋思:“他們既出賣大哥給官府,又救我幹麼?多半是另有奸謀。”

此刻身在險地,自己腿傷未愈,哪敢有絲毫大意。她來過一次,依稀記得門戶道路,想悄悄繞進花園,從後門出去。走過一條過道,聽得外有人聲,兩個人在交談。等了半晌,那兩人毫沒離開的模樣,只得重又退轉,躲躲閃閃的過了兩進房子,黑暗中幸喜無人撞見,繞過迴廊,見大廳中燈火輝煌,有人大聲說話,聲音聽來有點熟悉。湊眼到門縫中一張,見周仲英正陪着兩個人在說話,一個似乎見過,一時想不起來,另一個卻正是調戲過她、後來又隨同公差來捕捉她丈夫的童兆和。仇人一見,想到丈夫慘遇,哪裡還顧得自己死活,伸掌推開廳門,一柄飛刀疾向童兆和擲去。

周仲英失手打死獨子,妻子傷心出走。周大奶奶本是拳師之女,武功平平,她孃家早已無人,不知她投奔何方。周仲英妻離子死,煩惱不已,在家中悶悶不樂的耽了兩日。

這日天色已晚,莊丁來報有兩人來見。周仲英命孟健雄去接見,孟健雄一看,竟是罪魁禍首的童兆和,另一個是鄭王府的武術總教頭萬慶瀾,前天來鐵膽莊捕人,也有此人在內。孟健雄心下驚疑,料知必無好事。這兩人一定要見周仲英。孟健雄道:“老莊主身子不適,兩位有甚麼事,由在下轉達,也是一樣。”童兆和嘿嘿冷笑,說道:“我們這次來是一番好意,周莊主見不見由他。鐵膽莊眼下就是滅門大禍,還搭甚麼架子?”

孟健雄自文泰來被捕,心中早懷鬼胎,惟恐鐵膽莊被牽連在內,聽他這麼說,只得進去稟告。周仲英手裡弄着鐵膽,嗆啷啷、嗆啷啷的直響,怒氣勃勃的出來,說道:“鐵膽莊怎麼有滅門之禍啊?老夫倒要請教。”

萬慶瀾從懷裡摸出一張紙來,鋪在桌上,說道:“周老英雄請看。”兩手按住那張紙的天地頭,似怕給周仲英奪去。周仲英湊近看時,原來是武當派綿裡針陸菲青寫給他的一封信,託他照應紅花會中事急來投的朋友。

這信文泰來放在身邊,一直沒能交給周仲英,被捕後給搜了出來。陸菲青犯上作亂,名頭極大,乃是久捕不得的要犯,竟和鐵膽莊勾結來往。瑞大林等一商量,均覺如去報告上官,未必能捉到陸菲青,反在自己肩上加了一副重擔,不如去狠狠敲周仲英一筆,大家分了,落得實惠。何況鐵膽莊窩藏欽犯,本已脫不了干係,還怕他不乖乖拿銀子出來?張召重和陸菲青是同門,多少有些舊誼,又知他厲害,不敢造次,待聽瑞大林等商量着要去敲詐周仲英,覺得未免人品低下,非英雄好漢之所爲,但官場之中,不便阻人財路,只得由他們胡來,決心自己不分潤一文,沒的壞了“火手判官”的名頭。成璜、瑞大林等都是有功名之人,不便出面,於是派了萬慶瀾和童兆和二人前來伸手要錢。

周仲英見了這信,心下也暗暗吃驚,問道:“兩位有何見教?”萬慶瀾道:“我們久慕周老英雄的英名,人人打從心底裡佩服出來,都知周老英雄仗義疏財,愛交朋友,銀錢瞧得極輕,朋友瞧得極重。爲了交朋友,十萬八萬銀子花出去,不皺半點眉頭。這封信要是給官府見到了,周老英雄你當然知道後患無窮。衆兄弟拿到這信,都說大家拚着腦袋不要,也要結交周老英雄這個朋友,決定把這信毀了,大家以後隻字不提鐵膽莊窩藏欽犯文泰來之事,再擔個天大的干係,不向上官稟報。”周仲英道:“那是多多承情。”

萬慶瀾不着邊際的說了一些閒話,終於顯得萬分委屈,說道:“只是衆兄弟這趟出京,路上花用開銷,負了一身債,想請周老英雄念在武林一派,伸手幫大家一個忙,我們感激不盡。”

周仲英眉頭一皺,哼了一聲。

萬慶瀾道:“這些債務數目其實也不大,幾十個人加起來,也不過六七萬兩銀子。周老英雄家財百萬,金銀滿屋,良田千頃,騾馬成羣,乃是河西首富,這點點小數目,也不在你老心上。常言道得好:‘消財擋災’,有道是‘小財不出,大財不來’。”

周仲英爲公差到鐵膽莊拿人,全不將自己瞧在眼裡,本已惱怒異常,又覺江湖同道急難來奔,自己未加庇護,心感慚愧,實在對不起朋友,而愛子爲此送命,又何嘗不是因這些公差而起?這兩天本在盤算如何相救文泰來,去找公差的晦氣,只是妻離子亡,心神大亂,一時拿不定主意,偏生這些公差又來滋擾,居然開口勒索,當真是“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冷冷的道:“在下雖然薄有家產,生平卻只用來結交講義氣、有骨頭的好男子。”他不但一口拒絕,還把對方一干人全都罵了。

童兆和笑道:“我們是小人,那不錯。小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一點老英雄也總明白。要我們起這麼一座大的莊子,那是甘拜下風,沒這個本事,不過要是將它毀掉嘛……”話未說完,一人闖進廳來,厲聲道:“姑娘倒要看你怎樣把鐵膽莊毀了。”正是周綺。

周仲英向女兒使個眼色,走到廳外,周綺跟了出來。周仲英低聲道:“去跟健雄、健剛說,萬萬不能放這兩個鷹爪孫出莊。”周綺喜道:“好極了,我在外邊越聽越有氣。”

周仲英回到廳上。萬慶瀾道:“周老英雄既不賞臉,我們就此告辭。”說着把陸菲青那信隨手撕了。

周仲英一楞,這一着倒大出乎他意料之外。萬慶瀾道:“這是那封信的副本,把它撕了,免得給人瞧見不便。信的真本在火手判官張大人身邊。”這句話是向周仲英示意:就是把我們兩人殺了,也已毀不了鐵證如山。

周仲英怒目瞪視,心道:“你要姓周的出錢買命,可把我瞧得忒也小了。”便在此時,駱冰在門外一飛刀向童兆和擲了過去。周仲英沒看清來人是誰,雖然痛恨童兆和,可也不能讓他就此喪命,不及細想,救人要緊,手中鐵膽拋出,向飛刀砸去,噹的一聲,飛刀與鐵膽同時落地。

駱冰見周仲英出手救她仇人,罵道:“好哇,你們果是一夥!你這老賊害我丈夫,連我也一起殺了吧。”一拐一拐的走進廳來,舉起鴛鴦雙刀向周仲英當頭直砍。

周仲英手中沒兵刃,舉起椅子一架,說道:“把話說清楚,且慢動手。”駱冰存心拚命,哪去聽他分辯,雙刀全是進手招數。周仲英心知紅花會誤以爲自己出賣文泰來,只有設法解釋,決不願再出手傷人,是以一味倒退,並不還手。駱冰長刀短刀,刀刀向他要害攻去,眼見他已退到牆邊,無可再退,忽聽背後金刃劈風之聲,知道有人偷襲,忙伏身閃避,呼的一聲,一柄單刀掠過腦後,挾着疾風直劈過去。駱冰左手長刀橫截敵人中路,待對方退出一步,這才轉身,只見周綺橫刀而立,滿臉怒容。

周綺戟指怒道:“你這女人這等不識好歹!我好心救你轉來,你幹麼砍我爹爹?”駱冰道:“你鐵膽莊假仁假義,害我丈夫。你走開些,我不來難爲你。”回身向周仲英又是一刀。周仲英舉椅子一擋,駱冰把刀收回,以免砍在椅上,隨手“抽撤連環”,三招急下。周仲英左躲右閃,連叫:“住手,住手!”周綺大怒,擋在周仲英面前,挺刀和駱冰狠鬥起來。

說到武藝與經歷,駱冰均遠在周綺之上,只是她肩頭和腿上都受了傷,兼之氣惱憂急,正是武家大忌,兩人對拆七八招後,駱冰漸處下風。周仲英連叫:“住手!”卻哪裡勸得住?萬慶瀾和童兆和在一旁指指點點,袖手觀鬥。

周仲英見女兒不聽話,焦躁起來,舉起椅子正要把狠命廝拚的兩人隔開,忽聽背後一聲哇哇怪叫,一團黑影直撲進來。

那人矮着身軀,手舞一根短柄狼牙棒,棒端尖牙精光閃閃,直上直下向周綺打去,勢如瘋虎,猛不可當。周綺嚇了一跳,單刀“神龍抖甲”,反砍來人肩背。那人硬接硬架,“當”的一聲,火光交迸,劇震之下,周綺手背發麻,單刀險些脫手,接連縱出兩步,燭光下但見那人是個模樣醜怪的駝子。這駝子並不追擊,反身去看駱冰。

駱冰乍見親人,說不出的又是高興又是傷心,只叫得一聲:“十哥!”忍不住兩行熱淚流了下來。章進問道:“四哥呢?”

駱冰指着周仲英、萬慶瀾、童兆和三人叫道:“四哥教他們害了,十哥你給我報仇。”

章進一聽得文泰來被人害了,也不知是如何害法,大叫:“四哥,四哥,我給你報仇!”手揮狼牙棒,着地向周仲英下盤捲去。周仲英縱身跳上桌子,喝道:“且慢動手!”章進悲憤填膺,不由分說,揮棒又向他腿上打去。周仲英雙臂一振,竄起數尺,斜身落地。章進一棒打在檀木桌邊,棒上尖刺深入桌中,急切間拔不出來。

這時孟健雄和安健剛得訊,趕進廳來。安健剛把周仲英的金背大刀遞給師父。周綺見駱冰和這駝子到本莊來無理取鬧,招招向爹爹狠打,哪裡還按捺得住?叫道:“孟大哥、安三哥,協力上啊!甚麼地方鑽出來這些蠻橫東西,到鐵膽莊來撒野。”孟安二人不知章進的來由,進廳時見他揮棒向師父狠打,自是敵人無疑,當下三個人三柄刀齊向章進攻去。章進揮棒抵住,大叫:“七哥你快來護住四嫂,你再不來,我可要罵你祖宗啦!”

原來章進和武諸葛徐天宏得知文泰來夫婦遭危,首先赴難,日夜不停的趕來鐵膽莊,到達時天已全黑。依徐天宏說,要備了名帖,以晚輩之禮向周仲英拜見,章進話也不說,縱身就躍進莊去。徐天宏怕他闖禍,只得跟進,他慢了一步,章進已和周仲英、周綺、孟健雄、安健剛四人交上了手。

徐天宏聽得章進呼喝,忙奔進廳去,搶到駱冰身邊。這時駱冰喘過了氣,手掄雙刀又向周仲英殺去,忽見徐天宏進來,心中一喜,知他足智多謀,此人一到,自己這面決不會吃虧,指着童兆和與萬慶瀾兩人道:“他們害了我四哥……”徐天宏雖然一向謹慎持重,但一聽情同手足的四哥被害,也自方寸大亂,手持鋼刀單拐,縱到童兆和跟前。

章萬二人本想隔山觀虎鬥,讓紅花會和鐵膽莊的人廝拚,紅花會人少,勢必落敗,那時再伸手捉拿幾人回去,倒是一件功勞。童兆和一雙色迷迷的眼睛正瞪着駱冰,忽見徐天宏飛縱過來,鋼刀砍到,忙舉刀架住。萬慶瀾心道:“鎮遠鏢局名氣真大,倒要見識見識你們鏢頭的武藝。”徐天宏身材矮小,外形和童兆和倒是一對,但武藝精熟,只三個照面,已把對方打得連連倒退,他左手鐵柺往外一掛,“盤肘刺扎”,右手刀向童兆和扎去。童兆和忙向左避開,留心了上面沒防到下面,被徐天宏一個掃堂腿,撲地倒了。徐天宏鐵柺往下便砸,堪堪砸到,驟覺背後勁風撲到,不及轉身,左足在意兆和胸前一點,翻身和萬慶瀾一對鑌鐵點鋼穿打在一起。童兆和哇哇大叫,一時站不起身。

萬慶瀾在這對鑌鐵穿上下過二十年苦功,憑手中真實功夫,在北京連敗十多名武術好手,才做到鄭王府的總教頭。鄭親王爲了提拔他,讓他跟張召重出來立一點功,就可保舉他作官。這時他和徐天宏一個力大,一個招熟,對拆十餘招難分勝負。萬慶瀾心中焦躁,暗想這般貌不驚人的一個會家尚且打不贏,豈不讓童兆和笑話,舉鑌鐵穿猛向徐天宏胸前扎去。徐天宏鐵柺一封,右手刀迎面劈出。萬慶瀾撤回鑌鐵穿,“孔雀開屏”,橫擋直扎。徐天宏單拐往外砸碰,擋開鐵穿。萬慶瀾右手鐵穿卻已“霸王卸甲”,直劈下來。徐天宏急忙縮頭,鐵穿在左臉擦過,差不盈寸,十分兇險。徐天宏見對方武功了得,起了敵愾之心,他身材矮小,專攻敵人下盤,單刀鐵柺左右合抱,砍砸敵人雙腿。萬慶瀾雙穿在兩腿外一立,哪知徐天宏這一招乃是虛招,單刀繼續砍出,鐵柺卻中途變招,疾翻而上,直點到敵人門面。萬慶瀾無法挽救,急以“鐵板橋”後仰,雖然躲開了這一拐,卻已嚇出一身冷汗,再拆數招,漸感不敵,不由得着急。

那邊章進以一敵三,越鬥越猛。孟健雄叫道:“健剛,快去守住莊門,別再讓人進來。”章進的狼牙棒極是沉重,舞開來勢如疾風,安健剛一時緩不出手腳。周綺叫道:“安三哥快去,這駝子我來對付。”章進聽周綺叫他“駝子”,那是他生平最忌之事,怒火更熾,大吼大叫。周綺和孟健雄兩人合力抵住,安健剛奔出廳去。

周仲英高叫:“大家住手,聽老夫一句話。”孟健雄和周綺立即退後數步。徐天宏也退了一步,叫道:“十弟住手,且聽他說。”章進全不理會,搶上再打。徐天宏正要上前阻止,哪知萬慶瀾突在背後揮穿打落,徐天宏沒有防備,身子急縮,已被打中肩頭,又痛又怒,一個踉蹌,叫道:“好哇,鐵膽莊真是詭計多端。”他可不知萬慶瀾不是鐵膽莊中的。

他本來冷靜持重,但突遭暗算,憤怒異常,左肩受傷,鐵柺已不能使,挺單刀又和萬慶瀾狠鬥。施展“五虎斷門刀”刀法,仍是着着進攻,只是少了鐵柺借勢,單刀稍稍嫌輕,使來不大順手,已不能再佔上風。

童兆和站得遠遠的,指着駱冰,口中不清不楚、有一搭沒一搭的胡說。駱冰手中只餘一柄飛刀,不肯輕易用掉,挺刀追去。童兆和仗着腿腳靈便,在大廳中繞着桌椅亂轉,說道:“別這麼兇,你丈夫早死拉,不如乖乖的改嫁你童大爺。”駱冰關心則亂,聽了童兆和這句話,只道文泰來真的已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童兆和見她跌倒,奔將過來。

周仲英一見,氣往上衝,舉起金背大刀,也朝駱冰奔去。他本是要阻止童兆和對她無禮,哪知誤會上又加誤會,只聽門外一人大喝:“你敢傷我四嫂,我跟你把命拚了!”一人手執雙鉤,上下兩路,一奔咽喉,一奔前陰,夾着一股勁風,直向周仲英撲到。周仲英見此人面目英俊,身手矯捷,心中先存好感,舉刀輕輕一擋,退後一步,說道:“尊駕是誰,先通姓名。”

那人不答,俯身看駱冰時,見她臉如白紙,氣若游絲,忙將她扶起坐在椅上,撿起地下鴛鴦雙刀,放在她身邊。

周仲英見衆人越打越緊,無法勸解,很是不快,忽聽外面有人喊聲如雷,又聽得鐵器相撞,發聲沉重,不一會,安健剛敗了進來,一人緊接着追入。那人又肥又高,手執鋼鞭,鞭身甚是粗重,看模樣少說也有三十來斤,安健剛不敢以單刀去碰撞。

徐天宏叫道:“八弟九弟,今日不殺光鐵膽莊的人,咱們不能算完。”那胖子是紅花會排名第八的“鐵塔”楊成協。面目英俊的是排行第九的“九命錦豹子”衛春華,凡逢江湖上兇毆爭鬥、對抗官兵之時,衛春華總是不顧性命的勇往直前,一生所遇兇險不計其數,但連重傷也未受過一次,是以說他有九條性命。

他二人是紅花會赴援的第二撥,到得鐵膽莊時已近午夜,只見莊門口火把通明,衆莊丁手執兵器,如臨大敵。衛春華上前叫道:“紅花會姓楊的、姓衛的前來拜見鐵膽莊周老英雄,請弟兄們辛苦通報。”安健剛一聽是紅花會人馬,裡面正打得熱鬧,怎能再放他們進來,喝道:“放箭!”二十幾名莊丁彎弓搭箭,一排箭射了過去。衛春華和楊成協大怒,揮動兵刃撥箭。衛春華哪顧前面是刀山箭林,一陣風的衝將過來。衆莊丁見這人兇悍無比,都軟了手腳,來不及關閉莊門,已被他直闖進去。

楊成協跟着進來,安健剛揮刀攔住。楊成協身材高大,氣度威猛,鋼鞭打出,虎虎生風。安健剛不敢硬架,使開刀法,一味騰挪閃避,找到空檔,倏地一刀砍將入來。楊成協鋼鞭“橫掃千軍”,用力一格,噹的一聲,刀鞭相交,安健剛虎口震裂,單刀脫手飛出。楊成協不願傷他性命,待他退走,便即舉鞭打破二門,大踏步進來,他不識莊中道路,黑暗之中聽聲尋路。安健剛找了一把刀,翻身又來攔截,這次加倍小心,但對拆數招,又被楊成協鋼鞭打上刀背,單刀彎成了曲尺。安健剛揮舞曲刀護身,退入大廳。楊成協舉鞭迎頭擊去,安健剛一縮身,隨手掀起桌子一擋,桌子一角登時落地,木屑四濺。周仲英心下驚佩:“怪不得紅花會聲勢浩大,會裡人物果然武藝驚人。”眼見安健剛滿頭大汗,再拆數招,難免命喪鞭下,縱聲高叫:“紅花會的英雄們,聽老夫說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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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驅驢有術居奇貨 除惡無方從佳人(1)第十六回 我見猶憐二老意 誰能遣此雙姝情(2)第二回 金風野店書生笛 鐵膽荒莊俠士心(2)第一回 古道騰駒驚白髮 危巒快劍識青翎(2)第五回 烏鞘嶺口拚鬼俠 赤套渡頭扼官軍(1)第十五回 奇謀破敵將軍苦 兒戲降魔玉女瞋(1)第三回 避禍英雄悲失路 尋仇好漢誤交兵(1)第十四回 蜜意柔情錦帶舞 長槍大戟鐵弓鳴(2)第十九回 心傷殿隅星初落 魂斷城頭日已昏(2)第十七回 爲民除害方稱俠 抗暴蒙污不愧貞(1)第十一回 高塔入雲盟九鼎 快招如電顯雙鷹(2)第十三回 吐氣揚眉雷掌疾 驚才絕豔雪蓮馨(1)第十六回 我見猶憐二老意 誰能遣此雙姝情(1)第五回 烏鞘嶺口拚鬼俠 赤套渡頭扼官軍(2)第二回 金風野店書生笛 鐵膽荒莊俠士心(1)第八回 千軍嶽峙圍千頃 萬馬潮洶動萬乘(1)第十回 煙騰火熾走豪俠 粉膩脂香羈至尊(2)第八回 千軍嶽峙圍千頃 萬馬潮洶動萬乘(1)第六回 有情有義憐難侶 無法無天振饑民(2)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還書貽劍種深情(1)第十一回 高塔入雲盟九鼎 快招如電顯雙鷹(2)第十八回 驅驢有術居奇貨 除惡無方從佳人(2)第二十回 忍見紅顏墮火窟 空餘碧血葬香魂(1)第二回 金風野店書生笛 鐵膽荒莊俠士心(2)第十三回 吐氣揚眉雷掌疾 驚才絕豔雪蓮馨(1)第十一回 高塔入雲盟九鼎 快招如電顯雙鷹(2)第七回 琴音朗朗聞雁落 劍氣沉沉作龍吟(1)第十回 煙騰火熾走豪俠 粉膩脂香羈至尊(1)第十回 煙騰火熾走豪俠 粉膩脂香羈至尊(2)第六回 有情有義憐難侶 無法無天振饑民(2)第十八回 驅驢有術居奇貨 除惡無方從佳人(2)第十四回 蜜意柔情錦帶舞 長槍大戟鐵弓鳴(1)第八回 千軍嶽峙圍千頃 萬馬潮洶動萬乘(2)第八回 千軍嶽峙圍千頃 萬馬潮洶動萬乘(2)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還書貽劍種深情(1)第十二回 盈盈彩燭三生約 霍霍青霜萬里行(1)第七回 琴音朗朗聞雁落 劍氣沉沉作龍吟(1)第七回 琴音朗朗聞雁落 劍氣沉沉作龍吟(1)第十八回 驅驢有術居奇貨 除惡無方從佳人(2)第十四回 蜜意柔情錦帶舞 長槍大戟鐵弓鳴(2)第六回 有情有義憐難侶 無法無天振饑民(1)第十三回 吐氣揚眉雷掌疾 驚才絕豔雪蓮馨(2)第十三回 吐氣揚眉雷掌疾 驚才絕豔雪蓮馨(1)第十四回 蜜意柔情錦帶舞 長槍大戟鐵弓鳴(1)第九回 虎穴輕身開鐵銬 獅峰重氣擲金針(2)第十一回 高塔入雲盟九鼎 快招如電顯雙鷹(2)第十五回 奇謀破敵將軍苦 兒戲降魔玉女瞋(1)第十回 煙騰火熾走豪俠 粉膩脂香羈至尊(1)第七回 琴音朗朗聞雁落 劍氣沉沉作龍吟(1)第十四回 蜜意柔情錦帶舞 長槍大戟鐵弓鳴(2)第九回 虎穴輕身開鐵銬 獅峰重氣擲金針(1)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還書貽劍種深情(2)第六回 有情有義憐難侶 無法無天振饑民(1)第一回 古道騰駒驚白髮 危巒快劍識青翎(1)第十三回 吐氣揚眉雷掌疾 驚才絕豔雪蓮馨(1)第六回 有情有義憐難侶 無法無天振饑民(1)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還書貽劍種深情(1)第十八回 驅驢有術居奇貨 除惡無方從佳人(1)第十八回 驅驢有術居奇貨 除惡無方從佳人(1)第五回 烏鞘嶺口拚鬼俠 赤套渡頭扼官軍(1)第十二回 盈盈彩燭三生約 霍霍青霜萬里行(2)第三回 避禍英雄悲失路 尋仇好漢誤交兵(1)第十回 煙騰火熾走豪俠 粉膩脂香羈至尊(2)第十八回 驅驢有術居奇貨 除惡無方從佳人(2)第五回 烏鞘嶺口拚鬼俠 赤套渡頭扼官軍(2)第十七回 爲民除害方稱俠 抗暴蒙污不愧貞(1)第六回 有情有義憐難侶 無法無天振饑民(1)第十九回 心傷殿隅星初落 魂斷城頭日已昏(1)第十八回 驅驢有術居奇貨 除惡無方從佳人(2)第十九回 心傷殿隅星初落 魂斷城頭日已昏(1)第六回 有情有義憐難侶 無法無天振饑民(1)第十七回 爲民除害方稱俠 抗暴蒙污不愧貞(1)第十回 煙騰火熾走豪俠 粉膩脂香羈至尊(1)第十九回 心傷殿隅星初落 魂斷城頭日已昏(2)第十九回 心傷殿隅星初落 魂斷城頭日已昏(1)第十二回 盈盈彩燭三生約 霍霍青霜萬里行(2)第二十回 忍見紅顏墮火窟 空餘碧血葬香魂(1)第六回 有情有義憐難侶 無法無天振饑民(2)第十七回 爲民除害方稱俠 抗暴蒙污不愧貞(1)第十九回 心傷殿隅星初落 魂斷城頭日已昏(1)第七回 琴音朗朗聞雁落 劍氣沉沉作龍吟(1)第六回 有情有義憐難侶 無法無天振饑民(2)第十五回 奇謀破敵將軍苦 兒戲降魔玉女瞋(1)第十回 煙騰火熾走豪俠 粉膩脂香羈至尊(1)第二十回 忍見紅顏墮火窟 空餘碧血葬香魂(1)第三回 避禍英雄悲失路 尋仇好漢誤交兵(1)第一回 古道騰駒驚白髮 危巒快劍識青翎(1)第二回 金風野店書生笛 鐵膽荒莊俠士心(2)第三回 避禍英雄悲失路 尋仇好漢誤交兵(1)第十三回 吐氣揚眉雷掌疾 驚才絕豔雪蓮馨(1)第三回 避禍英雄悲失路 尋仇好漢誤交兵(1)第七回 琴音朗朗聞雁落 劍氣沉沉作龍吟(1)第十四回 蜜意柔情錦帶舞 長槍大戟鐵弓鳴(1)第十四回 蜜意柔情錦帶舞 長槍大戟鐵弓鳴(1)第五回 烏鞘嶺口拚鬼俠 赤套渡頭扼官軍(1)第十九回 心傷殿隅星初落 魂斷城頭日已昏(2)第四回 置酒弄丸招薄怒 還書貽劍種深情(1)第十三回 吐氣揚眉雷掌疾 驚才絕豔雪蓮馨(2)